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5章
2023-12-22 11:20:45 作者: 顏朗美意
張秋菊喘著粗氣的點了點頭。
她知道自己這個兒子恐怕所圖的不止這個,可她已經不在乎了。
好歹這兒子是從自己肚子裡爬出來的,將來總不能讓自己挨餓受凍。
而田貨郎,想起田貨郎,張秋菊的眼神黯黑一片。
田家能發家,靠得還不是她張秋菊?沒有那些金葉子,田貨郎那個王八蛋,此刻只怕偌大年紀了,還要挑著擔子,走村串巷呢,哪裡能有今日的風光?
他倒好,發達了後,拿著她的銀子在外面養小老婆,養那些孽種。
自己在家辛辛苦苦省吃儉用的,省下來的銀子,只怕都被他填了外頭那些女人了。
想到這裡,張秋菊就恨得要吐血!
既然這樣他田貨郎能做初一,就別怪她張秋菊做十五了。
田四海看著張秋菊慢慢轉換的臉色,知道自己的娘這是徹底恨上了自己爹了。
很好,就要這樣,他才能將一切都掌握在自己手裡。
若說田四海,這個世上最怕的人是誰,那就是田貨郎了。
別看田貨郎,在他和田五湖之間,那誰都看得出來,是偏著他的。
開始他也是高興的,得意的,自認為這田家將來都是他的了。
若不是,若不是他那天,無意間聽到了田貨郎跟他的心腹喝酒時說的話,他也許一輩子都被矇騙了。
他親耳聽到,自己的親爹跟人說,說如今他的兩個兒子,其實他都不滿意,說這兩個兒子,都隨了張秋菊這個親娘,上不得台面。
選田四海,也不過是沒辦法,他總比老大田五湖強些。
還說在外頭女人肚子裡又有了一個,說不得就是個兒子。若真是兒子,一定要從小就手把手的教,定當要交出一個好的接班人來才行。
還說他如今也不老,等這還在肚裡的孩子出生,再撐上十幾二十年不成問題。
當時田四海只覺得大冬天的,一瓢透心涼的冰水,劈頭澆下來。
他戰戰兢兢的,一直到外頭那個女人生了個閨女,那提著的心才放了下來。
本來在胭脂水粉鋪子出事後,他看到親爹,為了保住他和方氏和方氏肚子的孩子,將大哥一家都放棄了,還要留下來給他們掙一條生路,他那一刻把前仇舊恨都忘了個乾淨。
後來,胭脂水粉鋪子的事情暫時解決,他們回到家,田四海想著的是,忘了那些話,好好的孝順爹娘,好好的過日子。
可是,沒曾想,他會看到方氏鬼鬼祟祟天天往前門湊,守在門口,等著爹回來了,看上好一陣,才肯回屋。
他心裡起了疑心,再看方氏,自從懷孕後,以前沒注意,現在才發現,方氏一點喜色都沒有,反倒每天都愁眉苦臉的。
他倒經常看到方氏捧著肚子愁眉苦臉。
再後來,他看方氏尋遍了幾乎,要跟爹說話。
他也看到,爹這些日子其實脾氣十分大,回家不是打就是罵,可看到方氏,總是能耐著性子,和顏悅色的說上幾句話。
就連知道方氏和娘陽奉陰違的得罪了梅曉彤和張婆子,也不過是在被當面拆穿後,才不癢不痛的訓斥了方氏兩句,倒是自己親娘還挨了一巴掌。
田四海心中越來越懷疑。
直到昨晚,他一回來,就發現方氏的神氣跟往常不一樣,倒像是下定了決心一般,臉上的憂愁之色也消散了許多。
到了晚上,等方氏睡了,他跑到方氏的窗戶下,偷偷看進去,看到方氏手裡緊緊的捏著一個荷包,那荷包赫然早上還戴在自己親爹身上。
田四海腦子頓時就炸了。
當時他就衝進去要問個清楚。
可他聽到了什麼,聽到了方氏再說:「爹……我這是沒法子了……對不住……不能讓四海他們知道,不然,我就沒命了……」
田四海突然就明白了:他爹不知道什麼時候跟方氏好上了,方氏肚子裡的孩子不是自己的,而是自己爹的!難怪那天,田貨郎那麼爽快的要將自己和方氏送走!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方氏肚子裡的孩子!那是親爹的種!
