第五百零三章：木已成舟

  如今，聽那素來最為憨厚誠懇的降香都這般說，常山更是如坐針氈了起來，就連表情都跟著變了一變。

  「怎麼了？」降香轉過頭來看了人一眼，繼而又漫不經心的駕駛著馬車，失笑道，「難不成真的讓我給猜中了？常山，你還當真有心儀的姑娘了不成？」

  常山輕輕的推搡了那人一把，皺了皺眉道：「去你的吧，我何嘗有過喜歡的人，我的眼光向來很高，你是知道的！」

  「喲，你眼光高？這可不見得。」降香打趣說道，「你這朋友對你來說很重要嗎？你竟然對此事如此掛心？」

  「倒也不是重要，平日裡都是各為其主，倒也沒什麼交情，只不過出了這件事情，我心中便一直覺得怪怪的，也不知他這樣做是對是錯。」常山垂下了眼睫，任憑那微微喧囂的風將他的馬尾吹得飛揚。

  他如今心中當真是一團亂麻，先前他從未敢與人提過半點有關蘇輕煙的事情，不過降香畢竟不是外人，他倒是敢隱隱約約的比喻一下，轉而詢問一下降香的意見。

  這位老大哥平日裡話不多，只管老老實實的做事，從來都不會過問旁人的私事，就算是常山以「朋友」的名義，將這件破事給抖落出來，估計他也不會多想些什麼的。

  因此他倒也很是放心。

  降香最是一個一碗水端平的人了，素來不會對其他人的行事作風有所微詞，但是這個，他思索了一下，神情卻是微不可查的凝重了起來，輕輕開口，只吐出了兩個字來：「是錯。」

  常山愣了一下，那一瞬間心中也跟著空了，呆呆的看著他，問道：「是錯？」

  「這件事情，其實很簡單，說起誰的過錯來，都是你的那位朋友太過貪婪了而已。」降香到底是個過來人，先是問了一個前提，「他愛上妓/女，可是陰差陽錯？還是去風月場所玩樂？」

  「是……」常山即將脫口而出一句陰差陽錯，但若是表現得過於激動，那麼很快就會被人給看出來的，因此他還是收斂了一下，老老實實的將屁股擺在原位，並未向前挪動，撓了撓頭，悶聲道，「這個……這個我不太知道，我這朋友平日裡其實還算是個正經人，至少和我在一起的時候，未嘗主動邀請我去過那煙花柳巷之地。」

  降香點了點頭，道：「你說的情況，我大概了解了。」他心中總是隱隱約約的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但是究竟是因為什麼，他說不準，只管老老實實的幫人給分析問題。

  常山心下微微鬆了一口氣，雖是唯恐那人追問，但還是更加在乎他對此的評價，因此不住的追問道：「這件事情我是真的不懂，畢竟是涉及到男情女愛的風月事，你比我有經驗一些，還是來聽聽你的意見。」

  降香非常奇怪的瞥了人一眼，微微挑起了那劍眉，問道：「常山，你說的這個朋友究竟是不是你？」

  常山則是用一個非常標準的白眼來回應此人，他微微向後一靠，雙手枕在腦後，道：「若是我的話，你會如何？」

  「不會是你的。」降香卻用這句話，將他最後的那一點點喪心病狂也給打壓了下去，對他無條件的信任，只道，「絕對不會是你，我甚至相信這世界上任何一個人背叛王爺，也不會相信這件事情發生在我們三個暗衛之間。」

  常山茫然的望著天空，殘陽如血，映照他有些蒼白的臉頰，眼中卷攜著滔天的血海。

  他們幾個自小到大究竟和顧琮遠走過多少鬼門關，已經是記不清了，別提是他們沒有血緣關係，就算是有，這世上也絕不會再有比他們更加親密的兄弟姐妹了。

  原以為這份感情天崩地裂都不會出現裂縫，可是卻在不知不覺中，常山已經邁過了這雷池。

  只為了一個女人。

  他有時候也在想，若他常山僅僅是一個平凡人該有多好，那樣就不會愁苦無法與心上人長相廝守了，就不會日日夜夜活在與天下仇家的周旋之中了。

  可是木已成舟，一切都覆水難收，無法挽回了。

  他笑了幾聲，道：「這是自然，我怎麼可能背叛王爺？這簡直是這世上最有意思的笑話了，不過降香……若是你，你會如何？若是你愛上了一個與王爺有血仇的女子，已經不可收拾了，你該如何做？」

