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二章:終究淡薄
2023-12-22 13:09:13 作者: 人間暖陽
這場百花宴其實也不過是蕭貴妃小打小鬧,擺出來的一場尋常宴會罷了,若是顧琮遠和其他妃嬪前來,還算是正常。
可諸事纏身的大忙人太子殿下也跟著來湊熱鬧,便讓人覺得不對勁兒了。
縱然顧子宴這麼多年來,看誰都是笑容可掬,俊秀非凡,公子之姿,可他的母妃,天盛王朝的前皇后,終究是被蕭貴妃給活生生逼死的。
「走得老遠便瞧見了芷羅宮今日熱鬧非凡,走近了一打聽,方才知道蕭貴妃竟是在舉辦百花宴,如此美景,本宮也不得不來叨擾一二了。」
太子風度翩翩的走了進來,隨意找了個位置便坐了下去,看樣子沒有半分的扭捏和不適。
他如此坦然,反倒是讓路遙他們感到摸不到頭腦了。
蕭貴妃嬌美的面容上表情更是變幻莫測,眉心跳了好一會兒,才緩聲笑道:「哪裡算是叨擾?太子殿下蒞臨芷羅宮,可全然是給了本宮的面子啊。」
「不覺本宮多餘便好。」顧子宴笑得緩緩眯起了眼睛,眸光之中,儘是溫文和煦的光芒,絲毫看不出半點的攻擊。
這倒是讓不少人放鬆了警惕。
而顧琮遠卻全然沒有禮讓的意思,直接便問道:「皇兄看上去很閒?」
太子扭頭看向了他,緩聲答道:「還好,和二弟差不多吧。」
「蕭貴妃宮中的花朵還真是艷麗非凡啊,隔得老遠都能聞見花香,這些花兒品種不同,想必做胭脂,做話花茶,或是做成蔻丹……都是極好的。」路遙眼看著那二人你來我往,連忙隨口扯了些別的,試圖轉移眾人的視線。
蕭貴妃因為太子的突然來臨,早就有些茫然了,聽路遙說話,她才撿回了幾分面子,未向剛才那般面容僵滯了。
一眾對太子議論紛紛的妃嬪也緩緩收聲,爭先恐後的又看起了院中一重又一重的花朵,注意力很快便被轉移了過去。
她乾笑了兩聲,道:「遙兒正好提醒了我,本宮閒來無事的時候,做了好多花茶,一會兒讓順兒給諸位帶回去一些……都是用白瓷芙蓉瓶裝的,這個時候,正好清熱祛火。」
有刻意討好的妃嬪聞言立刻笑道:「蕭貴妃親手製作的東西,就算不是白瓷芙蓉瓶,哪怕是讓我們用手捧著回去,我們都求之不得呢!」
此話一出,方才短暫的僵硬緩了過來,女子們黃鸝似的聲音詆毀晚裝,此時笑做一團,更是讓氣氛融洽了起來。
路遙輕輕扯了扯顧琮遠的衣袖,低聲提醒道:「不要和太子衝突,他現在心裡肯定不好受,八成是過來湊個熱鬧的。」
「這幾天夫人總是幫著我母妃說話也就罷了。」他挑了挑眉,很是不滿的樣子,悄聲道,「怎麼如今還要幫太子講話?你存心想氣死本王,嗯?」
路遙嗔怪的看了人一眼,趁著他醋罈子打翻之前,趕緊撒嬌似的語調道:「你說的什麼話,除了你,我還會幫著誰?我只是不想讓你在宴會上和旁人起衝突罷了……」
她坐在顧琮遠身邊,寬袖遮掩之下,悄悄的摸了摸那人青筋脈絡分明的手背,垂下了眼睛,面頰微微泛了紅,道:「你就聽我的嘛,好不好?」
路遙這段時間也不知是從哪裡學來的,越來越能拿捏准顧琮遠的軟肋了。
她知道顧琮遠最受不得她這般眼巴巴的看著他,小聲撒嬌的樣子,便趁機將人撩得酣暢淋漓。
琮王二殿下很要面子,他定定的看了那人一會兒,還是妥協了:「……好吧。」
顧子宴瞧著庭院之中開得最為霸道的牡丹花,笑道:「那朵花,倒是讓本宮想到了一位故人。」
在場眾人再度僵硬了一下。
難不成,太子今日是刻意過來砸場子的?