田四海不知道怎麼回到自己屋子裡的,他在炕上翻來覆去了一宿沒睡著,腦子裡亂鬨鬨的。
結果一早,他就聽到了方氏那邊好像什麼摔倒地上,然後就是方氏的一聲尖叫,接著就是那服侍著的丫鬟跑了出去。
田四海抹了一把臉,猶豫了再三,才進了屋,屋裡,方氏臉色發白,捂著肚子喊疼,裙子上血色湮湮開來。
看到他,方氏眼睛一亮,又馬上哭嚎道:「當家的,當家的,我們的孩子,孩子……我肚子好疼……我們的孩子是不是要沒了?」
田四海一時沒弄明白方氏的意圖,這是想幹什麼?不過他馬上就領悟到了,方氏不想要這個孩子。
雖然他不明白方氏為什麼不要這個孩子,可再聯想起昨天晚上聽到的方氏說的話,那就很明確了。
方氏要弄掉這個孩子,所以昨天才說對不住他爹,可是沒辦法,方氏怕被自己發現,昨晚是最後下定了決心。
這就說得通了。
看著在炕上哭嚎的方氏,田四海卻忍不住的心寒和憤怒,他當初有多盼望這個孩子出生,現在就有多恨方氏和自己的親爹。
所以,那個在心底盤桓已久,始終不敢露出半點痕跡的心思,終於破土而出……
此刻說動了張秋菊,田四海終於想起了方氏,如果真要動手,方氏留著還有用。
頓時忙忙的要出門給方氏請大夫去,不然若是方氏死了,那就死無對證了。
才出二門口,就和急匆匆趕回來的田貨郎碰了個正著。
田貨郎看到田四海,劈頭就是一頓臭罵:「怎麼搞的?你在家裡幹啥?你娘跟你媳婦鬧起來,你是死人啊?也不看看你媳婦如今懷著身子,你也不拉著點你娘?真要出人命了,我看你們怎麼辦!」
一面又問方氏的情形怎麼樣了?是不是真被打出個好歹來。
田貨郎也是越看自己這個兒子,越是恨鐵不成鋼,手把手教了這麼多年了,還是不開竅。
如今家裡這是什麼時候?生死存亡的時候,成天裡外面的事情都忙不完,回家了,還要給他解決那些雞毛蒜皮的夫妻之間的破事。
這麼大個兒子了,在外面外面幫不了什麼忙,回家了還添亂。
娶的那個媳婦,以前看著還好,如今仗著懷了孩子,也是道三不著兩的,每天不說保養身子,天天大晚上的在院子裡溜達。
問她,就哭唧唧的要說不說,話里話外說自家老婆子嘞啃她。
他一個當公爹的能說啥,還不是只能安慰兩句?
昨兒個晚上,又遇到了方氏,這也奇怪,人家懷了身子都長肉,怎麼自己這個兒媳婦,倒是越發瘦得脫相了都。
莫非老婆子真的趁自己不在家,折磨方氏了?
總歸方氏肚子裡的孩子是自己的親孫子,田貨郎也就和顏悅色的多說了幾句,最後想了想,把身上帶著的荷摘下來給了方氏,裡面有十來兩的碎銀子,讓方氏拿著銀子讓丫鬟買些滋補的東西吃去,好歹肚子裡的孫子要緊啊。
方氏果然感激涕零的接過荷包走了。
本以為這事情就算解決了,自家老婆子再苛刻兒媳婦,有了這銀子,她想吃啥吃啥,把身子養好了,肚子裡的孩子才健壯不是?
