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少時情深
2023-12-22 05:22:48 作者: 粉色甜甜圈
「你是不知道她實力是不是?這漠都哪裡有武藝在她之上的人?要不是沫兒懷了身孕,我能讓她陪我走上這一遭?」
沈亦遲深吸一口氣,目光在鍾靈身上停駐:「我只給你一刻鐘!」
洛羽凌聞言好笑:「她莫不是紙糊的?需得精心供奉著?」
男人不耐起來:「你們在說些什麼?」
「我要離開酒館,還得請他替我照看著,客官莫急,這便走了!」
洛羽凌闊步走向殿外,鍾靈看了沈亦遲一眼,示意他放心,便也跟著洛羽凌走了。
酒館外停著一架約莫有兩人高的馬車,富麗堂皇,比之皇家的,也絲毫不差。
鍾靈和洛羽凌交換了一個視線,心下已經瞭然了幾分,在漠都這樣猖狂的,還能有誰?
想來面前這位大腹便便的,便是漠都那位大名鼎鼎的石驚天了。
說起來,他身世雖然不驚天,可這些年的經歷倒是同他的名字相得益彰。
「二位上車罷!」石驚天冷哼一聲,便要先行上車。
他身子橫在二人面前,鍾靈都能聞到他身上帶著的銅臭味,擺了擺手道:「我們都是粗人,哪裡敢做您的馬車!」
石驚天慣受人奉承,此刻聽鍾靈這樣說,倒是極為受用,居高臨下的點了點頭,坐進了馬車裡,不多時,馬車內傳來他中氣十足的聲音:「起駕!」
起駕?這漠都雖然在雪靈國邊境,可如此作風,實在猖狂。
鍾靈跟在馬車後面,搗了搗身邊的洛羽凌:「你在哪招惹上這麼一尊佛?」
「這家酒館,是我同阿遲一起盤下來的,你也知我們如今做的事情,成了事名垂青史,若是敗了,可是要被後世唾罵的,便在雪靈國這裡找了個清淨地方,以備不時之需!」
畢竟誰也難料道,起兵策反的亂世梟雄,竟也能甘心委身於這個地方賣酒。
「你可知我同阿遲為何盤下這家酒館?」洛羽凌正色看她,神色是難得的認真。
他少有這樣的時候,鍾靈於是便也認真起來:「為何?」
「那是阿遲受了傷,誤打誤撞進了這家酒館,我替他醫治,在這裡耽擱了幾日,待傷好後同酒館老闆打聽周遭可有鋪子,那掌柜的猶豫了片刻,便說要將鋪子轉給我,分文不取,也不問我們的來歷。」
「這世上,竟還有這樣傻的人?」
「你當他看中了什麼?他看中了我這一身醫術,臨行前只求了我一件事,那也月朗星稀,他同我說了一件二十年前的舊事!」
鍾靈聞言,忍不住唏噓,二十年,那當真是過了很久了,她如今也不過才十六。
這世上,人們大約喜歡才子佳人的故事,這件舊事也不能免俗,是最俗套的大家千金和窮小子的故事。
姑娘是縣令家的小姐,知書達禮,生的一副嬌滴滴的模樣,惹得無數人上門求娶,可她卻有位青梅竹馬的小郎君,小郎君是她爹手下釀酒師傅的獨子,自小養在府中,老爺仁心,特許他同小姐一起讀書,時日一長,二人便互生了情愫,府上除了老爺,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彼時恰逢荒年,顆粒無收,縣令愁白了頭,彼時有個白手起家的商賈找上門來,直言可借十萬石糧食解了漠都的燃眉之急,條件是,要娶縣令獨女。
小姐重孝道,聽聞這消息,含淚同小郎君斷了聯繫,安心待嫁。
小郎君實有不甘,卻也知自己不能雪中送炭,有情人含恨兩斷,訣別時,小郎君同小姐做了個約定。
他日有難,只要小姐開口,刀槍火海都會去闖。
鍾靈眯了眯眼睛,戲摺子大都這麼演,她也算看遍人世悲歡,生離死別,聽完這段,心頭倒是沒什麼波動,淡淡道:「想來,這位小郎君便是那掌柜的了?」
「正是,那約定便是以猴兒釀為藉口,酒館裡只有那麼一盞猴兒釀,除了小姐,旁人一概不知。」
鍾靈不由唏噓:「二十年情深,怎的說走便走了?」
「他死了,我們來時他已經病入膏肓,苦守著這酒館二十年,終身未娶,也算不負情深。」
鍾靈神色一滯,心中五味雜陳,看向身邊的高頭大馬,嘆道:「石驚天不是什麼善類,他同那位小姐,是什麼關係?」
「那位小姐嫁的商賈,就是石驚天。」
話一出口,二人都沉默了,就看石驚天剛剛那反應,那小姐這些年過的,定是不好,也不知那心死的冤魂在九泉之下是個什麼感想。
「白得了人家一個酒館,總要替人家將耿耿於懷的這件事給解決了不是?這杯陳年的猴兒釀,也該物歸原主了!」
不過行了一盞茶的功夫,便到了石府,相較之下,那馬車的裝飾實在不算高調。
鍾靈琢磨著石驚天的心思,就這麼點路,也值得駕著馬車帶這麼多侍從?
