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0章

2023-12-22 11:20:45 作者: 顏朗美意
  ※※※

  田五湖家。

  梅曉彤和張婆子在門口看了看,不過是一座普通的宅院,小小的一進院子。

  敲敲門,沒一會,才有急匆匆的腳步聲到了門邊,然後是帶著驚恐的聲音:「是誰?」

  「是我們,我們是宋秀才家的——」梅曉彤輕聲道。

  門裡的人聽了,似乎猶豫了一下,才打開門,赫然是陳氏:「老太太,秀才娘子,你們這是——」

  梅曉彤扶著張婆子:「我們找你婆婆,有些事情要問她。」

  陳氏露出猶豫害怕之色來,想拒絕,又不敢,只得衝著屋子裡喊:「當家的,當家的快出來——」

  田五湖從屋裡出來,看到張婆子和梅曉彤一愣。

  陳氏小聲的將張婆子和梅曉彤說的話一重複,田五湖到底還是果斷些:「老太太和娘子想問事情倒不妨事,只是我娘她如今受了刺激,有些不好了,得罪的地方,還請老太太和娘子別見怪!」

  張婆子沒說話,梅曉彤點點頭:「你們請放心,我們來只是問一些舊事,問完就走。」

  田五湖才放下心來,在前面引路,將人帶到了廂房。

  廂房裡除了炕,什麼都沒有。

  窗戶都被釘得死死的,看來是防備張秋菊跑出去。

  張秋菊身上的繩子也解了,整個人躺在炕上,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

  看到張婆子和梅曉彤進來,本來萎靡不振的張秋菊豁然坐正了,眼睛裡幾乎要噴出怒火來:「你這是跑來看我的笑話來了?怎麼,這麼多年,終於等到這一天了?」

  張婆子呵呵一笑:「可不是!不親眼看著你落到這般田地,我晚上回去怎麼能睡得香呢?不瞞你說,自從聽說你們田家出了事之後,我每天晚上都睡不好,一晚上都要笑醒好幾次呢!果然老天爺是有眼睛的,你們這樣畜生,總歸是有報應的!」

  張秋菊氣得一下子撲過來:「張春桃,你個賤人!」說著伸出手來,就要撓張婆子的臉。

  跟在後頭的田五湖和陳氏頓時大驚失色,這要是傷了人,可就糟了。

  說時遲,那時快,張婆子的手剛舉起來,梅曉彤也已經伸出了手,田五湖也喊了出來:「娘,不要——」

  「砰——」一道黑影砸在了張秋菊的胳膊上,砸得張秋菊嗷一嗓子,抱著胳膊在炕上滾來滾去。

  眾人回頭,就看到陳氏還舉著手,看到大家看過來,忙縮回來手,囁喏的道:「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是怕娘傷著人,順手就摸了個門閂丟過去了……」

  大家再回頭一看,那炕上一邊落著的不是個門閂是什麼?

  張婆子和梅曉彤不由得又多看了陳氏一眼,沒想到,這也是個狠人啊!

  田五湖倒沒責怪陳氏,反倒安慰道:「沒事!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這是為娘好!也是為了咱們!」

  陳氏這才鬆了一口氣。

  張婆子和梅曉彤再交換一個眼色,再看看炕上還在翻滾哭嚎的張秋菊,不知道怎麼的,突然有幾分同情她了。

  不過兩人立刻回過神來,咳咳,這都是錯覺!正事要緊!

  梅曉彤到底跟著杜太醫學了幾天了,上前替張秋菊檢查了一下,還好,那陳氏到底力氣還小,這門閂砸過來,也沒多大力道,頂多就是疼幾日,沒傷到筋骨。

  只看那張秋菊如同斷了胳膊一般,一邊哭一邊罵,嘴裡不乾不淨的,什麼不孝子被賤人迷了心智,連親娘也不管了,讓個小賤人爬到她頭上做窩,還讓小賤人打斷她的胳膊,忤逆不孝,她不活了之類的話。

