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五章：身陷囫圇

  眼前的這個小姑娘，分明尚未到山窮水盡、窮途末路的地步，可還是細瘦伶仃的成了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全然沒了一個正常人的身子骨。

  路遙難以置信的望著她。

  顧琮遠心中也大為震驚，他心道：「尚且不是國破家亡的關頭，分明日日都在宮裡養尊處優，眾人都拿她當個寶似的捧著，怎的就會變成今日這副模樣？」

  眼看琮王殿下的臉色愈發的難看了下去，周圍的下人們只覺得連帶著空氣都凝固了，分明初秋尚且燥熱，可是這喜安宮卻是愈發的陰冷了。

  連帶著坐在顧琮遠身邊的路遙都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心道，身邊這人多半又要發作了。

  喜安宮的下人們和他們的主子一樣，一個個比猴子都精明，此時見到了琮王殿下的這般臉色，還敢傻乎乎的杵在原地？

  也不知是誰帶的頭，一個忽然「奴婢罪該萬死」一聲哀嚎跪下去了，接二連三的便也跟著穿串兒似的跪了下去，瞬時之間，喜安宮中的宮人們七手八腳的跪成了黑壓壓的一團亂麻。

  有些人甚至還搞不清楚狀況，正在那片混亂之中抽空詢問道：「發生了什麼？為何忽然之間全都跪下了？」

  有人低低的回答道：「不知道啊……不知道為何忽然都跪下了。」

  還有好事者湊合過來道：「或許是因為周圍忽然變冷了吧？你們瞧瞧琮王殿下·的臉色，都凍得結冰碴了！」

  可是，誰敢看那顧琮遠的臉色呢？

  一個個老早就跪在了地上，腦袋不住的砰砰往地上磕，哪有半個有膽子的敢抬起頭來？

  這些宮人們日日夜夜與九公主待在一塊兒，照顧她的飲食起居，對於她積少成多的細微變化，自然是反應比較遲鈍的。

  可是顧琮遠和路遙則是不同了，他們近乎小半月沒有見到顧允月，乍然前來，瞧見這和骷髏頭、皮包骨似的小公主，自然是震驚得無以復加了。

  路遙心道：「這位小殿下該不會是得了厭食症了吧？怎麼消瘦成了這個樣子？」

  她不由自主的便想起一句話來「為伊消得人憔悴」，怕是顧允月如今也是為了那重傷不醒的李昀而肝腸寸斷吧？

  顧琮遠的臉色難看到了極致，他聲音低沉，近乎帶著要殺人的力道，咬牙切齒的道：「九公主成了如今這副樣子，你們這群下人……」

  「一個也別想活著出這喜安宮。」這句話簡直如同皇上的詔命，一聲下來他們便如墜冰窟。

  顧允月狠狠的怔了一下，她未嘗料到二哥忽然心情不佳。

  「二哥……」她輕輕的開口了，聲音細微得像是一隻蚊子，「方才我就瞧你臉色不對勁，還以為是你歇息不好，原來是因為我而不開心啊。」

  顧琮遠立刻憂心的看了過去，眉頭皺得都快打了死結了，低聲問道：「這段時間你是怎麼過的？為何消瘦成了這個樣子？」

  「很嚴重嗎？」顧允月有些錯愕的摸了摸自己的臉頰，她一直待在深宮，日復一日的痛苦掙扎，自然對身體的變化沒有太靈敏的反應。

  見到路遙和顧琮遠俱是這副震驚不已的痛苦表情，她倒是很驚訝，吭吭哧哧的道：「可能……是這段時間過於忙碌了，你們別擔心。」

  「小九，眼下你瘦成這樣，怎能讓我們不擔心？太醫來瞧過了沒有？」路遙也跟著道。

  其實原本路遙也以為顧允月對於李昀的感情，充其量算是情竇初開的小女孩對於照顧自己的兄長之間的感情，有幾分愛慕也不過分。

  可是到了今日這般地步，路遙似乎終於後知後覺的理解了，顧允月用情至深，怕是此生再難遇到第二個能讓她堂堂九公主如此掏心掏肺的一個男子了。

  顧允月虛弱的笑了笑，垂下眼睫時，眼下的烏青似乎更加深重了一些，道：「嫂嫂在說什麼？我不過是歇息的不太好罷了，怎的就需要看太醫去了？況且，如今的太醫必須日日守在需要他們的人身邊，我萬萬不可勞煩。」

  這個「有需要的人」究竟是誰，他們全部心知肚明。

  顧琮遠厲聲道：「為了照顧李昀你便可以如此輕賤自己的身子了嗎？你胡鬧也就罷了，你們這些下人都是幹什麼吃的？偌大個喜安宮，這麼多的宮人，九公主便讓你們照顧成了這副模樣？」