石驚天挺著個肚子從馬車上走了下來,咳了兩聲,對著身邊的官家吩咐道:「將他們帶去蔣柔雲房中!」
語氣平淡的好似在說一個陌生人,說罷,便丟下二人離開了。
官家走上前,倒還算是客氣,引著二人來到後院,在橋上遇見一位衣著艷麗的美婦人,婦人打扮的容光煥發,滿頭珠翠,舉手投足間皆是風情。
瞧見二人,陰陽怪氣道:「喲,這二位是什麼人啊?」
官家態度登時殷勤起來,點頭哈腰道:「回稟三姨太,這二位,是爺請來府里,給後頭那位送酒的!」
「都是要死的人了,還這樣會折騰人!」女人翻了個白眼,扶著身邊婢女的手,慢悠悠往前廳走。
鍾靈原先覺得她古怪,可卻說不上來是哪裡,看見那女子轉身離開的姿勢,方才醒悟過來。
那模樣,倒像是個乍富的窮人,努力擺出一副清雅的樣子,卻怎麼也想不到,落在他人眼裡反倒弄巧成拙,山雞終究是山雞,變不成鳳凰。
鍾靈慣事憋不住話的,對著官家多提了一嘴:「方才那位是?」
「老爺納的三姨太,鄉下來的,父親原是替老爺看場地的,後來老爺下鄉巡查,恰巧便遇到了她,這不,祖墳冒了青煙,鄉下丫頭成了城裡太太,瞧瞧,真真是世事無常!」官家眼中也帶著鄙夷。
想來這位三姨太在這石府,也說不上什麼話。
又往前走了一段,在一間不打眼的院子前停下,官家指了指那間破落的廂房,開口道:「那便是了!您二位可要利索些,老爺脾氣不大好,平日裡都不准我們下人在這院子久待的!」
「這位夫人是犯了何事?惹得你們老爺如此不滿?」洛羽凌發問。
官家登時變了臉色:「您這話可不能瞎說,這裡面哪裡是什麼夫人,不過是一房妾室罷了,供老爺逗悶子的玩意,若是正經娶進門來的,哪裡會被這樣對待?」
洛羽凌還欲再問,那官家卻不再理會了,催促著二人快些進去。
「得了得了,我就在外頭候著,一刻鐘到了,你們便出來!」
洛羽凌也不跟他囉嗦,拉著鍾靈走進院子,剛走進去,便聞見一股濃郁的藥味。
洛羽凌忍不住皺了皺眉頭:「若非得了重病,不會有這樣重的味道。」
「走,進去瞧瞧!」鍾靈推開房門,房間內陳設簡單的讓人咂舌。
只有一張床。
床上躺著一個形容枯槁的女子,長時間不見日光,此刻連眼睛都睜不開。
微眯著眼睛往二人的方向看來,消瘦的面容上依稀可見當年無雙。
年輕時,想必也是名動一方的人物,也不怪那掌柜記掛了多年。
「可是來送飯的?」床上人氣若遊絲,好似下一秒便會魂歸西天。
「我們是替一位故人來,送一盞猴兒釀的!」洛羽凌淡淡出聲。
顧不得日光刺眼,婦人猛地睜開眼睛,慘白的面上浮現出一絲詭異的紅:「清風,是清風?他人如今在何處?」
「一別二十載,您怎知故人還在?」
婦人身子陡然僵住,良久,猶如瀕死的魚般死死盯在洛羽凌臉上:「你是誰?是他……」
「他終身未娶,我拿了他的東西,替他來辦這最後一件事,猴兒釀在這裡,您有什麼心愿?」
洛羽凌將酒盞遞到她面前,沉聲問道。
「清……風……」婦人以手捂臉,身子顫的厲害。
洛羽凌輕嘆一聲:「您節哀,我們時間不多,您可要長話短說!」
「不打緊,左右我也快去陪他了!」婦人止了抽泣,抬起頭,眸中無光。
「得罪了!」洛羽凌身手握住婦人的手,替她診起脈。
片刻之後放下手,面色凝重:「是極烈慢性毒,多年積累,藥石無醫。」
婦人面上沒有波瀾,靠著石牆,大口喘著粗氣:「他走的安詳嘛?可有什麼未了結的事?」
「走之前絮絮叨叨同我念叨的,便是這盞猴兒釀的典故,恐怕唯一惦念的,便是您了,他盼著您一生安康,如今這局面,怕不是他願意瞧見的。」
「我這一生,都不能為自己而活,若是有下輩子……」蔣柔雲苦笑一聲,輕搖了搖頭:「罷了,已經負了他這一世,下一世,他該尋個溫柔體貼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