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九章:目送歸去
2023-12-22 13:09:13 作者: 人間暖陽
蕭貴妃的眼睛瞬間就亮了起來,同時也傾了傾身,看樣子迫不及待就要衝出門去見一見兒子。
然而下一秒她便很是自持的坐了回去,方才眼睛裡的明亮也轉瞬褪了去,仿佛顧慮重重一般根本不敢走上前去,只得想了半晌,才小心翼翼的問了一句:「他現在真的在宮門口嗎?」
那侍女顯然已經侍奉了蕭貴妃很久,能看得出主子的心思。
琮王殿下經年與蕭貴妃交惡,幾乎從不來這淒淒的宮中看一看母妃,如今好不容易來一次,竟然還是倔強著性子,站在門口死活不肯進來……
試問這天下的母親和兒子,又有幾個能鬧到如今這種田地?
侍女點了點頭,黯然神傷的說道:「二殿下就站在宮門口等王妃,我們原本還想勸他進來坐坐,說是娘娘與王妃聊得正酣暢……」
「可是王爺就是不願意進來,這讓我們也無可奈何。」頓了頓,她覷著蕭貴妃的臉色道,「王爺還說……」
話到此處,這小丫頭忽然就不忍心說下去了似的,死死咬著那粉唇,看上去猶猶豫豫的,又像是怕傷害蕭貴妃,又像是不吐不快似的。
路遙未料這母子二人還真就鬧到了這般地步,禁不住皺起了柳眉,問道:「他還說什麼?」
小侍女見王妃允許,便乾脆把心一橫,咬咬牙道:「王爺說寧願站在景仁宮門口硬生生等到你們聊完,也不願意在心情好的時候走進這裡來找晦氣。」
此話一出,蕭貴妃面上的神情先是近乎茫然,她不言不語的緊緊攥起了拳頭,那長長的指甲深陷肉中,連名貴的帕子都絞得變了形狀。
而後才是深深的吐出一口氣來,卻見不到太多的悲慟模樣,顯然是已經習以為常,並且將那些傷痛深深藏在了心底里。
她道:「遙兒,你先回去吧,我們下次再聊。」
「母妃……」路遙看上起似是有些不忍,她在路家過得倒是還算順遂,畢竟路老爺和秦氏素來都是和和睦睦的,大哥也十分記掛母親,就算成婚,也時常回去看。
可是相比秦氏,這蕭貴妃就算是衣著華貴,金銀財寶取之不盡,終究是缺少了兒子的關愛。
「不必再說了。」蕭貴妃疲憊的擺了擺手,又摁了摁太陽穴,很累了似的,道,「你先回去吧,別讓他等太久。」
路遙只得輕輕的應了一聲,就算是心下百般的不忍心,也只得給人行了禮,走了出去。
然而路遙才沒走幾步,便見蕭貴妃眼巴巴的望著她,道:「哎,遙兒……」
路遙站定回身,神情微怔:「母妃,怎麼了?」
蕭貴妃到底還是想看看顧琮遠,話音踟躕,低聲道:「我……我送送你吧?」
路遙自然也知道這段時間他們遠渡江南和南疆等地,蕭貴妃許久不見顧琮遠,當時想念非常,便笑了笑:「有勞母妃。」
本以為蕭貴妃能藉此機會和顧琮遠多說幾句話,可誰知道二人剛走到了宮門口,路遙便見蕭貴妃腳步漸漸停了下來。
「母妃為何不走了?」她疑惑道,「您難道不想看一看琮王殿下嗎?」
蕭貴妃忽然便止步不前,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不了,若我跟你過去,定要惹遠兒心情不快了,我……便送你到這裡吧。」
她意味深長的補充了一句:「剩下的路,你們自己好好走。」
路遙微微一怔。
原以為當年叱吒風雲的蕭貴妃,就算是如今老了,也當是個凌厲霸道的後宮貴妃,可如今略微涼薄的晚風中,路遙看見的僅僅是一個母親不忍和懇求的神情。
她心下立時湧起來一陣陣的酸澀,輕輕的握了握蕭貴妃的手,緩聲道:「母妃,我知道了。」
路遙拜別了她,轉身便走,到了景仁宮門口瞧見了一道長身玉立的身影,那人巋然不動,也不知在此等候了多久,夕陽餘暉之下,路遙只覺得意識有些恍惚。
一時之間難以分辨今夕何夕,不等她出言相喚,便見那人慢慢轉過身來,顯然是注意到了她。
路遙只得招了招手,露出了一個笑容來:「顧琮遠!」
原本像她這樣直呼二殿下的姓名乃是大不敬,可顧琮遠這麼多年都由著她,如今這周圍又沒幾個下人,他自然也不會在意那麼多。
也不知是路遙看錯了還是怎麼著,這光暈有些晃眼,她隱隱約約的似是見到了顧琮遠在朝她笑。
蕭貴妃說得不錯,今後的路終究還是要自己走。
就算眼前的這個男人根本不是真的琮王殿下那又能如何?