沒想到,今兒個出去辦事,想起有東西沒拿,半路折回來,碰到隔壁鄰居看到他臉色都變了。
拉著他到一旁就讓他快回家去,家裡出大事了,聽說還出人命了。
說是聽見他家院子裡丫鬟和婆子在喊,說什麼老太太把少奶奶給打死了之類的話。
田貨郎的臉都白了,顧不得多說,謝過鄰居,驅車就往家裡趕。
到了家門口,就看到有不少人在田家門口指指點點。
也顧不得聽那些閒話,直接進了院子,迎頭碰上了自家這糟心兒子,那氣就不打一處來。
先訓斥兩句再說。
這世上哪個當老子的不都這樣?
他沒先想到,自己兒子是個腦補帝,一聽他這話,立刻就腦補了他跟自己兒媳婦的風流二三事。
然後認為他就是向著方氏那個新歡小妖精,所以才話里話外都是維護方氏。
田四海頓時整個人都出離憤怒了,好哇,本來他還有一點猶豫的,可看著自己親爹這副壓根沒有一點愧疚之心的樣子,他那點子猶豫早就被怒火給燒乾淨了。
當下陰陽怪氣的開口:「放心吧爹,方氏死不了,我正要給她去請大夫呢!保管讓她長命百歲!」
田貨郎一聽田四海說要去請大夫,忙揮手道:「那你還不快去?記得找平安堂的大夫來,我聽說他們家看婦兒科很有一手,讓給你媳婦好好看看!」
田四海先怒又喜,既怒田貨郎果然對方氏肚子裡的孩子格外看重,眼見是看不上自己,心裡眼裡只有新人。
接下來又一喜,讓他爹此刻關心吧,越關心,等到知道方氏把肚子裡的孩子折騰得沒了的時候,恐怕才越難受吧?
這麼想著,田四海反倒有了一種詭異的期待感,期待看到那個時候田貨郎臉上的表情。
當下也不多說,拔腿就往外面走。
還沒走出兩步,就看到大門口,呼啦啦的衝進來一群衙役來。
頓時傻眼了:「幾位班頭,這是?」
領頭的班頭一揮手,「接到狀子,有人告發你們田家謀財害命,害了黃家上下二十三口人命!大人有令,讓將人犯田貨郎全家一併帶到衙門去。」
手下的衙役先如狼似虎的撲向了田貨郎和田四海,將兩人都給捆了。
田貨郎聽到黃家,如遭雷擊,整個人都傻了。
田四海卻努力的反抗:「抓我做什麼?什麼田家黃家我都不知道!多少年前的事情了,那個時候我還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孩子呢!這事和我有什麼關係?你們抓錯人了!」
領頭的班頭一聲冷笑:「和你有沒有關係,不是你說你算得,那得縣太爺說了算。再說了,你既然說你不知道,那你怎麼知道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看來你不僅知道,還知道的不少!帶走!」
說著一揮手,那衙役將田貨郎和田四海就要押走。
田貨郎走了兩步,才勉強回過神來:「幾位班頭,幾位班頭,縣太爺下令,小的不敢不從。只是有件事求幾位班頭高抬貴手,我家兒媳婦,身懷六甲,今天因為跟賤內爭了幾句嘴,動了胎氣,方才正要讓小的兒子去請大夫來。」
「這縣太爺這邊,小的們不敢耽誤,求幾位班頭,能不能請平安堂的大夫來看看我家兒媳婦,保住這絲血脈。」
田貨郎從那天浴蘭節塞龍舟後,眼皮就一直跳個不停,心中也總是發慌,總覺得有什麼事情要發生。
今天這衙役來了,他倒是心落到了實處。
估摸著說不得自己一家子是難逃了,老二說不得也要栽到裡面去。
老大是指望不上了,那方氏肚子裡孩子,就是唯一的指望了,也是田家最後一點香火,怎麼也得保住了。
若是有機會,他手底下還有幾分別人不知道的家底,什麼時候給老大,然後讓老大兩口子,把那孩子養大,讓田家香火不斷,也就是萬幸了。
田貨郎這邊苦心籌謀,那邊田四海心徹底涼了。
都這個時候了,一家子都要吃牢飯了,他不擔心自己這個兒子,不擔心他自己,也不擔心自己的親娘,唯一擔心,居然就是方氏和方氏肚子裡的孩子。
好好好!既然當爹的不仁,就別怪他做兒子的不孝了。
田四海冷笑一聲道:「爹,你就別惦記方氏肚子裡的那個孽種了,你放心吧,那個孽種保不住了!」
「你說啥?」田貨郎一陣頭暈目眩。
旁邊的衙役們一聽田四海這話,不對啊!這方氏可是田四海的婆娘,田四海怎麼稱呼方氏肚子裡的孩子是孽種?
