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歲歲年年不相見

  曾經並肩作戰的將士如今紛紛對她舉起劍，曾經捨命保護的人如今指揮著旁人來殺她，鍾靈心底一陣薄涼。

  「阿蠻，你長大了！」

  帝王無情，他如今是真的無情了。

  「人總是要長大的，只有你還在一成不變！」陸朝歌緩步後腿，身後的弓箭手已經揚起弓箭，蓄勢待發。

  鍾靈輕蔑一笑：「陸朝歌，你真的要與我拼個你死我活嘛？」

  「不，是你死，我活！」陸朝歌笑得邪氣。

  冷箭劃破長空，直奔鍾靈而來，鍾靈持劍在身前揮舞，陸朝歌漠然看她，半晌，在她快要精疲力盡之際，提著劍沖了上去。

  對付那些冷箭已是使出渾身解數，鍾靈自然無暇顧及陸朝歌刺來的劍。

  危急關頭，鍾懷寧大喝一聲：「小五小心！」

  朝著她這邊撲來，替她擋下一劍，那一劍將她刺了個對穿，鍾靈瞪大眼睛看他，身後的陸朝歌面目猙獰。

  沈亦遲眼明手快的拉開鍾靈，躲開緊跟著射來的冷箭，鍾懷寧吐了口血，看著他，眼裡總算有了一絲賞識：「好小子！」

  「三哥！」鍾靈大叫出聲。

  分明已經疼得面目猙獰，還扯出一個笑臉來哄她：「小五不怕，三哥不疼！」

  話音剛落，陸朝歌猛地將劍抽了出來，鮮血劃出一道弧度，鍾懷寧腳下一軟，直挺挺往地上倒去。

  鍾靈腦海里一片空白，沈亦遲蹙緊眉頭，帶兵殺了過去，陸朝歌手下將士眾多，可經過連日征戰，早已疲憊不堪，自然不是沈亦遲的對手。

  沈亦遲漠然看了陸朝歌一眼，將鍾懷寧扛上了馬車，鍾靈沖了上來，顫抖著手撫上她三哥身上的血窟窿，她哪裡見過她三哥這麼心酸的樣子。

  從小都是他來搶她的東西，但凡是她看上的，他都要來搶一搶。

  「傻子，誰讓你替我擋刀的，又不是銅皮鐵骨。」

  身後，陸朝歌面色鐵青：「抓住他們，不留活口！」

  鍾靈回過頭，身上帶著他從未見過的殺氣。

  「陸朝歌，八年前我救下你性命，三年前被困圍城，以一人之力帶著大軍殺出一條血路，替你赦雲立下威嚴，加上我三哥身上這一劍，我們鍾家，已經不欠你了，你當我鍾靈是草包不成？身邊人由你踐踏！」

  碧玉劍出鞘，似感受到主人的憤怒，劍身泛起幽光。

  沈亦遲阻攔不及，看著鍾靈紅著眼睛沖了上去，萬箭齊發，只消鍾靈揮劍。

  身後忽然傳來一道孱弱的聲音：「慢著！」

  陸朝歌看著從竹屋內蹣跚走出來的人，瞳孔霎時放大：「思苒……」

  她應該在宮中，等他回來，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自君別後，日夜難寐，今日有些話，想要當面問一問你。」顧思苒露出一抹微笑。

  陸朝歌回過神來，轉過身對著那些將士大吼道：「給朕把劍放下，若是傷了她分毫，朕要你們償命！」

  「皇上現下來裝什麼情深義重，將她囚在翠華宮的，不是你嗎？」鍾靈冷笑。

  顧思苒深吸一口氣，緩緩走到鍾靈身邊，伸出手。

  「將劍給我！」

  「碧玉劍八十斤，你扛不起來！」鍾靈皺了皺眉頭。

  顧思苒低頭笑開：「那你總該給我把劍，讓我防身罷！」

  鍾靈想了想，對著雲喜使了個眼色，雲喜摸出一把匕首，遞到顧思苒手上 。

  多年後鍾靈回想起此刻這一幕，只恨自己將那把匕首給了她。

  顧思苒握緊匕首，十指顫抖的厲害，轉過身，擋在鍾靈身前，看著陸朝歌。

  「思苒，你不該出宮！」

  「翠華宮太大了，我一個人待在裡面，時常想家。」顧思苒低下頭，將脖子上掛著的東西取了下來。

  是一顆鑲在玉墜裡面的紅豆，水頭極好，襯得她肌膚似雪，顧思苒將玉墜拿在手上，神色黯淡。

  「阿蠻，這玉墜，是你當年給我的，今日，我將它還你！」手用力一揚，墜子跌入塵埃之中，碎成兩半。

  陸朝歌終於開始心慌起來：「不！」

  「這一月，百姓都罵我妖女，禍國殃民，我爹他不願見我，宮中也容不下我，阿蠻，我不要做你的貴妃了，不要了……」

  「你敢！」陸朝歌變了臉色，跨步朝她走來。

  顧思苒拔出匕首，抵在自己細嫩的脖頸上，逼得陸朝歌停下腳步。

  鍾靈眉心緊蹙：「思苒，你莫要做傻事，他不值得！」

  顧思苒沒有回頭，站在風中定定看向陸朝歌。

  陸朝歌一雙手默默攥緊：「你威脅我？」

  「不敢，只是想求你件事！」顧思苒眼中滑下兩行清淚，這是她愛過也恨過，卻不能白頭偕老的人。

  陸朝歌死死盯著她：「我們回宮再說！」

  「回不去了……」她聲音清淺，和往常一樣，卻又好像不太一樣：「此事是我一人的主意，你放過我爹娘，也放過鍾靈，我不勸你收手，只是你的宏圖霸業，我不想再看了，阿蠻，世事無常，你多珍重！」

