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世事無常
2023-12-22 13:09:13 作者: 人間暖陽
每每回想起這些天發生的事情,顧琮遠便是氣不打一處來,天牢昏暗的光線之間,他的神情模糊不清,聲音中隱隱的帶著怒火。
「父皇這麼些年來……是不是真的想置我於死地。」顧琮遠深深吸了一口氣,閉了閉眼,「那年我才十六歲,便被丟到了叛亂的南疆,在此之前,我可從未上過戰場,更別提第一次便是面對多方勢力、虎狼之師。」
路遙眼看那賊頭賊腦的張大人悄悄打量他,低聲提醒道:「王爺,張大人還在呢。」
顧琮遠心系暗影閣,從未將顧基當過親生父親,然而人非草木,多年來朝堂上下都口口聲聲的叫著他「二殿下」,好似顧琮遠真的以假亂真成了顧基的兒子。
他心猿意馬,冷冷的瞥了一眼張大人,道:「大人的嘴,嚴實得很,對嗎?」
張大人連忙道:「臣方才什麼都沒聽見,二殿下為我京城子民兢兢業業,下官除了佩服得五體投地外,再無他言!」
顧琮遠歪了歪頭,薄薄的嘴角一勾,道:「那太子又是誰放的哨?」
張大人面色僵硬了片刻,「這、這……下官是擔心琮王殿下抵抗不住這些惡徒!畢竟兄弟情深,太子殿下心中終究是掛念著您的!」
路遙和顧琮遠還來不及和人計較,便聞不遠處傳來一陣簌簌的腳步聲,三個玄色勁裝的侍衛很快來到了幾人面前,道:「王爺,能抓的人都已經抓住了。」
「那陶夫人還發著瘋嗎?」路遙黛眉微攏間都是不可言說的擔憂。
對於這件事,應當是顧琮遠心理陰影更加嚴重一些,然而寨主夫婦對王爺的狂熱,著實是給路遙一個巨大的衝擊。
見她神情惶惶,常山和降香都有些不好意思開口似的,二人戳戳點點讓宛雙上前去說,宛雙無可奈何,只好上前輕聲道:「王爺王妃,那女人現在還拼死說要嫁給王爺,如若不然,她就咬舌自盡……」
顧琮遠頭腦嗡然一聲,捏了捏眉心道:「把她嘴堵上。」
常山老老實實回復道:「已經堵得嚴嚴實實了!」
宛雙又面露無奈的道:「見不到王爺,又說不了話,她還要撞牆自盡……」
路遙和冷麵王爺咬耳朵道:「二殿下,你這藍顏禍水,美色誤人啊。」
她頓了頓,又道:「那就多派幾個人摁住她,她是重要人證,之後會有處置,可不是現在,她的命必須留下。」
降香上前道:「已經安排了是個兄弟去看守她了,可是她力大如牛,一般人實在是控制不住,無奈之下,屬下擅自做主,將她關進了囚車,請王爺恕罪。」
顧琮遠擺擺手,無聲的嘆息了一下,道:「那就好,誰也不要去招惹她。」
路遙又問:「對了,前院、前院情況如何了?真的一個活口都沒有了嗎?」思來想去多半慘絕人寰,她道,「大堂之中的虎皮椅子下,皆是金磚,此為罪證,你們可派人收集了?」
宛雙面露難色,吭哧了一會兒,才輕聲道:「已經被太子手下捷足先登,屬下辦事不力,請王爺責罰。」
顧琮遠側首狠狠地剜了一眼張大人,那肥頭大耳的朱袍官員渾身肥肉一顫,悻悻的不敢出聲。
男子失血過多,神志有些恍惚,虛弱道:「罷了,既然他們那般殷勤,將這裡收拾得乾乾淨淨,我們倒是省事了,不必折騰,整理人馬,回府!」
幾個手下顯然是心有不甘,齊齊叫了一聲:「王爺!」
「夠了。」顧琮遠緊緊蹙眉,牽著路遙的手先行離去,「我和王妃先行一步,你們自行整隊回去。」
一輛不大不小的馬車老早就在清風寨大門口等候,太子那一撥人趾高氣昂的在路遙和顧琮遠面前走過,路遙氣不打一處來:「這顧子宴怎麼回事……」
那人比她平靜許多,命下人將馬凳放下,輕笑道:「夫人這下還要做太子客卿嗎?」
路遙鑽進馬車,憤憤的咬牙說道:「不做了,等明天我就去和東宮的人說清楚!」
顧琮遠尚且不著急和人提出重歸於好的事情,時機未到,等一切塵埃落定,再說不遲,何況暗影閣一直虎視眈眈,這些天在清風寨做任務,未嘗不是一個掩護。
路遙在點著小火爐的小車廂內給人簡單包紮了傷口,心疼的嘟嘟囔囔好一陣,顧琮遠還要好聲好氣的哄道:「知道了,下次本王不和那些人硬碰硬不就好了?」
