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白頭偕老

  她吸了口氣，儘可能的簡潔的表述道：「一年前葉氏發生變故，生活都不能自理。可你看這齊大山的家裡，卻依舊是被整理得井井有條。」

  「這只能說他是心細，並不能說明小心謹慎吧！」阿清再次提出異議。

  楚芸清看了她一眼，表示自己並沒有說完。阿清聳聳肩，示意她繼續。

  「當時我們在這裡發現了大小南的屍體的時候，這男人只是一直坐在旁邊哭。從始至終卻是一句話都沒有說，就算我向眾人表示，拿出狄大人的旗號。可他卻連一句多餘的請求的話都沒說，若是一個正常人。面對自己兩個兒子的慘死，怎麼可能會這般無動於衷？」

  「或許是傷心過度，沉浸在自己的悲痛中，並沒有注意到你說了什麼吧！」一直沒怎麼開過口的狐狸男，也就是那個叫做阿閻的男子，終於開口了。

  他突然出聲，楚芸清先是愣了一下。隨而又搖了搖頭：「人在絕望中，下意識的會想要抓到那最近的東西，期盼能夠給自己帶來希望。這是人天性！他不認識我，卻認識那個最年長有威望的老翁，可他卻連一句說要找到兇手的話都沒有說過。」

  「那就是……或許他並不希望找到兇手？」阿清接口道。

  「嗯！」楚芸清點點頭：「人有著規避的心裡，本能的就是不想要去面對那些危害到自身的東西。這也就說明，其實齊大山一開始就懷疑大小南是他娘子殺的，所以才不說要找兇手的話。」