  田五湖也不辯解,只跪在炕前不吭聲,陳氏也跟著跪在一邊。

  梅曉彤不耐煩了,冷聲道:「胳膊又沒斷,嚎什麼嚎?再嚎一聲,要不我就成全你,讓你兩隻胳膊一起斷了?」

  張秋菊哪裡聽得進去,嘴裡還翻來覆去的罵著。

  梅曉彤心中窩火,一腳一點都沒保留的踢下去——

  「轟——」一座炕一下子就塌了下去。

  張秋菊在炕上,一下子就跌了下去,泥磚,還有成年的炕灰撲了個滿頭滿臉,一時也不哭了,也不動了。

  田五湖和陳氏嚇得腿一軟,跌坐在地,也被撲得一頭一臉的灰,連擦都不敢擦。

  整個屋子安靜的可怕。

  梅曉彤先踢之前,就將張婆子給拉在了自己身後護著,踢完之後又拿著張婆子退後了幾步,倒還好。

  此刻才一字一句的問:「現在還嚎不嚎?」

  張秋菊此刻還沒回過神來,別說嚎了,連動沒動一下。

  旁邊的陳氏和田五湖更是拼命的搖頭。

  這秀才娘子太可怕了,一言不合就拆家啊這是。

  梅曉彤這才從懷裡掏出那片金葉子,遞到張秋菊面前:「還記得這個嗎?」

  陳氏和田五湖看著金葉子,一時沒明白過來。

  「秀才娘子,這,這不是我家男人的那片金葉子嗎?」陳氏鼓起勇氣問。

  梅曉彤看著張秋菊,意有所指:「是嗎?這金葉子到底是誰的,還不一定呢!」

  張秋菊才回過神來,看看自己的處境,被磚頭壓住了腿,腳踝那裡不知道是扭到了,還是折了,鑽心地疼,頓時張嘴拉開架勢就要嚎。

  田五湖眼疾手快,撲上去一把捂住張秋菊的嘴:「娘,別做聲!還要不要胳膊了?」

  張秋菊打了個哆嗦,抖著身子連連點頭。

  田五湖又叮囑了一句:「娘,千萬別嚎了啊!不然兒子也救不了你!」這才小心翼翼地鬆開手。

  張秋菊大氣都不敢出,惶恐而防備的看著梅曉彤,生怕她再來上一腳。

  梅曉彤又晃了晃手裡的金葉子:「仔細看看,還記得這金葉子嗎?」

  張秋菊的眼神再看到那片金葉子後,猛然一縮,眼中露出恐懼和慌張之色來,只拼命的搖頭。

  「需要我給你提個醒嗎?這金葉子是我從你兒媳婦手裡買下來的,據說是你們田家的傳家之寶?我倒是想問問,田家當初窮成那樣,張家也窮得要女兒了,哪裡來的金葉子?」梅曉彤盯著張秋菊的眼神。

  張秋菊只覺得腦子裡一片空白,怎麼會?這金葉子怎麼會落到她們娘倆手裡?她們是不是都知道了?

  一面又怨恨的瞪了一眼自己的大兒子田五湖,都是他,這東西自己不收著,怎麼讓陳氏給賣出去了?

  心裡一團亂麻,張秋菊乾脆低下頭,閉口不言。

  梅曉彤一笑:「不說是吧,我這個人沒什麼耐性,脾氣也不好。我數到三,你要是不說,我看這屋子也年久失修了,炕這麼不結實,想必這屋子也不結實了吧?」

  說著,走到了牆邊,手在牆面上敲了兩下,就敲出兩個拳頭大的窟窿來!

  陳氏和田五湖嚇得噗通給張秋菊跪下來:「娘!娘,這金葉子到底是啥來歷,您快說吧!」

  陳氏還多了一句嘴:「娘,您要是不說,咱們這屋子可就保不住了!」

  張秋菊咬著牙不開口。

  張婆子倒是樂了:「這不挺好的,這屋子保不住了,你們也沒法看著她了,按理說,像她這樣上過堂的女人,沒人看管,那就得送回娘家和宗族去!如今張家雖然落魄了,可你們婆婆娘家還有幾個兄弟呢——」

