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七章：山窮水盡

  眾人一起向門口望了過去，只見一道身著絳紫色廣袖裙的女子款款而來，人未至聲先行，老遠便聽見她嚷嚷道：「月兒！月兒看看母妃給你帶什麼來了？」

  顧允月沒有往日那一蹦三尺高的迎接方式了，而是近乎於木訥古板的走過去，給人行了禮，老老實實的叫了一聲：「參見母妃。」

  徐貴妃臉上熱情洋溢的笑容立時之間便僵硬住了。

  路遙心中不免唏噓了一些。

  往日徐貴妃和皇上雖是寵愛顧允月，卻是沒少因為顧允月行為舉止瘋瘋癲癲而斥責她，口口聲聲都是宮中的刻板禮法，說什么九公主就應該有九公主的氣量和樣子來，可是現如今顧允月規規矩矩，舉手投足都是九公主的威儀。

  徐貴妃卻再也沒有往日的歡心了。

  似乎這小九忽然之間聽話了，也並沒有那麼讓人開心。

  徐貴妃見人還是一副老樣子，不由得心中一陣陣的作痛，但還是強打精神，攬著小九走了進去，道：「王妃和二殿下也一起過來嘗嘗糕點吧！」

  眾人一齊進了屋，見徐貴妃前來，總算是能有一個摯愛親人來穩住顧允月了，方才那六神無主的奶嬤嬤頓時歡天喜地了起來，將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了這位手段高明的徐貴妃身上。

  她畢竟是顧允月的母妃，就算是九公主不願意聽別人的勸解，可也不能不聽自己娘親的話吧？

  然而抱有這個想法還是太天真，直到徐貴妃將那色澤誘人的豌豆黃遞到了顧允月的嘴邊，她都是全然一副茫然且木訥的表情，好似對眼前的吃食半點興趣了沒有。

  路遙也總算是見識到了顧允月這段時間以來都是怎麼用餐的了，那珍饈美味擺在眼前，她都能視若無物，連徐貴妃將殿下遞到嘴邊去，不等人叫，她都張不開嘴。

  徐貴妃柔聲道：「月兒，你這是怎麼了？今日還是沒有胃口嗎？」

  顧允月這才回過神來，道：「母妃剛才說什麼？」

  「……唉。」徐貴妃不由得嘆息了一聲，將點心放了下去，滿面憂愁，但是她還不想在女兒面前也展現出那副讓人絕望的態度，於是又強打精神，佯作與平日無異，道，「娘親說，這豌豆黃和這些點心都是差人從宮外你最喜歡的糕點鋪子裡買來的，怎的，不喜歡吃了？」

  顧允月搖了搖頭，輕聲笑了笑：「沒有，還是很喜歡。」

  這歡快的笑聲就好像是提前排練好的一樣，顯得無比死板，若不是大白天聽見的，估計路遙都要起一層雞皮疙瘩了。

  她深感擔憂的看向了顧允月，皺了皺眉，很快平復了下去，笑道：「小九，方才徐貴妃餵你吃豌豆黃，你怎的不吃？難不成是又有新喜歡的點心了？改日我讓你二哥差人給你送來一些？」

  顧允月這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娘親方才竟是紆尊降貴的給自己餵了點心，她連聲道了抱歉，並且親自挑了一塊豌豆黃，十分木訥的放進了嘴裡。

  分明是人間美味，可是顧允月吃起來半分表情也沒有，是真的連一點點細枝末節的表情也全然沒有的。

  就好像她嘴裡嚼著的根本不是皇城外讓人排長龍的點心，而是一塊令人簡直生厭的白蠟。

  路遙瞧她這般吃東西，都忍不住的跟著難受了，更何況是身為生母的徐貴妃。

  顧允月如今對待她父皇和母后的態度可謂是小心翼翼了，她生怕再去和他們提起與李昀的婚事，他們會一口否定。

  並且，皇上如今若不是為了保全皇家顏面，還會日日夜夜的派御醫去保李昀這條危在旦夕的命嗎？

  顧允月小心翼翼的，半點也不敢得罪父皇和母妃，連禮數都行得十分周全了。

  可是如今的這副局面，似乎也超出了先前的預料，徐貴妃望著這個日漸消瘦的女兒，眼眶中不由自主浮現出了一層水霧，但她還是很快的忍了下去，柔聲道：「月兒乖，娘親給你帶了很多糖果點心，你慢慢吃，我和琮王他們有話要說。」

