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章 解脫了

  「沒有想幹什麼！只是想親耳聽聽，你的事情。」楚芸清回頭淡淡的看著馮氏女。相對於馮氏女對她的敵意，她則顯得平和許多。

  楚芸清四下看了看，發現並沒有什麼地方可供她坐著。於是乾脆在地上，用腳掃了一片空地出來，隨即盤著腿裹著薄被坐了下來。

  看著楚芸清的動作，馮氏女愣了一下，眼神中露出著訝異的光芒。她從沒有見過哪個姑娘家，竟然會在這髒亂的牢房裡面，竟然這般不顧形象的隨意盤腿而坐。

  「我與你……並沒有什麼好說的！」馮氏女強硬的偏過頭，表示拒絕與楚芸清交談。

  她不願配合，楚芸清卻也並不著急。她側著頭又四下看了看，這才懶懶的開口說道：「我從小也是個沒爹沒娘的孤兒！那年家鄉大災，我跟著同村的哥哥嬸子一起逃難離開了家鄉。從此變成了一個漂泊無依、無人照看的小乞丐！」

  「我很明白被人欺辱，受盡他人白眼的感覺。你有沒有嘗試過，餓得在陰溝里翻出蟲子，都恨不得能夠一口吃下去的感覺？我曾經嘗試過……你即使是住在垃圾堆里，也有人會無故過來驅趕、侮辱、欺凌你！那時候的我……也曾氣惱得，恨不得手中有把刀，能夠將所有曾經欺辱過我的人，都一一殺死的衝動！」楚芸清絮絮說著，微微抬著的眼眸，眼中泛著淡淡的淚光。

  她的嘴角微微上翹著，臉上神情卻極是淺淡。

  馮氏女聽著她的敘說愣了一下，隨而又皺了皺眉頭，上下掃了楚芸清一圈道：「可你到底還是比我運氣好不是嗎？有人願意照顧你，徐大人對你亦是那般好，你享受著他人所享受不到的生活不是嗎？」

  「是啊！」楚芸清點點頭，輕笑了一聲道：「我終於熬過了那段最為陰暗的日子，我始終相信著，上天不會永遠待我這般不公。這世上或許好人不一定有好報，可堅持善良的人一定不會運氣一直差下去！」

  楚芸清話落，馮氏女的面色卻在那一瞬間，瞬間蒼白了許多。雖然她的面色一直都不好，可這一刻她臉上的鬆動，讓她看起來不再像是一個可怕的女鬼。

  可也只是這一瞬間的鬆動，下一刻她又恢復成原來的那種，滿身是刺不容他人近身的可怕模樣。

  她冷冷瞥了楚芸清一眼，笑道：「呵！你以為……你編這麼個故事給我聽，我就會相信你嗎？不管你的身世如何，你現在不都是過得這般光鮮亮麗的日子嗎？什麼堅持善良的人，運氣不會一直差下去？這種愚蠢的話，都不過是騙騙那些腦子不好使的笨蛋！」

  「你的善良被人珍視，那麼我的呢？你也不過是命比我好，才能此時在我面前耀武揚威！若是你我互換，你還能做到坐在這裡，與我大談人生道理嗎？我不是傻瓜！你的這些騙人的伎倆，留著去給外面那些沒腦子的人用吧！」馮氏女冷哼一聲，背轉過身不再看楚芸清。

  楚芸清愣了一下，盯著馮氏女的背影看了許久，這才從被她戳破的尷尬中緩過神來。剛剛那些話，她的確是有意想要與她套近乎所以才說的。

  可至於那些事情，她只是在想到時，就如同眼前浮現的記憶一般，在她腦中浮現著。她也不知道那些事情是真是假，便如此照著說了出來。

  馮氏女擺出一副不管怎麼樣，也都不願配合的態度。楚芸清無奈的盯著她看了看，只得等著令狐歸來了之後，將那些食物給了馮氏女之後，等她吃飽了再說。

  「你該知道……今天是你行刑的日子吧！」楚芸清抬頭認真的看著馮氏女說。

  背對著她的背影明顯愣怔了一下，楚芸清眉頭微微皺起，這一刻她也知道，這個馮氏女或許並不如她嘴上所說的那般不在意生死。

  至少在知道她要死的時候，她的反應並不是毫無反應。

  「人這一生總歸是要死的！而人在這世上，最後唯一留下證明自己存在過的，便是他人的記憶！若是人在死後，卻連一個收斂屍體的人也都沒有，最後只得被丟在那荒外，飽受風吹雨打甚至要被野獸蟲蟻啃食殆盡，那才是真的可憐與悲哀！」楚芸清用著哀怨的口氣說著。

