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三章：又見赤木

  她翻來覆去的想，顧琮遠究竟為了什麼來騙她，又是因為什麼做到如今這寵辱不驚的程度？

  分明從一開始，顧琮遠是鋒芒畢露的，剛剛認識這位琮王殿下的時候，他說話夾槍帶棒，讓見慣了圓滑世故之人的路遙都有些招架不住。

  如今倒是漸漸的褪去了那鋒芒，除卻他二人之間的感情，恐怕也有桑茶青如今進宮侍奉皇上，他能隨時得到確切的消息，才如此安心吧……

  若是衛嵐此次不來找她倒還好，可這一來，路遙既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反倒是鬧得滿心煩躁，躺在床上背後便是那身份不明的顧琮遠，她連翻身都有登天之難，更何況如今心急火燎的路遙巴不得將那人給叉出去。

  她很想問一問，顧琮遠可否心中真的有她，當初一紙婚約可有摻雜他半點的私心。

  路遙一直以來其實都很清楚，前幾年的顧琮遠鋒芒大盛，天盛王朝上下對他的吹捧極其高漲，連男兒從軍也都是為了成為像琮王殿下這般的人物。

  所謂功高蓋主，那疑心病甚重的皇上怎可能不忌憚他？

  彼時顧琮遠心中全然沒有兒女情長，隨意點了一個小商販家的女兒便成了婚，路遙陰差陽錯的嫁了進來，可想而知她與顧琮遠一開始的感情……

  有多麼單薄。

  黑暗中，她緊緊咬著牙關，閉上了那有些酸澀的眼，只覺得心裡亂糟糟一大團。

  直到翌日清晨時，涼風習習，吹得路遙頭昏腦脹，簡直不知自己身在何處，恍恍惚惚之間，還以為自己在海面上漂浮。

  一隻手忽然伸過來，輕輕的拭去了她額頭上的汗水。

  那一瞬間路遙驚醒，下意識就瞪了過去。

  這眼神不可謂友善，甚至稱得上是這位琮王妃最具有攻擊性的一個眼神了，殺伐銳利，也不知像了誰。

  那人顯然被這驟然帶有殺意的眼神給震了一下，擦汗的手帕立刻卷了起來，默默收了回去。

  路遙還以為是哪個不長眼的下人在這兒礙事，勉強坐起來的時候都是帶著怒氣的，誰知定睛一瞧，竟是顧琮遠。

  而且，那人一閃而過的緊張和不安沒能逃過路遙的眼睛。

  這位不將皇上放在眼裡的琮王殿下又有什麼好慌張的？他又有什麼好難受的，他心裡再怎麼感到複雜，也總歸不如路遙前一天受到的打擊大。

  可是幾乎是下意識的，路遙有些心疼了，她張了張嘴，發現嗓子啞得要命，竟是說不出話來了。

  這時，顧琮遠貼心的遞過來了一個小小的茶杯，道：「潤潤嗓子。」

  路遙驚疑不定的看了人一眼，不知他今日抽得什麼風，竟然如此乖順。

  顧琮遠好像是意識到了什麼，一直小心翼翼的對待著她，舉手投足都有一種拘泥和緊張。

  他又何嘗如此憋屈過？

  還不是處處都要看著夫人的臉色？

  路遙輕輕溢出了一聲嘆息來，兩個人誰也沒有先開口，保持著某種微妙的沉默。

  事已至此，總歸也是個無計可施的下場。

  她心想：「湊合過吧，還能離是咋地。」

  「那個……」路遙輕輕開口道，「你今日，可有什麼打算？」

  「打算自然是有的。」那人從善如流，道，「就等著夫人起床了。」

  「……」路遙一掀被子，「這麼說是我耽誤了二殿下的行程了？」

  她好笑的道：「前一天晚上你可什麼都沒與我說。」

  顧琮遠劍眉微微蹙起，神情間流露出來了三分痛苦和費解，道：「我問了，是你自己說沒事的。」

  「……或許這就是直男吧。」路遙悄悄的念叨了一句，她向來是了解顧琮遠的，這倒也是他的性子。

  那人貌似無意的輕聲道：「也不知是不是回家與姐妹又發生了爭吵，本王自然也不敢多問，唯恐惹了夫人傷心。」

  路遙小心臟哆嗦了一下，惹她傷心的可不是別人，正是眼前的顧琮遠。

  「你回去，見過衛嵐了嗎？」顧琮遠看了人一眼，將茶杯重新放回了小案上。

  也不知此人是否又在探她的口風，路遙如今比先前警惕了不少，雖說不能與琮王徹底撕破臉皮，可總歸也不能全無保留的將話都說了。

  她垂了垂眼帘，慢條斯理的穿起了衣服，道：「哦，昨日是見過一面。」

  路遙幾乎都能感受到顧琮遠灼熱的視線落在了她的背上，好像是無比期待衛嵐與她談話的內容。

  這還能讓他知道了？

  路遙緩緩的繫上了衣帶，嘴角有意無意的勾了勾，帶出幾分涼薄的譏諷意味。

  「你也知道，我先前與她，因為意見不合，吵了起來，此後各奔東西，就再也沒有好好的聚在一起過，如今也不過是因為剛剛回京，此人好事，便來與我見了一面。」她道。