  顧允月乖乖的應了下來，若是往日，必然要問東問西的湊過來，可是如今，卻是百依百順，像是任人宰割一般。

  徐貴妃怕極了這樣的女兒。

  走到了外面去，到了一個沒有任何宮人的地方，徐貴妃才深深的嘆息了一聲，原來她並不是有什麼要緊的事情非要和路遙他們單獨來將，而是讓顧允月一個人清靜一些。

  徐貴妃這一會兒已經將這輩子的氣都給嘆息了出來，離開了顧允月的視線，她便開始愁眉苦臉，道：「你們也看見了，月兒如今是怎樣一個情況。」

  顧琮遠簡明扼要的說道：「心病還須心藥醫，宮中的太醫們一定要全力幫助李昀脫困，唯有這般，小九方才能打起精神來。」

  「是啊，貴妃您也先別憂心了。」路遙不咸不淡的勸說了一句。

  走在陽光之下，她這才發現，徐貴妃這幾天一定沒有歇息好，因為她整個人都比去觀望台之前憔悴了三分，非但眼下有著深深的烏青，就連那一雙明眸之中，都全然是紅血絲，且素來保養得當的她，眼角竟然出現了細細的紋路。

  這對於徐貴妃來說是萬萬不可能的，因為她平日裡都是無所不用其極的在保養，在挽留自己的青春，據說晚間睡前美容養顏的步驟多得不能再多。

  然而一個精緻又考究的女子，如今竟然弄得這般憔悴，眼中都帶著深深的疲憊。

  自然是心情不會愉快到哪裡去了。

  「你們先前都和她聊天了吧？」徐貴妃見二人點頭，便愁苦的道，「如今月兒誰的勸告也不聽，就算是我親自前去，她也不願意聽我半點的勸慰，全然苦守著李昀……李昀究竟能不能活下去，這都是一個未可知的事情。」

  聞言，顧琮遠的神情不由自主的凝重了幾分。

  若是李昀死了，他們手下豈不是損失了一員大將？他豈不是損失了一個準妹夫？

  路遙輕聲道：「只能看李聖手的造化了，好不容易將自己多年來的仇人揪出來，並且一劍殺了，可是他卻險些沒命享受著份喜悅，當真是令人可惜。」

  是啊……

  若是沒了赤木信陽，當年的大仇得以昭雪，李昀先前所說的心有掛礙，豈不是不作數了？

  這個不作數，那麼也就代表著李昀可以心中有牽掛，可以肆無忌憚的和顧允月在一起，長相廝守。

  然而路遙最為擔心的，便是皇上和徐貴妃那一關過不去。

  她話裡有話的提點道：「就算是李昀醒過來又能如何？九公主如今用情至深，再難迴轉了，只怕是今生不能相戀，便要一直鬱鬱寡歡了。」

  顧琮遠也面色猶疑的看了一眼徐貴妃。

  那人露出了幾分不自然的神情來，竟然像是在躲閃著什麼，有些不好意思的道：「相戀？可是月兒還小。」

  路遙無奈的道：「當初給赤木信陽與九公主訂婚的時候，貴妃可未嘗說過公主的年紀小？」

  「別說了！」徐貴妃忽然面露驚恐，聲色俱厲，她如今對那個名字產生了深深的恐懼，但凡聽見一點有關赤木信陽的消息，她便渾身發抖，「別說了……永遠都不要提起那個名字……」

  路遙見人是當真害怕，這才悻悻的憋了回去，不再提那日赤木信陽要將九公主生吞活剝的事情。

  但凡那日九公主有了什麼差池，恐怕今日瘋瘋癲癲的就不是顧允月了，而是這位最開始盡力撮合女兒與赤木太子的徐貴妃了。

  她幾乎是難以想像，顧允月在自己面前活生生的被赤木信陽給殺掉的場景，回來以後，她接連的做了好幾個噩夢，此時也是臉色慘白，好半晌才平復了下來。

  顧琮遠卻是毫不客氣，道：「當初嫌棄李昀，也是徐貴妃您嫌棄的，若是你們一開始就同意了李昀和小九的感情之事，只怕是他們其中會減少不少的阻礙。」

  徐貴妃更加心虛了，眼神都開始飄忽不定了。

  「貴妃和我父皇都嫌棄李昀出身低微，就算是江南回春堂數一數二，可在你們眼裡，終究只是一個不入流的江湖門派，對嗎？你們嫌棄李昀的出身不好。」顧琮遠見那人根本不敢與自己對視，便知曉了，冷笑一聲，「若是說起來小九今日這般痛苦，可也有你們的一份功勞呢！」

  路遙和徐貴妃都未能料到顧琮遠的問話如此尖銳，不由得愣了一下，旋即一個露出了讚佩的表情，一個露出了羞愧的表情。

  徐貴妃試圖為自己辯解一二，道：「其實我都是為了小九好……」

  顧琮遠又是一聲冷笑直接打斷了她後半句。

  徐貴妃豁出去了，哭喪著臉道：「只要能讓小九恢復如常，無論她要做什麼我都答應！」

  就在此時，一個圓滾滾的太醫撒丫子跑了過來，口中連聲叫嚷道：「醒了！！醒了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