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美麗是需要代價的

  她來了夏凌國這麼多天，身邊連個侍奉的人都沒有，實在有些不像話。

  鍾靈趕忙擺手拒絕，她小時候，鍾父也給她配了個丫鬟，可待了沒幾天，她便將人塞給她四姐了，原因是她受不了洗澡有人在一旁侍奉，而且她是多麼一個和藹可親的姑娘，那小丫鬟時不時便給她跪下，她實在是害怕折壽啊，丫鬟這種標配，她實在是承受不起啊。

  沈亦遲也沒堅持，轉身往外走去，他顧及著鍾靈，腳步比平時慢了些許，按理說平日裡健步如飛的人此刻應該追上來了才是，可身邊空空蕩蕩，沈亦遲忍不住回頭，看見鍾靈正與腳上的繡花鞋對抗。

  鞋面上的並蒂蓮開的耀眼，寓意大約是步步生蓮，可鍾靈穿慣了靴子，此刻穿上這繡花鞋只覺得彆扭。

  沈亦遲抿唇笑開，淡淡道：「莫要勉強自己，現下回去換，還來得及！」

  「不勉強！」鍾靈聽見這話，當下便放棄了與繡花鞋的鬥爭。

  笑話，夏靈兒能穿著這繡花鞋跳舞，她鍾靈一樣能穿著這繡花鞋上山！who怕who？

  於是從王府到丞相府這段路，鍾靈生生走出了壯士斷腕的悲壯感。

  王府外，早有馬車等候，馬車富麗堂皇，一看便知來頭不小，夏靈兒撐傘站在馬車旁，看見他們，邁步迎了上來，卻看都不看鐘靈一眼，直奔沈亦遲走去。

  「靈兒等了許久，殿下總算來了，咱們即刻便動身罷！」

  鍾靈在一旁抽了抽嘴角，她這麼一個大活人站在這裡，夏小姐你是瞧不見嗎？

  夏靈兒先行上了馬車，坐在車廂里對沈亦遲招手：「殿下快些上來，聽說慧覺大師只在晌午前解簽，他解的簽最是靈驗，若是去的遲了，只怕就求不到簽了！」

  沈亦遲掀起衣袍一角，側身上了馬車，車夫正要將轎簾放下，鍾靈卻繞過他抬起的手，俯身鑽上了馬車。

  「路途遙遠，想來夏小姐這馬車，也不多我一人！」

  許是沒想到鍾靈臉皮居然這樣厚，她方才都不曾與她說話，現下對方還能笑著上她的馬車，夏靈兒一時有些微怔，鍾靈未等她回答，已經挨著沈亦遲坐下。

  夏靈兒理了理思緒，淺笑道：「自然是可以！」

  馬車緩緩行駛起來，在管道上還算平穩，走了一柱香後來到羊腸小道，便有些崎嶇了，夏靈兒本想著借著車廂晃蕩，順勢往沈亦遲懷中倒去，屆時無論如何都會有肌膚之親。

  可如今本該是自己待著的位置卻被鍾靈霸占了去，夏靈兒面上還能帶著大方得體的笑，心底恨不得叫人將鍾靈扔出窗外。

  視線朝沈亦遲的方向偏去，看著他側臉硬朗的線條，想起些往事，沈亦遲才情斐然，八歲時做的一首詩傳遍了夏凌，她那時年幼，已然對他傾佩不已。

  雖沒有見過沈亦遲的樣子，卻早已對他芳心暗許，不日前知道他即將登基，只覺自己再配不上他，可昨日丞相入夜同她說的那番話，又讓她鬥志昂揚。

  是啊，她可是丞相之女，這些年上門來求娶的才俊也不在少數，她自然配得上這世上最好的男人。

  鍾靈是閒不住的性子，在車上坐的百無聊賴，自然便找沈亦遲搭起話來。

  「你之前替海棠放置牌位的地方，便是這個福安寺嗎？」

  沈亦遲沒有開口，只輕點了點頭，鍾靈也跟著點了點頭，此刻想起海棠，又忍不住惋惜起來。

  「她是個極好的姑娘，生的好，脾氣也好，原本家世也好，本該順順噹噹過完這一生的，只是天妒英才。」

  「天妒英才不是這樣用的，」沈亦遲皺著眉頭糾正鍾靈的用詞不當。

  這本是他們之間再平常不過的相處方式，可落在夏靈兒的眼中，便不是那麼回事了。

  她本還擔心鍾靈是她的威脅，如今看來，倒是不足為懼了。

  大殿下是怎樣的人物，又怎會看上這等粗鄙之人？尋常閨秀插花織布，哪裡有在沙場上馳騁的？更何況她看起來胸無點墨，怎能與殿下有共鳴？

  夏靈兒拿起帕子掩住嘴輕笑。

  「不知鍾將軍都讀過什麼書？」

  鍾靈上輩子深受九年制義務教育困擾，來了這個時代之後能不讀書便不讀書，實在躲不過去，便裝病臥床，這些年光顧著領兵征戰，自是沒有讀過多少書，但她自詡從前讀的那些書足夠應付這些古人了。