路遙下意識道:「你還敢有下次?」
「……」英名蓋世的琮王殿下噎了一下,還是妥協道,「不敢了。」
接連折騰了好幾天,路遙也身心俱疲,倒在顧琮遠身上昏昏欲睡,意識模糊不清,即將夜會周公之時,忽然憶起來一事——分明來時是三個人,可回去之時卻是浩浩蕩蕩數不清的人,唯獨少了路初晨一個。
「顧琮遠……」朦朦朧朧之間,她夢囈一般,眼角有淚水滾落,「你說,我做錯了嗎?」
顧琮遠輕輕撫了一把那人柔軟的發,嘆息道:「夫人不會做錯。」
行進的馬車緩緩停了下來,路遙也被乍然驚醒,她問道:「這是到了哪裡?」
顧琮遠扶著她下了馬車,抬眼望她,道:「找了個地方,作為那孩子的長生之所。」
今夜滿天星河,縱然黑夜之中,也能看見小山坡處的青松陰翳,不遠處流水潺潺,聲音悅耳,即便寒冬臘月,卻已經有如此風景,等到冬去春來,草長鶯飛之時,怕又是另一番美妙不似人間的景致。
她眼眶不受控制的熱了一下,顫聲道:「你……是從哪裡找到的這個地方?」
「想必夫人也不會虧待那孩子,我縱然厭惡她陽奉陰違,也不想拂了你的意。」顧琮遠握緊佳人冰冷的手,緩緩上了小山坡,道,「何況,人生在世,太多無奈之舉,我又何嘗不在扮演一個惡人?」
男子墨色的發微微散亂,在空中翩飛,路遙盯著他的側顏,輕輕彎起了嘴角,她一言不發,忽然湊上前去在人臉頰上啄了一口。
「你已經很好了。」
顧琮遠愣了許久都沒緩過神來。
這幾天下來,路遙恍恍惚惚的在這個世界看清了很多事,她眼睜睜的看著一捧又一捧的黃土撒下去,蓋住了路初晨乾淨無暇的小臉,那孩子就如同睡著了一般,面上沒有半分痛苦。
見路遙黯然神傷,淚流滿面而渾不自知,顧琮遠伸手按了按她的肩頭,安慰道:「這對她來說未嘗不是一種解脫。」
她輕嘆一聲,道:「陰差陽錯的斷送了這對父女的一生,我……」
顧琮遠微微皺了皺眉,道:「夫人,此事與你無關,從頭至尾,你都是一番好心,壞人都由本王來當便好。」
路遙抬頭望向他的眼睛,道:「顧琮遠,太多時候,我都看不懂你的心,可時至今日我才明白,未必需要看懂,只要你肯站在我這邊就夠了。」
她說罷便轉頭去折了幾支寒梅,輕輕的放在了路初晨的墳前,道:「初晨,你不願做低聲下氣的事情,我知道,只願你來世投個好人家,不再受風霜疾病之苦。」
顧琮遠尚且處於方才她那一番話中沒回過神來,見狀,也折了一支梅花,放在路遙的梅花旁側,道:「下輩子可別那麼倒霉,被本王撞上了。」
路遙嗔怪的看了人一眼,「琮王殿下還真是冷酷無情啊……」
混不自覺自己冰冷無情的顧琮遠好生委屈,二人見眼下的情勢終於好轉,三天緊張焦灼的清風寨游也平息了下來,馬車終於駛向了路家。
進門前一秒鐘,路遙才反應過來,凝眉質問道:「二殿下不是應當回琮王府的嗎?為何要和我一同迴路家來?」
顧琮遠厚著臉皮邁進大門,道:「這兩家有什麼分別嗎?還是說,夫人如今想通了,想要與本王一同回家去?」
路遙愣在原地好一會兒,才扭頭看了眼已經進門的男子,揚聲道:「你、你這叫擅闖民宅好不好!」
「不好。」顧琮遠頭也不回的擺了擺手。
路家的下人見大小姐和姑爺終於平安歸來,簡直要喜極而泣,連忙給人燒水叫大夫來。
路遙一身血腥氣,拐進了小閣中準備更衣洗漱,對睡得迷迷瞪瞪卻乍然清醒的紅鸞道:「就說我是和王爺下午回來的,千萬別告訴他們我是在這半夜三更,掛著一身血回來的,否則我娘那個那個脾氣,非要哭天搶地的揍我一頓才是!」
紅鸞伺候她這麼多年,何嘗看到過路遙受這麼重的傷,當即便是淚水噼里啪啦的掉下來了,哭道:「小姐你也真是的,為何瞞著我們就偷偷跟去了,你知不知道我們有多擔心你?老爺這次肯定不會放過你了!」
「好了好了,我跟你講個有意思的,你可別哭了!」路遙安慰道。
「什麼有意思的?」紅鸞瞬時之間瞪大眼睛,心比天高的就打算聽笑話來了。
她泡進浴桶,道:「顧琮遠這些天都是男扮女裝,把寨主給迷得神魂顛倒不能自拔了,還非要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