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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九章:浮生一夢十幾年

2023-12-22 05:22:48 作者: 粉色甜甜圈
  「多少錢?」

  漢子沒成想他會這樣問,一時愣住,來人又問了一遍,語氣多了些許不耐。

  他看著地上那一屜包子,略遲疑道:「十兩!」

  他已經起了色心,不願輕易放過月娘,如今漫天要價,也只是希望將這人支開。

  男人拿出一錠銀子,冷冷道:「這裡是二十兩,放開她!」

  二十兩都足夠買下他這包子鋪了,漢子又驚又喜,忙放開了月娘。

  「二爺!」月娘死死的抓住男人的手,好似一放開他便會消失不見。

  漢子一轉身,瞧見月娘梨花帶雨的模樣,一時間又心癢難耐。

  「客官,今日我這鋪子裡的包子隨您吃,這女人……」

  「滾!」男人回身掃了他一眼。

  漢子被他眸中寒意震懾,咽了咽口水,再不敢多言。

  月娘手上愈發用力,指節處漸漸泛白,幾欲落淚,醞釀了良久,方才道出一句整話來:「一別數年,二爺究竟去了何處?月娘……月娘……」

  「你如今……」男人皺起眉頭,似是有些不解她為何還在這地方。

  月娘被他眸中神色燙傷,忙鬆開了手,窘迫的低下頭,有些無措的整理著鬢髮,全然沒有了平日裡從容不迫的模樣。

  「二爺是想問我為何還在此處?月娘一介女子,身處亂世又無立身之本,實在不知離開這花樓該去往何處,再者……再者怕離開此處便再見不到二爺了!」

  極小心的抬頭看他一眼,又慌忙低下頭,生怕這一眼玷污了他。

  「我一個風塵女子,能再見二爺一眼便是奢望了,真真是蒼天有眼,蒼天有眼……」

  說到後來,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了,失魂落魄的轉過身,卻有一雙手拉住她。

  月娘好似被燙到般掙開他的手,攢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喃喃道:「髒,髒得很!」

  她身在春花樓,一點朱唇萬人嘗,一雙玉臂萬人枕,本以為再見不到他,只是有個念想能支撐著她活下去,卻不想如今還能見到他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

  月娘抱住自己的雙臂,明明是暖陽和煦的一天,卻覺得刺骨的冷。

  面前人略略遲疑,片刻之後,堅定的牽起她的手:「這些年,你一直在等我?」

  月娘看著他眼角滄桑,笑著笑著便哭了起來。

  「二爺當年大恩,一刻也不敢忘,若不是二爺,我只怕死在了那個冬天!」

  那人伸手替她拭淚:「你生的好,老鴇不會捨得叫你死。」

  誰知那淚越擦越多,索性鬆開手,輕嘆一聲道:「你這樣,也很好!」

  能保全一條性命,便已足夠了。

  月娘帶了個男人回來的事,驚動了整個春花樓,誰人不知月娘的性子是出了名的冷清,平日裡有人一擲千金都難見到她展顏一笑。

  她待客從來只看心情,平日裡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憑著心情擇選恩客,第二日天一亮便將人趕出來,這還是她頭一回白日裡將人迎入房中。

  方才同她拌嘴的那花娘沒能忍住,湊出來看熱鬧,待看清男人的臉,忍不住撇嘴道。

  「我當是怎樣的人,能叫她性子大改,倒也不過如此。」

  老鴇笑得頗耐人尋味。

  「你剛來,又如何能知道其中曲折!」

  旁人來了興致,拉著老鴇的袖子追問道:「其中能有什麼曲折?媽媽快同我們說說!」

  老鴇見到故人,想起許多陳年舊事來,一時間興致高漲,話便也多了起來。

  「當年漠都陳家,那可是頂頂有名的富貴人家,鼎盛時就連如今的石家也不能比呢。」

  「這樣有錢的人家怎的沒聽人說起過?」

  老鴇聞言唏噓不已:「陳家原來也算是家丁興旺,可後來漠都來了場疫病,那府上的小少爺紛紛染病死了,到最後,只剩下陳家小公子,陳凡一,可惜蒼天無眼,十幾年後,漠都來了群窮凶極惡的人,一夜之間屠盡了陳家滿門,自此漠都陳家,便銷聲匿跡了!」