  攢出一個笑意。

  「家父自小便教導我要多讀書，雖不能閱千里書，卻也看過不少，不知夏小姐有何指教？」

  「不知鍾將軍讀的都是些什麼書，女戒與女訓可曾讀過？」夏靈兒眨著眼睛，一派天真模樣。

  鍾靈面上的笑意慢慢維繫不住了，這是藉由女訓譏諷她不像個女子？好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蓮花！

  「家父自小便告訴我，謀大事者不拘小節，我們陛下亦說過我有指點江山的本事，因此不必依仗男人而活，夏小姐說的那兩本書實在太過小家子氣，因此家父並未曾讓我讀過！」

  鍾靈一口氣說完，恨不得替自己鼓掌了，她哪裡需要讀這些書，都是些封建社會殘害女性的大男子主義！

  夏靈兒笑容僵了僵，忽然又想起什麼，笑容又重新洋溢起來，開口道：「是了，鍾將軍貴為赦雲未來皇后，只消你們皇上開口，自然不需要看這些東西，只是貴為國母，必要的時候，還是要顧全大局的好！」

  這下換鍾靈笑不出來了，當初要她與陸朝歌聯姻的時候她便百般不樂意，如今被人懟上臉來也無招架之力，這次回去，一定要將這惱人的婚約給解除了！

  馬車在此刻停穩，鬧劇戛然而止。

  沈亦遲先行下了馬車，鍾靈緊隨其後，一下車，便瞧見一條蜿蜒的青石板路，從山腳延續到山頂，昨夜下了場雨，此刻石板上的青苔肉眼可見，鍾靈有些懊惱自己穿了繡花鞋了，這路，要如何走？

  她剛糾結起這個問題，那廂，夏靈兒已經湊到了沈亦遲跟前，面帶羞怯道：「母親說，求籤需得誠心，我今日出門便不曾帶丫鬟，如今這路艱險難行，能否請殿下攙著我前行？」

  「我來！」鍾靈趕忙上前一步，橫在二人中間，將沈亦遲擋在身後。

  不待夏靈兒反應，便親熱的挽上她的肩膀。

  「還請夏小姐放心，浮城一站我們被困進沼澤地里，那時有個年輕將士被沼氣迷住，不能視物，還是我將他帶出來的呢！」

  鍾靈義正言辭的保證，無視了夏靈兒不滿的臉色。

  夏小姐，你心中那點小九九我還能不清楚？這些招數還是我當年玩剩下的，唉，求愛之路，道阻且長啊！

  鍾靈只顧對著沈亦遲的後腦勺感慨，全然沒有注意到自己腳下的青苔，新踩上的繡花鞋還頗不順腳，身子隨著慣性往前傾，眼看就要與青石板來個臉貼臉，身邊的夏靈兒在此時也十分乾脆的鬆開了她的手。

  鍾靈驚呼一聲，認命的閉上眼睛，卻摔進一個溫暖胸膛中。

  沈亦遲面色不改，淡淡道：「怎麼？英勇走出沼澤地的鐘將軍，在這青石板上就義了？」

  身後的夏靈兒掩嘴笑開，鍾靈一張臉憋的通紅，憤憤道：「方才只是意外！」

  好勝心作祟，她又走回到夏靈兒身邊，堅定的扶起她的手，這次走的小心了許多。

  可還沒走到半山腰，腳下的繡花鞋便給她上了一課，做人還是真實些好，想她那些樣式簡潔的靴子多麼精緻，多麼舒坦，若是穿上那些靴子，只怕這會已經走到山頂了。

  可如今，只怕一雙腳已經被繡花鞋磨的不成樣子了，果然，美麗是需要代價的。

  索性在這時，夏靈兒扛不住了，氣喘吁吁道：「殿下，我有些累了，不如我們在此休息片刻罷！」

  鍾靈忍不住樂了：「夏小姐不是心系慧覺大師的簽，此刻休息，只怕要耽誤不少時辰呢！」

  「還是再此休息片刻罷，不是誰人都像你有這樣好的體力的！」沈亦遲轉過身。

  眸色仍舊清淡，卻叫鍾靈心中一痛，他如今是在嫌棄她了？果然，只有嬌滴滴的女孩子才配惹人疼愛！

  鍾靈咬緊牙關，負氣走到一旁樹下，一屁股坐了下去，依稀聽見身後夏靈兒嬌笑著說了些什麼，沈亦遲極有耐心的在回應她。

  鍾靈撇撇嘴，眼眶忍不住便紅了，順手拿起一根枯木，在地上畫起圈圈。

  沈亦遲我詛咒你這些天吃的飯都不加鹽！

  在畫到第十八個圈圈的時候，右腳忽然懸空，鍾靈驚恐的抬起頭，發現沈亦遲正半蹲在她面前，手正放在她小腿上，企圖要拖她的鞋？

  男神何時有戀足癖了？

  鍾靈將腳往後縮，臉上有難得的羞怯，沈亦遲見狀忍不住打趣：「怎麼？你也會害羞？」

  「不是，只是今日走了許久的路，只怕出了些汗，腳上有些難聞呢，等晚上洗好了腳，我一定送到你跟前讓你好好瞧瞧！」

  說罷，將臉埋在手心裡，左右蹭了蹭。

  沈亦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