  「……」楚芸清說到這，阿清和阿閻兩人都沉默了。

  一個母親親手殺了自己的孩子，面對這樣的結果，誰都會覺得震驚。

  楚芸清掃了他們一眼，繼續道：「而且當時我表示想要看看葉氏的時候，那齊大山是十分牴觸的。在面對一個可能提供救治的機會，他這麼牴觸的原因就只有一個。」

  說到這，阿清立即接口道：「他不希望葉氏恢復神智！」

  「為什麼？有人能夠醫治好心愛娘子的病，這不是很好的事嗎？」說到這，阿閻表示這似乎有些不可思議。

  阿清瞥了他一眼，頗為嫌棄道：「身為男子，你自是不會明白為人母的辛苦與偉大。你這狐狸不懂，也是正常。」

  「呵呵！就知道我家阿清最聰明了！為夫不懂，阿清懂就行了！」一改先前嚴肅的模樣，阿閻看著阿清，立即又變成一副狗腿的模樣。

  楚芸清沒好氣的朝天翻了個白眼，跟著這對夫妻一起，分分鐘她都感覺到傷害。

  「少評！聽楚姑娘說！」阿清凝了男人一眼，示意他正經點。

  可此時，楚芸清卻並不想再多說。抬腳提著燈籠向屋子裡走去，在將裡面的床板地面，以及灶台都仔仔細細掃了一遍之後，這才一手提著燈籠，一手拿著榔頭從屋子裡走了出去。

  走出去的時候，那阿清和阿閻兩人還在旁若無人的坐在台階上。男人挽著女人的手，如同一個小媳婦模樣，倚靠在她身上。

  楚芸清看得打了個寒顫，抖了抖身子立即轉身從另一邊下了台階，走到菜地里。

  因為天色黑暗，楚芸清在菜地里看得十分不清楚，於是想著要不要多找幾個火把過來照明，以免她挖到什麼東西的時候看不清楚。

  心裡正這麼想著，突然就見四周突然變得明亮起來。待她一抬頭，赫然就看到院子口站著的七八個手舉火把，穿著粗布衣裳體態粗獷的男人。

  在那堆男人當中，站在最前面的，赫然就是那一身灰布衣衫，一身書生氣息的福生。

  「你……你來這幹什麼？」乍然看到院子裡多出的人，楚芸清給嚇了一跳。

  狠狠的瞪了那福生一眼，楚芸清就知道是他幹的好事。

  「小生見過姑娘！」雖然楚芸清態度並不怎麼友善，可那福生還是很有禮貌的，向楚芸清作揖行了一禮。

  其實按照禮數上來說，這書生是並不需要向楚芸清來行禮的。

  「干、幹什麼？」突然被人這么小心恭敬著，楚芸清反而嚇了一跳。

  福生向後側了側身，道：「這幾位是叔公叫來幫姑娘的！需要做什麼體力活，姑娘大可叫他們來！」

  「啊？」幸福來得太突然。先前就已經挖了半天坑的楚芸清，此時雙手早已經是酸得不行。

  一聽是來幫忙的，楚芸清也懶得再去管什麼流言，立即將手上的榔頭一把丟到福生手中：「好！那你們來吧！將這菜地往下挖過三尺。」

  福生接過榔頭，回頭對身後的大漢道：「李大哥！那就麻煩你們了！」

  「嗯！」李大哥應了一聲，接過榔頭二話沒說，就走到菜地開始挖坑。其他人也紛紛拿著從家裡帶來的工具，加入了挖掘行列。

  而最開始還在感嘆勞碌命的楚芸清，此時則抱著雙手，甚是輕鬆的在一旁看著。

  看著那些漢子賣力的揮舞著榔頭，看著他們辛勤勞作，似乎也是一副不錯的畫卷呢！以前總對著一群麵粉肢細的小男生，要麼就是肌肉練得過於發達，看起來怪是下人的健身達人。

  現在看看這些健壯，又不誇張的男人，楚芸清頓時有一種眼睛被清洗過的感覺。

  「誒！沒想到你這人，也還挺聰明的啊！」楚芸清走到站在一旁，並沒有動手過去幫忙的福生身旁。

  福生微微向楚芸清拱手，雙眼仔細的看著那些挖動的地面，神情略是緊張。

  「你……」楚芸清本想問他，為什麼這麼緊張。突地又記起，先前說他母親福嬸失蹤了一個月的事情。

  或許他是在擔心，失蹤不見的母親，也成了這齊大山家中的一具白骨吧！

  他期盼知道他母親的消息，卻又害怕真的會在這裡見到她的屍體。

  楚芸清知道他心中的煎熬，於是故意開口轉移話題道：「我不過同你說有事，你就知道帶人過來，還讓他們都自己帶了工具。莫不是一早就猜到，我是要來齊大山家挖……」

  「屍體」兩個字，楚芸清沒有說出來。看著福生更是擔憂的神情，她立即笑了笑解釋道：「其實這只是我胡亂猜的，並不一定真能挖出什麼的。」

  「嗯……」福生點點頭應了一聲，卻依舊沒說話。

  看著他就這干站著，楚芸清也有些不知所措。或許試探犯人，從嫌疑人身上套出有用的信息她還可以。可要說安慰人，她還真是不怎麼會安慰。

  人家也沒說他母親死了，她總不能說，一定不會挖出他母親的屍體吧！

  「那個……我肚子有些餓了！有沒有什麼吃的啊？我晚上都沒吃什麼。」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肚子，楚芸清拉著福生就往院子外面走。

  福生無奈的跟在她身後，幾次回頭去看院子裡的情形，欲言又止的被動走了出去。

  兩人一路從齊大山家走到外面的街道上，沒多一會兒就在街邊遇見了一個擺著吃食的小麵攤。

  擺麵攤的老闆，依舊是上次那對老夫妻。

  那老頭一見福生，立即開口笑著招呼道：「喲！是福生來了呀！」

  轉而又有些詫異的看著楚芸清：「姑娘！是你啊！」

  「嗯！麻煩老先生，給我一碗……」楚芸清笑著朝他點點頭，話還沒說完，就見那老頭立即笑著接口道：「牛肉麵。」

  「是的！」楚芸清默默笑了一聲，覺得這小老頭還真是挺有意思的。她不過是來吃過一次面，居然就記得她喜歡吃什麼。

  「福生呢？」小老頭問。

  福生想了想：「一碗素麵就好！」

  「好嘞！稍等！」小老頭應了一聲，立即樂顛顛的回頭與他那老婆子一起煮麵了。

  楚芸清看著那對老夫妻，忍不住開口嘆道：「所謂白頭偕老，也不過就是這般吧！看著他們，還真是叫人羨慕呢！」

  「……」她話一說完，卻絲毫不見福生的反應。

  看著一直都鬱郁不歡，滿面沉重的福生。楚芸清無奈的嘆了一聲，道：別擔心了！有的人不見了，並不一定表示出事了！或許……她是因為某些事情耽擱了，所以才沒有即使回來呢！」

  福生驚愕的抬頭看了楚芸清一眼，嘴角微微抖了一下。面上神情依舊有些凝重，卻還是露出一絲禮貌的淡笑。

  「家父早故，自幼我便是同母親相依為命。我知道這鎮子上，有很多人也不喜歡她。」

  「……哦！」聽著他突然提及他母親，楚芸清霎時不知道該如何接話。

  「她市儈、潑辣、蠻橫，嘴巴又壞，總是不願吃虧。讓很多人，都為此吃了她不少苦頭。每每在外面，聽到有人說她壞話，我心中也很難受。想著因為她，不知受了多少人的嫌棄，心中也似乎厭惡她的！」

  「可不管怎麼樣，她始終是你母親。而你也始終是在乎她的，是嗎？」福生眼中的擔憂並不假，楚芸清能夠感受到他對自己母親深厚的感情。

  福生淒淒一笑，眸中閃著淡淡的波光。

  「那天我是氣急了，才會對她說出，她讓我感到恥辱，不想再看到她這樣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