大家都是辦久了差的人,一聽這話就知道裡面有蹊蹺。
也不趕著將人帶到衙門去了。
田四海也豁出去了:「我說,爹,方氏肚子裡的那個你的孽種,保不住了!今兒個一早,方氏就喊見紅了,是她自己把那個孽種打掉的!她說她對不住你,可是沒辦法,她怕被我發現了,所以把肚子裡那個孽種今兒個狠心給打了!爹,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田貨郎只覺得自己這兒子莫不是瘋了:「你在胡說什麼?什麼方氏肚子裡的孩子是我的孽種?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我跟方氏清清白白的,你是得失心瘋了吧?」這麼搶著把綠帽子往自己頭上戴?
旁邊的衙役們,眼睛都亮了。
哎呦,今兒個可沒白來!這可是一場大戲啊!
聽聽,聽聽,這公爹和兒媳婦給兒子戴綠帽子,兒媳婦打掉公爹的孽種,兒子跟親爹當眾翻臉!
簡直戲文里也不敢這麼唱啊!
「你跟方氏清清白白的?方氏肚子裡的孩子是哪裡來的?方氏天天晚上不睡覺,在二門口守著你回來,非要跟你說上兩句話,才肯回屋睡覺,也是清白的?你身上的荷包怎麼跑到方氏身上去的?」田四海將手裡捏著的荷包,一下子甩到了田貨郎的臉上。
田貨郎定睛一看:「這是我的荷包,可這是我昨兒個給方氏的,裡面裝著點碎銀子,讓她買點東西吃補補身體的——」
「你兒媳婦吃什麼,補不補身體,你兒子我不會去管?用得著你這個當公爹的來給銀子?」田四海反唇相譏。
「那不是你娘——」
「這個時候又扯上我娘了?我娘是少方氏吃了還是少方氏喝了?買了三四個丫頭婆子回來伺候她還不夠?」田四海冷笑。
田貨郎覺得自己不能開口解釋了,越解釋越說不清楚。
沒看到旁邊的衙役,看著田四海的眼神都充滿著同情?
可這不解釋,豈不是跳到江里也洗不清了?
田貨郎硬著頭皮道:「四海,你這是聽了誰的讒言?竟然懷疑起你爹來了?你爹若真要找女人,外面多少女人找不得?我外頭養了好幾個女人,哪個不比方氏好?我用的著——」
話還沒說完,被衙役從裡面拖出來的張秋菊,嗷一嗓子就撲了過來,兩個衙役愣是沒拉住。
張秋菊一把將田貨郎給撲倒了,左右開弓,先賞給了田貨郎兩個大嘴巴子,又一爪子將田貨郎的臉到脖子全給抓花了。
嘴裡還罵罵咧咧:「好你個姓田的,你今兒個說實話你,你在外頭拿著老娘的銀子養女人是吧?你個沒良心的,忘恩負義的!你忘了田家有今天,是誰的功勞?沒有老娘,能有你今天?只怕你還在田埂上吃灰呢!你個王八蛋——」
旁邊的衙役回過神來,好不容易將兩人分開,田貨郎已經被抓得面目全非,頭髮直接被薅掉了一把,露出血淋淋的頭皮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