  登時鴉雀無聲,這年頭生死都是無常,那樣顯赫的門楣尚不能倖免,更何況她們這些人。

  老鴇抬眼看向樓上,喃喃道:「想不到這麼多年過去了,還真的讓她等到了這一天。」

  沉默良久,對著身邊的花娘叮囑道:「今夜月娘不必接客了,你們誰替她頂上?」

  能夠賺錢的雀躍很快便將方才的唏噓沖淡,眾人爭先搶後,唯恐這機會被旁人搶去。

  要知道月娘可是花魁,平日裡有她在,她們難有出頭的機會。

  老鴇掃視一眼,視線落在一個瘦弱的花娘身上。

  「小蝶可是上個月行了及笄之禮的?」

  被點名的花娘身子顫了顫,似是有些害怕,良久,輕點了點頭。

  老鴇淡淡道:「那今夜便由你去罷!開/苞可是個大日子,下去好好準備罷!」

  「是!」小蝶木木的點頭,心中酸澀的厲害,卻落不出淚來,在春花樓待的久了,便也就認了命了。

  她這樣想,旁人卻不這樣想,有跋扈的直接將她推到在地,指著她鼻子罵道:「小賤人,頭一次接客便有花魁娘子替你造勢,正和你的意罷!」

  小蝶聽著身邊人的謾罵,將自己死死的蜷縮在一起,心底越來越涼。

  二樓廂房。

  看著坐在窗邊的男人,月娘頭一次覺得手足無措,想要泡杯茶,還將茶葉打翻在地,那可是千金難求的明前龍井,她也只得這麼一小捧,封在匣中捨不得喝。

  看著地上的茶,月娘又忍不住落下淚來。

  「瞧我,笨手笨腳的!」

  正要打掃,卻有一雙手搶了先,取了浮頭的一些茶在手上,沖她淡笑道:「這可是珍品,離開漠都,便再也沒嘗過了!」

  轉身將茶葉投入杯中,取了些沸水將茶葉泡開。

  「二爺,這茶,掉在地上了!」月娘抹了把淚。

  陳凡一淡淡道:「無妨,微末之人沒有許多講究!」

  「二爺!」月娘眼眶紅透,當年那樣衣冠赫奕的一個人,如今怎的便被糟踐成這般模樣。

  陳凡一轉過身看她,笑道:「為我這樣一個人,實在不值得!」

  大手拭去她腮邊的淚,也不知他是說她的淚還是她苦等的這些年。

  月娘止了淚,抿唇一笑,也蹲下身子捧起些許茶葉,放到空杯中。

  茶香四溢,二人坐在一處,一個是正當時,一個已是不惑,卻偏偏生出一股相濡以沫之感。

  月娘的閣樓正對著陳家的老宅子,當初也是因著這緣由,她才選了這個宅子,雖然日日都看,可如今同故人一起眺望,滋味還是不一樣。

  「那宅子如今,住了人沒有?」陳凡一出聲問道。

  月娘未答,只是起身走到床上,打開床頭暗格,拿了匣子出來。

  打開匣子,上面放的是成堆的銀錢,有銀票也有碎銀子。

  月娘將匣子傾倒,銀錢落了一地,最後落下來的,是一張地契。

  月娘拿了地契遞到陳凡一手中:「這些年我攢了不少錢,二爺的宅子,我也給您買下來了,這些年一直空著,如今好了,二爺也回來了,物歸原主!」

  這地契約莫是她手上最值錢的東西了,放在匣子最底下,好似是個不敢企及的願望,只能放在暗處。

  陳凡一看著手裡的地契,開口問道:「你有銀子也有地契,為何不贖身?」

  月娘低下頭,自嘲的笑笑:「我一個風塵女子,怎能住二爺的院子,我原想著若是二爺不回來,百年後我便帶著這地契一同入土,再見到二爺,也能將地契給您。」

  抬起頭,靜靜看他:「好在,您回來了。」

  好在,您圓了我浮生大夢一場,能再見您,死也無憾了。

  月娘鼓足勇氣,顫著聲音問道:「二爺以後,能不能常來春花樓?」

  說罷,又慌忙擺手:「二爺這樣的身份,怎能常來春花樓這髒地方,二爺待我贖身,讓我去府上做個灑掃丫鬟可好?」

  陳凡一靜靜看她,沒有說話,月娘趕忙笑道:「不打緊,不打緊,二爺能不能亮著府上的燈,就門前那兩盞,我每日夜裡看看,便算是見到二爺了……」

  月娘怕他說出拒絕的話來,嘴裡的喃喃自語一刻也不敢停,忽然聽見對方開口道。

  「月娘,隨我回府罷!」

  「若是二爺點燈太過麻煩……」

  月娘身形一頓,難以置信般抬頭看他:「二爺方才……說什麼?」

  「我說,你隨我回府罷,這是你花錢買來的地方,理應是你的家!」陳凡一緩慢而堅定的拉起她的手。

  月娘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淚噴涌而出,忙不迭的點頭:「好……好……」

  她求之不得。

  陳凡一有些遲疑:「我……」

  「我雖然平日裡靠人照顧,可我什麼都會,真的,洗衣做飯,我什麼都會,我……」

  「我只是怕我的年紀,月娘,我這把年紀,做你父親都綽綽有餘了!」陳凡一看著她年輕的面容,徒生出一股無力感。

  陳家家風嚴謹,男子還沒有納妾的先例。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不……不,我這樣的身份,二爺能不嫌棄已是月娘之幸,月娘願陪在二爺身邊,侍奉二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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