誰都知道,牡丹花一定指的就是名震天盛的皇后娘娘,而故人已經逝世了多年,還是今日宴會主人親手造成的。
顧琮遠好不容易才和緩了過來的臉色,又不由自主的差了下去。
然而即便他對顧子宴萬般不滿,可也不能在這一點上,再去對顧子宴聲色俱厲了。
路遙的手甚至還搭在顧琮遠的手背上,清楚的感受到了他正在微微的顫抖:「王爺?」
他隱忍了一會兒,才緩緩的道:「……這也是我恨她的原因之一。」
路遙怔了怔,心下不由得複雜了起來。
蕭貴妃早年間,曾是三宮六院之中最為美艷的女子,皇上對她更是寵得前無古人,要星星要月亮,都恨不能將梯子搭上了夜空,親手去給人摘了來。
那年輕美艷的女子也因此驕矜高傲了起來,全然不把其他的妃嬪美人放在眼裡。
然而再怎麼強悍的人,也終將遇到對手。
蕭貴妃的對手便是溫溫柔柔的皇后娘娘,那當真是一個半分歪心眼都沒有的可人兒。
她賢良淑德,她生下太子之後依舊不見半分驕縱,她是陛下心頭的硃砂痣白月光。
蕭貴妃嫉妒成瘋,當時宮中但凡是得到陛下榮寵的女子,都會被她無所不用其極的刁難,直到那些人瑟瑟發抖,拼命的逃離了陛下的視線,她才會罷休。
然而皇后卻是不同的,她根本沒有這個心思,也根本不想與蕭貴妃爭奪什麼。
然而小白兔越是這樣,獵人便越是能唾手可得的,將人殺了。
皇后哪裡受得住蕭貴妃百般羞辱和刁難,沒過多久,便形容憔悴,日日以淚洗面,皇上卻因此更加憐愛她,於是,蕭貴妃便更加用力的讓人活不下去。
到最後,皇后撒手人寰的時候,太子還不過是個剛剛知道之乎者也的小娃娃。
顧子宴全然繼承了皇后的溫柔和煦,然而若是扒開了如風一般的外表,便能知道,他內里是何等的尖銳可怖,讓任何人都不敢靠近半分的那種。
他溫柔,卻並不柔弱。
前皇后香消玉殞,東宮少年便日日成長了起來,黑暗之中,熬過了無數日夜。
然而就在今日,當年的殺人兇手,卻是能與宮中眾人言笑晏晏,其樂融融,還在叮噹作響的髮簪墜子之間,點綴了牡丹花。
當年親手殘殺牡丹之人,如今卻口口聲聲說自己是花中之王。
顧子宴是笑著的,可神情卻有一種讓眾人都感到毛骨悚然的恐怖,不寒而慄:「蕭貴妃,您說,是不是?」
蕭貴妃今日原本塗了很細膩的胭脂,此刻臉上卻是血色全無,反而因為這胭脂水粉的點綴,而變得詭異非凡了。
她似乎有些恨意,但終究被心中的愧疚和驚恐給掩蓋過去了,蕭貴妃年歲漸長,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因為氣憤便能拔了宮女指甲的人了,她顫抖了一會兒,直到順兒小聲提醒,她才幹笑了一聲:「是啊,這牡丹,後宮之中素來都只有一朵,其他的都不算的。」
路遙只覺得面對這一場場人間悲劇,感到陣陣寒涼,不由自主的便向顧琮遠那邊靠了過去,手也緊緊抓著他,似乎想通過這種方式,讓人不要感到於心有愧。
這一切即便發生,也都是前塵舊事,根本扯不上顧琮遠。
然而瞧他的神情,卻並沒有好上多少,反倒是愈發的蒼白了下去。
漩渦中心的顧子宴分明是最痛苦的,可他卻能面對眾人,依舊鎮定自若的笑著,依舊是他那個風韻無雙的東宮太子,無人能及。
這份隱忍若是有朝一日化作實質,會是什麼呢?
路遙光是想了想,便覺得不寒而慄,這下子她算是徹底找不出話來暖場了,只得愣愣的看著這一幕。
「若不是牡丹真國色,即便是再怎麼矯揉造作,也只會落得一個不像話的評論,您說對麼?」他這下便有些咄咄逼人了,笑著看向了蕭貴妃。
蕭貴妃渾身一顫,好似發間點綴的牡丹花,正在簌簌燃燒著大火,她只要稍稍一扭頭,那花朵便要化作灰燼了,將全部的美好盡數燒毀。
「顧子宴,你是不是有些太過分了?」顧琮遠忍無可忍的道。
「我過分?」顧子宴無辜的聳聳肩,「本宮今日可未嘗說錯話,只不過是一些實話罷了,若是諸位有人能聽得進去,自是好的,若是聽不進去,也就罷了……」
「畢竟有人從未清醒過,不是嗎?」
顧琮遠被那話裡有話,陰陽怪氣的樣子給激怒了,卻又因為他句句屬實,自己委實是落了下風,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路遙能清晰的感受到那人的震怒,不住的安撫道:「他一時口舌之快,你千萬別衝動,否則明日流傳出去,不知要被人添油加醋多少,到那時風言風語,就追悔莫及了。」
顧琮遠狠狠的瞪著顧子宴。
太子也含笑看向了他,外人都說琮王殿下和母妃關係極差,然而即便是這樣,關鍵時刻,二殿下還是會護著蕭貴妃的……
可他顧子宴,又哪有母后可以袒護?
就在好好的一場百花宴,僵硬成一團的時候,門口又傳來了太監的尖銳聲音:「赤木殿下,赤木公主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