  下人們紛紛噤如寒蟬，哆哆嗦嗦個沒完，不住的求饒：「琮王殿下饒命，是小的們失職……」

  縱然有人心中憤怒，可也不敢說，畢竟九公主這段時間以來的確沒有好好吃飯，加上心病難醫，這不能全然都怪罪在下人們的身上。

  顧允月見二哥當真生氣了，自然也不想讓下人們背黑鍋，她好像一夜之間成長了許多似的，分明前段時間都還是一個不會在乎下人死活的小公主，如今倒是會為了下人講話了。

  她上前勸阻道：「二哥，別拿下人們說事了。」

  顧琮遠的眼神猶如兩把鋒利的刀子，瞬間便甩向了這個皮包骨的小可憐，然而目光在碰到這弱不禁風的人時，便稍稍收斂了幾分，平復了心緒，方才道：「那我拿你說事？你倒是給我說說，這段時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你竟然弄成了這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你讓大家如何看你？」

  顧允月苦笑了一聲，搖頭道：「李昀大哥重傷未醒，我還會在乎別人如何看待我嗎？」

  路遙表情顯得愁苦了些，她道：「身體是革命的本錢，你將身體弄壞了，等過段時間李昀醒過來，他還不是要費心費力的來給你調理，到了那時，你便忍心來勞煩他了不成？」

  顧允月聞言，神情似是有些恍惚了。

  她似乎很久沒有見過李昀了，每日見到的並非是曾經那個言笑晏晏、俊朗神飛的青年，僅僅是一個毫無感情、躺在病榻上不醒的人罷了。

  而且，就像是一具冷冰冰的屍體，連顧允月都覺著陌生，光是看上一眼，就要肝膽欲裂了。

  她閉了閉眼，薄薄的、蒼白的嘴唇緊緊抿著，然後點了點頭，話嘮成了這樣的一個人，竟然一句話也沒有說，看樣子是真的心灰意冷了。

  路遙見人這般，心中不免鬱結了一些。

  好端端的一個小姑娘，談什麼戀愛？

  但凡這顧允月不對李昀動情，說一句沒良心的話，如今就算是李昀嘎嘣一聲死了又能如何？她還不是照樣做一個養尊處優、不問世事的小公主？何至於為了一個人操心成了這病骨支離的樣子？

  顧琮遠神情也沉重了三分。

  他們早先便聽說了李昀的狀況似乎不太好，起初他還不是很願意相信，可是事到如今瞧見和李昀最是親密的顧允月都是這般的態度，似乎那被捅了個窟窿的李昀當真無力回天了。

  他深深嘆息了一聲。

  路遙無奈的道：「小九，你知道嗎？如今你就像是換了一個人。」

  顧允月似乎全然不在乎自己的那病骨支離的身體，面上的表情木木的，道：「是嗎？父皇和母妃也這麼說。」

  路遙心中一跳，面上的表情複雜了一些，照理來說，顧允月但凡意識到自己狀態不好，就應當不會去見她的父皇，生怕那人的責怪和心疼，可顯然如今的顧允月已經痴傻了，還哪裡能顧及那麼多？

  她沒將皇上活生生給氣死都算是輕的。

  「可你這樣下去也不行啊……」路遙皺了皺眉，接過了下人遞來的一碗清粥，然而她剛攪了攪勺子，尚且沒有遞到那人嘴邊，便見顧允月表情逐漸變得痛苦，而後竟是乾嘔了一聲，好似很難受的樣子。

  路遙懵了一下。

  首先，李昀對顧允月向來都是發乎情止乎禮，斷然不可能對她做出什麼逾矩的事情，赤木信陽那個憨憨也不可能對顧允月起男女之情，畢竟他素來只將顧允月當成一盤菜。

  那麼，也就是排除了顧允月懷有身孕的可能。

  路遙的神情漸漸的灰敗了下去……

  這孩子該不會是憂心過度，得了厭食症了吧？

  顧琮遠在暗影閣的藏經室看了無數的書籍，自然對疑難雜症都有所耳聞，因此他臉色也複雜了一些，似乎猜到了什麼。

  顧允月坐在了椅子裡，整個人都要陷進去了似的，瘦瘦小小一團骨頭架子，看上去又恐怖又可憐的。

  她聲音輕輕的，神情懨懨的，道：「原諒我如今實在沒有精力待客，二位請喝茶。」

  路遙：「……」完了完了，這孩子徹底陷入愛情泥潭，為了李昀已經瘋魔了。

  這時，端茶送水的奶嬤嬤更是滿面憂愁，近乎是要落下老淚來，慨嘆道：「王爺，王妃，你們不知道，九公主這頓時間以來，近乎是日日以淚洗面，吃齋吃素，盼望著李聖手早日醒來，最後乾脆連吃也不吃了，喝也不喝了，老奴看著都催心撓肝！」

  「別說了。」從頭至尾聲若蚊蠅的顧允月終於揚聲道，「太醫們都說李昀大哥快堅持不住了，我還有什麼心思吃吃喝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