  顧琮遠語氣很是隨意，卻是目的十分明確，問道：「她就沒有與你說些什麼？」

  「說什麼？」路遙漫不經心的道，「說我錯了，還是她錯了？算了吧，我和衛嵐可都拉不下這個臉的，小姑娘家膩膩歪歪的話，不適合我們，也就隨意寒暄了幾句，便又走了。」

  「真的嗎？」顧琮遠盯著她的背影道。

  「你想聽見什麼？」路遙回過了身來，毫不避諱的迎上了他的目光，勾起嘴角笑了笑。

  「無甚。」他視線落到了別處，看樣子卻是鬆了一口氣，「還以為你們就此冰釋前嫌了。」

  「有些東西，變了味就再也不是原本的面貌了。」路遙若有所指，「浮於表面的，終究不能長久，衛嵐與我，或許本就不是同道中人。」

  顧琮遠心下卻是希望，路遙與那鬼靈精怪的丫頭走得越遠越好，那樣，他的秘密就永遠不會被昭告天下。

  原本昭告天下他是全然不怕的，可他就怕自己在路遙心裡的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信任和好感盡數坍塌。

  殊不知這件事情路遙早就知道的一清二楚了，遠遠超過了顧琮遠自己的認知。

  京城口岸的觀望台原本都要廢棄了，誰知這赤木信陽以來，倒是修繕得越來越像樣兒了。

  下面是川流不息的車馬，那觀望台視野開闊，遙遙的矗立在天地之間，倒是成了一個獨特的景致。

  顧琮遠勒馬，抬眼一看，便是一聲冷笑從口中溢出：「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這赤木信陽可真是愈發的不要臉了。」

  路遙輕輕掀起了馬車車簾，道：「小心一些，東瀛人素來警惕性很高，我們說不定早就被他們給盯住了。」

  「那又如何？」顧琮遠的神情竟是有些倨傲了。

  他身後站著的可是玄機營一手調教出來的士兵，個個兒驍勇善戰，素不畏死，就算是再來十隊東瀛兵馬，他也全然不感到半分的焦灼。

  「天子腳下，他安敢放肆？」顧琮遠回頭看了那人一眼，自己先行下馬，伸手過去攙扶。

  路遙被他這殷殷勤勤的樣子弄得怕了，道：「二殿下，請問我是懷了身孕嗎？你至於如此小心翼翼，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我是來求醫的……」

  「夫人若是想。」他意味不明的笑了笑，「也不是不可以。」

  門口的一個東瀛士兵嘴裡念叨著嘰里咕嚕的話語，長槍一橫就要阻攔顧琮遠的腳步，然而那人只輕輕看了他一眼，那天生而來的威懾力便讓長槍垂落，脫手而出。

  「本王是來見赤木信陽的。」他丟下了這麼一句，其餘什麼都沒有。

  不見拜帖，也不見問候。

  畢竟身後那黑壓壓一片的玄機營士兵便是他顧琮遠最強悍的話語了，他二話沒說，帶著路遙直接便走了進去。

  東瀛小兵們除了讓行還能做什麼呢？

  赤木信陽老早就聽說了顧琮遠前來，只不過這段時間他深受皇上信任和寵愛，以至於根本不將這不受寵的天盛皇子放在眼裡，彼時慢條斯理的根本沒想搭理，誰知便被顧琮遠一腳給踹開了門。

  那一瞬間，他臉上的表情都是木的。

  顧琮遠的臉像是結了冰碴兒似的，俊俏中帶著絲絲的陰寒，而他身後的路遙則是笑眯眯的上前道：「好久不見啊，赤木殿下。」

  這二人來勢洶洶，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來拆觀望台的。

  處于震驚中的赤木信陽許久之後才磕磕巴巴的道：「好……好久不見。」

  一旁有小廝幫忙引導，給琮王夫婦二人呈上了東瀛的茶水，顧琮遠垂眸一看，便樂了：「赤木殿下倒是在這裡過得滋潤，不知道的，還以為要占山為王了？」

  那人面上的笑容僵滯了一下，旋即客氣的道：「二殿下這是說的哪裡話，我在這裡，不也是為了天盛百姓們的眼福而勞心勞力。」

  「這倒是沒看出。」路遙道，「殿下應當知道我們此行的目的。」

  赤木信陽卻轉而道：「王爺這次去南疆遊歷，可見到了什麼奇聞軼事？」

  顧琮遠翻了個白眼，壓根兒沒理他。

  「既然殿下兜兜轉轉的就是不肯往我們的話題上帶，那便恕我直言了，」路遙嘴角是勾著的，可眼底已經全無笑意了，「九公主殿下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