分明他也是蕭貴妃的孩子,是在暗影閣出生入死拼殺上來的少閣主,也是與她日日相守的夫君。
他十六歲就猝不及防的被皇上硬生生的推上了戰場啊……
思及至此,路遙的眼角忽然有些溫熱,竟是有種想要流淚的衝動。
「怎麼了?」
顧琮遠已經走到了近前來,瞧見她這般眼角微濕,眼眶薄紅的模樣,不免有些手足無措,然而轉念一想,立時便渾身緊繃了起來:「可是蕭貴妃和你說了些什麼?」
路遙輕輕的搖了搖頭。
沒料到他突如其來的詢問竟然是在抱怨蕭貴妃,她禁不住有些生氣了,道:「夕陽餘暉晃眼罷了,琮王殿下這對母妃咄咄逼人的架勢算是怎麼一回事?」
顧琮遠見人無恙,放下了心來,道:「那就好,我還以為……」
「以為什麼,」路遙和人邊走邊說,嗔怪的橫了他一眼,道,「難不成蕭貴妃還能說自己兒子的壞話不成?」
見人緘默不言,路遙禁不住又抱怨了一句:「既然都已經到了景仁宮門口,為何不進去看一看母妃?」
「不想。」他回答得乾脆利落,說完這兩個字,便再無話可說了。
路遙早就料到此人會是一個如此冷淡的態度,一想想蕭貴妃先前和她講的那些舊事,便覺得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母子二人都能憑藉經年舊事得到垂憐,可是也有不少的成分是自作自受……
「唉。」她憋了好半晌,只嘆息出來了一聲,「算了,隨便你吧。」
連叫夫人回府這種事情,都能假手他人,想必顧琮遠是當真不願與蕭貴妃有什麼牽扯了。
二人的身影漸行漸遠,直到看不見的時候,朱門後面才傳出了一聲輕得快要聽不見的嘆息。
有小侍女憂心忡忡的道:「娘娘,已經看不見人了,我們回去吧?」
蕭貴妃眼中映著殘陽,極目遠望,似乎想要再多看幾眼兒子,但最終還是轉了身去,走了一條相反的道路。
「罷了,我們走吧。」
馬車搖搖晃晃,路遙只覺得腦仁發漲,原本回到王府便沒怎麼歇息,就讓皇上給叫進了宮中去,又聽太子絮絮叨叨說了一堆廢話,緊接著便承受了蕭貴妃的苦水,她腦容量就要不夠用了。
一上馬車,路遙就歪歪扭扭的倒在了顧琮遠肩頭。
琮王殿下鐵面無私,除了最開始給路遙倒了一杯茶水,之後便一本正經的講起來今日在養心殿的事情。
路遙興致懨懨的聽著,不知她這位夫君這看似正經、實際上一肚子壞水的本事是從何而來,直到一句話將她給拉回了心神。
他說:「今日皇上問起了九公主的事情。」
路遙立時瞪圓了雙眼,騰地起身,問道:「你如何回答?」
「原本我也不知該如何回答,手足無措的時候,李公公忽然說是赤木信陽將九公主請去了,皇上早知此事,只是記性太差,一時忘了而已。」顧琮遠如釋重負的嘆了一口氣。
路遙的反應和當時的他一模一樣,都是愣了一下才問:「赤木信陽?」
他點了點頭,回答道:「赤木信陽顧慮周全,似是早就料到我這邊不好交差,便提早將消息送回了宮裡去,雖然我們對此一無所知,可卻是先打通了皇上那邊的關係。」
「這東瀛皇子究竟想要做什麼?」路遙十分不解的皺起了柳眉,嘖嘖兩聲感慨道,「難不成偷偷帶走九公主就是為了耍我們玩兒?」
顧琮遠顯然這段時間又是打聽回春堂,又是著手救九公主,已經疲憊到了頂點,他說話聲音有氣無力的:「不知,不過等到煙花節結束,殺了赤木信陽,一切便都能回歸正軌了。」
「這樣也好。」路遙早就料到他不會放過那人,面上也無甚表情。
顧琮遠似是已經能想像到將赤木信陽大卸八塊的模樣,不由得勾起了嘴角冷笑了一聲:「沒錯,這樣也好,赤木信陽最好將皇上那邊安排得明白一些,這樣我們才能專心做自己的事情,免得老東西插手,壞了計劃。」
就在他滿腦子刺殺赤木信陽的畫面時,忽覺手上一涼,低頭一瞧,路遙竟是緊緊的握住了他的手。
顧琮遠不由一怔:「怎麼了?」
他凝神一查,周遭似乎也無人跟蹤,不知路遙為何忽然之間如此緊張。
路遙沒頭沒腦的問了句:「顧琮遠,你究竟愛不愛我?」
他向來不擅長回答這般肉麻的問題,想了想,才道:「……這個問題,你已經問了好幾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