  張秋菊聽到這裡,渾身一個哆嗦,抬頭看著張婆子的眼神充滿了怨恨。

  張婆子卻不以為意:「以我對他們的了解,你這婆婆回了娘子,那好日子才剛開始呢!閨女,不用等了,直接踹吧——」

  梅曉彤剛抬起腳,張秋菊就扯起嗓子:「我說,我說——這金葉子是從你當初的那個襖子裡面拆出來的。當年家裡艱難,我回娘家把你當年的那件襖子要回家拆了,打算給老大改件衣裳穿,沒想到這襖子裡面縫著幾片這樣的金葉子。」

  說到這裡,張秋菊忍不住喘起了粗氣。

  一旁的田五湖和陳氏都聽呆住了,忍不住看向了梅曉彤手裡的那片金葉子。

  最難堪的部分已經說出來了,張秋菊索性也不瞞著了:「後來我們就靠著這些金葉子到城裡來了,其他的都被我們變賣了,這剩下的最後一片,我捨不得,就留給了老大。」

  說到這裡,忍不住又瞪了田五湖一眼,早知道,這金葉子就自己留著了。

  梅曉彤確定了這金葉子的來歷,又多問了幾句,發現從張秋菊確實嘴裡已經問不出什麼消息了,這才算了。

  收起金葉子,梅曉彤拉起張婆子就要走,走到門口,想起什麼,才回頭看著田五湖和陳氏:「對了,忘了告訴你們,田家的判決下來了。」

  「什麼?」田五湖和陳氏還有呆在塌掉的炕里的張秋菊都看了過來。

  雖然田貨郎不是個好爹,可畢竟是父子一場,怎麼也是關心的。

  只不過這幾日他們夫妻倆要看著張秋菊,又怕人說閒話,幾乎沒出門,自然不知道。

  「你爹被判斬監候,田四海被判監禁兩年。」梅曉彤十分爽快將田貨郎和田四海的下場給交代了。

  田五湖和陳氏聽到田貨郎被判斬監候,夫妻倆頓時傻了。

  到底是父子,雖然當初也是被田貨郎他們傷透了心,可是知道他要死了,田五湖還是有些接受不了,哀求的看向梅曉彤:「能,能不能——」

  倒是張秋菊瘋狂的笑出聲來:「判得好!判得好!那個沒良心沒人倫的老畜生,活該!死了好!死了好啊——」

  一邊笑,一邊流出兩行淚來,將臉上的灰衝出兩條溝來,一邊又袖子去擦,擦成一個大花臉還不自知。

  這邊,田五湖到底把話給說出來了:「秀才娘子,老太太,我知道,我娘對不住你們!我也沒臉求你們,可我這當兒子,不能眼看著自己的親爹去死啊!求求你們,能不能幫忙給說個情?咱們什麼都不要,田家的家產都不要了,能不能,換我爹一條活路?」

  梅曉彤還沒說話,張秋菊聽了這話,也不哭,也不笑了,尖叫道:「不行!那麼多銀子,憑啥買那條老畜生的狗命?一兩銀子都不許出!我要他死!要他死——」

  梅曉彤冷笑:「田家的家產?忘了告訴你們,田家的家產都被沒收了,大部分要還給黃家,剩下的要充公。你們田家如今剩下的就原來的那個宅院了」

  「什麼?我的錢!那都是我的錢,憑什麼要給黃家?」張秋菊幾乎瘋癲了。

  「憑什麼?憑田貨郎手裡那二十三條黃家人的命!那是黃家人厚道,如今只要了你們家一個人的命,要換作了老娘,拼著所有的財產不要,也要你們田家所有的人給黃家償命才是!父債子償,天經地義!如今人家放過你們一馬,讓你們還有片瓦可以遮風避雨,就知足吧!別逼急了,你們一家子都下去給黃家人填命去!」張婆子實在聽不下去了,啐了一口,叉腰罵道。