  「兩邊都對不起，我還是自戕謝罪吧。」降香十分平靜的道。

  常山很不滿意的起身瞪了他一眼，說道：「正經的？」

  「正經的。」降香眼神中卻是十分的篤定，沒有半點的摻假，看樣子這就是他給常山的回答了。

  但是至今為止，常山都沒有想要主動前去認罪的想法，但凡他是一個那麼看得開的人，就不會和蘇輕煙苦苦糾纏，甚至開始異想天開與她後半生如何度過了，更加要命的是，他蠢到拿出畢生的積蓄給人買了一間小小的宅子。

  幻想著以後與人生兒育女，共度一生的景象。

  可是這根本不可能，常山嘖了一聲，沒好氣的說道：「喂，降香，你能不能不要這麼激進啊？我是想去勸我那位友人好好生活的，到你這裡怎麼就直接要去見閻王了？」

  分明是那人前來詢問自己的意見，如今降香給了一個十分中肯的意見，他倒是還不樂意了。

  他不由得咂咂嘴道：「不這麼熱血澎湃的倒也可以，只不過你的友人必須要有所犧牲。」

  「這是什麼意思？嗨呀，你就別跟我繞彎子了，明知道我大字不識兩個，又沒和哪家姑娘談過，還在這裡與我彎彎繞繞的，這不是難為我嗎？」常山的兩道長眉都快擰巴成了毛毛蟲，很是愁苦的看著那人。

  降香見人炸毛，心情倒是十分愉悅，他雖然最初對此人如此怪異的表現感到驚奇，但是他相信常山與他們的感情，是萬萬不可能做出那種背信棄義之事的。

  他緩聲說道：「世間難得雙全法，你的友人，原本就不應該又要這女子，又要去向主子盡忠，這兩樣註定註定只能得到一樣，你懂嗎？」

  常山很是為難的看著他，湊近幾分小聲道：「難道全都要不行嗎？我看他也挺難受的。」

  「嘖，要麼怎麼說你就是沒有經驗，這樣子是會吃虧的，你學著點，以後若是遇見這種情況，是萬萬不能效仿的。」降香敲了他一記，皺眉訓斥道，「女子是他主子的仇家，他要麼選擇與心上人遠走高飛，要麼繼續和兄弟生死與共，這樣子不倫不類的夾在中間，到時候兩邊人發現了都要嫌惡他，唾棄他……」

  「他辛辛苦苦、忍辱負重的走到最後，是不會求仁得仁的，只會死無全屍，兩邊不是人。」降香徐徐說道。

  常山看起來頗受打擊，但還是強行佯作滿不在乎的樣子，道：「嘶……這件事情還真是難辦啊，我那朋友註定沒有什麼好下場了。」

  降香不由得愣了一愣，旋即想通了什麼，無奈的撇了撇嘴，道：「誰說女之耽兮不可脫也？我看士之耽兮，也不可脫也！」

  常山笑嘻嘻的道：「嗨，那位小友和我一樣，都不像降香大哥您老人家如此經驗豐富，光是暗影閣里的姑娘就談了好幾個，他和我一樣都是自小便打光棍兒的，您這位大情聖 還請多多擔待了！」

  「去你的吧！」降香揚聲罵了一句，但是很快就降低了音量，向後看了一眼，見自己並未驚動顧琮遠與路遙這才放心，低聲道，「你朋友的這件事情很棘手，你最好少摻和，千萬別惹一身騷，讓他自己處理吧。」

  常山自然知道那位「小友」的心境該如何煎熬了。

  因為那個士之耽兮，依舊不可脫也的傻子，就是他本人了。

  他是真的真心實意的愛慕蘇輕煙，不想讓人繼續受那顛沛流離的苦楚，想要好好的愛護著那個女人，只可惜，天不遂人願，他註定與她要經歷一番坎坷了。

  兜兜轉轉的說了這麼多，常山決計不能再說下去，若是再苦苦相逼問，只怕降香當真會對他起疑了，於是他也像模像樣的回過頭去看了一眼，低聲道：「王爺和王妃恐怕是睡著了。」

  降香補刀道：「也可能是不想理你。」

  「嘿！」常山很不服氣的道，「你知道嗎，方才我聽說出門時那楚侯爺盛情邀請王爺回去坐坐，我看多半是想談我們王爺和楚懷玉的婚事了！」

  降香有些猶疑著道：「當初我們從暗影閣出來的時候，王爺的確對這女子有點意思，但也不會是微微有些波瀾，很快便成過眼雲煙了，怎麼如今侯府倒是來糾纏不休的了？」

  日影西斜，馬車駛向琮王府的方向。

  常山眼中有些茫然，但還是市儈的笑道：「誰知道呢，可能是想撿個便宜王妃噹噹，這世上的人大抵都是如此貪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