  匕首繞著脖頸劃了一圈，鮮血染紅了她身上淺粉色，艷麗又悽美，意識渙散之前，她最後看了陸朝歌一眼，想要將他深深記在心裡。

  她想過要為他生兒育女，如今帶著腹中孩子一起離世，也算是圓了自己的夙願，她愛了他一場，付出的代價，是她的性命，果然是，世事無常……

  「思苒！不！」陸朝歌掙扎著往前，每一步都踩的他心頭血肉模糊，一雙手就要碰到她。

  鍾靈卻彎腰將人撈進懷裡。

  「陸朝歌，是你逼死了她，她滿心歡喜要做你的皇后，可你呢？你是怎麼做的，貴妃？還讓她替你背負罵名，你真是叫我覺得噁心！你可知她已經有了兩個月的身孕？」

  「你說什麼？」

  鍾靈不願再理會他，抱著顧思苒決然轉過身，狠狠抹了把淚，思苒，你這樣好，他配不上你，何必為了他葬送了性命？

  「思苒，思苒……」聲聲嘶吼，好似杜鵑啼血。

  陸朝歌咳出一口血，頹然跌坐在地上，眼前一片模糊，他好似又看見多年前，他的小姑娘穿著一身雲粉色紗裙，替他上藥。

  「我爹爹他凶得很，你下次可千萬別忘了溫習功課了！」

  少女聲音好似百靈鳥婉轉，好多年，他都再沒見過能同她媲美的人。

  他終於昏了過去，陷在浮生大夢裡，好過待在這薄涼的沒有她的人世間。

  大軍群龍無首，又顧及著鍾靈，眼睜睜的看著一群人從眼前離開。

  沈亦遲將鍾懷寧交給洛羽凌，知曉鍾懷寧還有救，鍾靈總算是放下心來，扛著顧思苒往外走去，沈亦遲放心不下，跟著鍾靈走進密林中，她抱著顧思苒，一步步走的遲緩。

  不知走了多久，她仍不知疲倦的自顧自往前，沈亦遲忍不住出聲喚她：「小靈兒，她已經死了！」

  「總要給她尋處好地方，她那樣堅決，一定被傷透了心，不能叫陸朝歌找到她，藥給她尋個清淨地方！」鍾靈目光渙散，似在喃喃自語。

  「有處坐北朝南，風景秀麗的地方，去那兒，好不好？」沈亦遲語氣溫柔，試探著想要從鍾靈手上將人接過來。

  鍾靈反應極大，將人死死護在懷裡，沈亦遲遂放棄，柔聲哄到：「那我帶你去，好不好？」

  「好！」鍾靈乖順的點點頭，跟在沈亦遲後面。

  直到黃昏，才總算找到一處滿意的地方，鍾靈抱著顧思苒，靜靜看著沈亦遲挖墳。

  挖了約莫兩米長，沈亦遲對著鍾靈伸出手：「把她給我！」

  「她貫怕冷，不能讓她凍著！」鍾靈怔怔的將身上的斗篷取下，蓋在顧思苒身上。

  「她不會冷，這處有古樹遮風擋雨，又能曬到太陽，是極暖和的！」沈亦遲將人鄭重的放進去。

  黃土蓋過她姣好的面容，鍾靈喃喃開口：「下一世，她會活的幸福美滿，對吧？」

  「一定會的！」

  二人替顧思苒立好墓碑，並肩往山下走去，夕陽將二人的影子拉的老長，鍾靈不堪重負，下山時暈了過去。

  沈亦遲不顧她身上血污，將人抱起，往山下走去。

  一覺睡醒時，已經身在馬車上，鍾靈睜開眼睛，一雙手遞了杯茶過來。

  「你醒啦？喝杯茶罷！」

  「謝謝。」鍾靈接過杯盞，喉中焦灼的厲害，兩口便喝光了一杯。

  宮沫兒又給她倒了一杯。

  「你昨兒睡著了，沒來得及同你商量，我們現下往北走，去雪靈國。」

  鍾靈無暇顧及其他，喝完了水，急急追問：「我三哥呢？」

  「洛羽凌和沈亦遲不眠不休照顧了一夜，總算是撿回了一條性命，在前面的馬車上，你要去見見？」

  鍾靈聞言，翻身下了馬車，正好遇見沈亦遲也從馬車上走下來，眼下淤青分明，顯然一夜未睡。

  「我三哥他……」

  「放心吧，已經沒事了！」

  鍾靈鬆了口氣，後知後覺的想起宮沫兒說的話：「咱們去雪靈國做什麼？」

  「借兵！沈天御下一步要打的便是雪靈國，他們只能同我們合作！」

  鍾靈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只是雪靈國的國土，可不容易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