  田五湖和陳氏臉色一白,不敢再說什麼呢。

  就連張秋菊也閉上了嘴。

  梅曉彤和張婆子鄙夷的看了三人一眼,走出兩步,張婆子想想心裡還不痛快,回頭道:「倒是有一件事,忘記跟你們說了,方氏請大夫去診斷過了,說是壓根就沒有懷孕!」

  丟下這一句話,兩人才出了田家的門。

  上了馬車,張婆子才忍不住罵道:「以前還覺得田家好歹還歹竹出了一根好筍,今兒個一看,也是個腦子有坑的!居然還有臉說出用家產換他爹一條命的話來!我呸!當初田家對黃家下手的時候,這田家老大也十多歲了吧?黃家當時滅門了啊,如今他也好意思張得開口?」

  梅曉彤忙安慰道:「娘,彆氣了!小心氣壞了身體!您老人家放心吧!田家以後的日子,難熬呢!」

  她跟黃娘子雖然打得交道不多,可是憑黃娘子,能在田家和魯家還有杜縣丞三方勢力下,還藏身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十幾年,成親生子,還找到了翻盤的機會,就知道黃娘子不是一個普通的女人。

  對於這個判決,想來心中最不忿的應該是黃娘子才是,現在田家被抄家,田家的家產大部分歸還了黃家,以後,黃家和田家的地位掉了個個,以黃娘子的手段,田家剩下的人,恐怕都不會有好日子過。

  說完這話,就聽到田家院子裡似乎傳來尖叫聲,梅曉彤頭都沒回,吩咐馬車夫駕著馬車走了。

  田家院子裡。

  張秋菊如同瘋了一般:「什麼?方氏沒懷孕?方氏怎麼會沒懷孕?她不是跟那個老畜生麼?肯定是騙我的!肯定是騙我的!」

  張秋菊無論如何也不敢相信這個消息,如果方氏沒懷孕,再回想田貨郎當時的表情。張秋菊只覺得五雷轟頂,眼前一陣陣發黑。

  如果真的沒有,那,那豈不是她和老二,親手將田貨郎給出賣了,送上了斷頭台?

  不可能!不可能的!一定是搞錯了!張秋菊搖著頭死活不敢相信。

  田五湖和陳氏從張秋菊回來,就天天聽張秋菊罵田貨郎,罵完田貨郎又罵方氏。

  自然也知道是為什麼,可此刻聽說方氏沒懷孕,那?

  兩人對看了一眼,又看向了張秋菊。

  「娘!到底怎麼回事?如果弟妹沒懷孕,那,那……」田五湖的腦子都亂了。

  還是陳氏比較穩得住:「當家的,要不,要不你去外面打聽打聽,是不是弄錯了?」

  田五湖本就沒什麼主意,聽陳氏這麼一說,忙拔腳跌跌撞撞的就往外面跑。

  張秋菊只坐在塌掉的炕中間,喃喃自語:「不可能的!一定是搞錯了!」

  陳氏又急又擔心,一會子要跑到門口去看當家的回來沒,一會又要看婆婆有沒有出事。

  好不容易看到田五湖回來,一把抓住他:「當家的,怎麼樣?打聽出來了沒?」

  本來渾渾噩噩的張秋菊聽到動靜,也看了過來。

  田五湖臉上全是灰敗之色,好半天才吐出一句話來:「方氏沒懷孕——」

  張秋菊眼睛一翻,暈死過去了。

  田家如何鬧騰,梅曉彤他們自然不用管。

  回到家裡,張婆子握著那金葉子,看了好半晌沒做聲。

  梅曉彤知道張婆子心中難受,還得勉強安慰:「娘,沒事的!你看現在有這金葉子,總有一天會找到您的家人的。」

  張婆子心中知道,這不過是閨女勸慰自己的話,這天南海北的,哪裡找去?

  她也不是那悲春傷秋的人,只不過今兒個確定這金葉子就是自己的所有物,看這金葉子,有種淡淡的傷感。

  不過看著自家閨女那關心的眼神,頓時那點子傷感就拋到腦後去了,忍不住還自嘲了一下:「娘真的是老了,這老都老了,倒還矯情上了!如今娘有你跟華皓孝順著,好日子正是時候呢,倒沒得為這點子事情傷心的!」

  「行了,今兒個可是個好日子,田家終於遭報應了,咱們晚上做幾樣好吃的,雖然不能喝酒,那綠豆湯來上兩碗應應景。」

  說著,就去灶屋裡吩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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