  說到最後馮氏女再也無法淡定，回頭惡狠狠的看著她道：「閉嘴！他不會這樣待我，我也不會落得那般下場！」

  「不會嗎？」楚芸清聲音徒地變冷，冷冷凝著那馮氏女道：「那麼你在這裡被關押的這段時日，他可曾出現過？可曾過來探望過？」

  「……」馮氏女眼神微微一顫，胸口的起伏頓時劇烈起來。

  楚芸清知道自己的話觸動了她，隨即又再接再厲道：「若你們之間真的那般光明，你亦不是為了他人殺人，只是為了自己才將那些人給殺了。那為什麼他不敢出現呢？是於心有愧嗎？還是怕因為你的關係，而受到牽連？你是真心真意的待他，那麼他呢？真如你所想的，無欲無求的對你好，不求任何的回報嗎？」

  「我……」馮氏女神情略微鬆動，一時間竟也無法反駁楚芸清的話。

  「你不是自詡比他人聰明嗎？那麼你為何看不透呢？對方是真心待你，還是只是利用？你真的半點也感受不到嗎？還是你怕你一旦想通了這一點，就連這一點兒好也享受不到，所以甘願自欺欺人，寧可蒙蔽著自己去相信那人是全然的好？」看著馮氏女面上一點點的鬆動，楚芸清知道自己戳到了她的軟肋，轉而繼續攻陷著她的心房。

  「夠了！」最終一聲怒吼，馮氏女難以承受的伸手抱住了自己。她將自己縮成一團，將自己的頭團埋在了雙臂之間。不然自己再去聽楚芸清的話，亦不然自己再去觸碰那殘酷的事實。

  楚芸清從地上站了起來，看著縮成一團的馮氏女，心中難免覺得有些難過。一個被人利用，卻還甘願沉浸在那騙局中的傻女人，不管外表看起來多麼的兇悍，其實內里也都是脆弱可憐的。

  「楚姑娘！」此時外面傳來令狐歸的聲音。他手上端著還冒著熱氣的飯菜，香味卻像是被這牢房裡的冷空氣給凍結了一般，至少楚芸清聞不到絲毫的香味。

  她回過身，看著令狐歸手上端著的白米飯與青素搭配的菜餚。她的眼神動了動，回身走到令狐歸面前，伸手從他手上接過了托盤。

  楚芸清轉身時，突然又想到了什麼，回頭向令狐歸詢問道：「她還有多久的時間？」

  令狐歸側眸算了算時間，開口道：「現在已是卯時，再過一個時辰就該押解去刑場了！」

  「哦！」楚芸清應了一聲。其實她也不知道卯時是什麼時候，不過她卻知道還過兩個小時，這馮氏女就該被送去刑場了！

  她端著食物，走到鐵籠旁邊。隨而盤著腿又在籠子外面蹲坐了下來，她小心翼翼的，一點有一點的將托盤裡的飯菜，通過縫隙遞到裡面。

  「這是白米飯！還有燒雞腿、清炒的蔬菜、還有一份雞湯！過來嘗嘗吧！這青州府雖然沒什麼好，可這廚子的手藝卻是不錯的！」楚芸清同蹲在裡面的馮氏女說著。

  馮氏女並不搭理她，那滿臉痴呆的模樣，就像是已經感受不到楚芸清的存在一般。

  楚芸清也並不介意，開口繼續說道：「以前餓肚子的時候，是做夢都沒有想過，有一天能夠吃上可口的飯菜！」

  她掃了一眼，地上堆積的敗壞的食物。又道：「我想……你一定也受夠了，那些吃著餿掉的食物，吞著難以下咽的東西，為的只是讓自己活下去。可這一輩子的苦都已經吃了，為什麼到最後卻又要和好吃的東西過不去呢？」

  再看馮氏女，她依舊低著頭不說話。楚芸清猶如是在自言自語一般，得不到任何的回應。可她卻並不氣餒，依舊如同感受不到對方的排斥一般，絮絮說著。「每一個遭受不幸的人，都是值得可憐的人。可有的人因為『可憐』的遭遇，而勵志向上，最終將那可憐的遭遇，變成了人生的財富。而有的人，卻只是怨天尤人，最終因為那可憐的遭遇，而造成了可悲的結局。」

  「你以為他人只是運氣好！可你又何曾想過，在那好運的背後，那人又為之付出了多少？相比你在原地怨天尤人，等著人來救贖，為什麼就不能自己做自己的救世主呢？或許這世上有太多的惡人，他們自己活得痛苦，也同樣不讓他人痛快。他們或許活著，就是為了噁心他人！你想著，為什麼像他們那種人，還可以這麼安好的活著？為什麼他們還不去死呢？道最後……你變成了，甚至比他們還可怕的人！」

  「當你拿起屠刀，將他們殺死的那一刻。殊不知，你也一同擔下了他們曾經的罪孽！而更可悲的是，你所承擔的罪孽卻並不是發自自己的內心。你所為的，不過是他人的目的！或許等今天過後，以為自己只要一死，就什麼也都解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