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4章

2023-12-22 11:20:45 作者: 顏朗美意
  眨眨眼睛,楊宗保埋頭挑了一筷子的面,吃上一口,一種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覺,那是家的味道。

  也許真是餓壞了,楊宗保就著香香辣辣的山菌肉醬,吃了兩大碗麵條,連湯都喝乾淨了,才放下筷子。

  吃飽喝足了,楊宗保就示意張婆子和梅曉彤跟著他進屋。

  進了屋,張婆子和梅曉彤才發現,本來放得整整齊齊的十來個箱籠,都被整整齊齊的打開,小的放在炕上,大的放在地上。

  箱子裡有金銀首飾,有綾羅綢緞,還有各色吃食,看得人眼睛都花了。

  楊宗保從裡面挑出兩個放著首飾頭面的匣子來,遞給張婆子和梅曉彤一人一個。

  張婆子沒敢接,看那金晃晃的,就值不少錢了。

  要說對楊宗保這個便宜弟弟,張婆子還真沒想著占什麼便宜,當初認下來的時候,楊宗保該有多落魄,她也沒嫌棄。

  這楊宗保突然這麼大手筆的給出這麼貴重的禮物,張婆子第一反應就是:「弟啊,你哪裡來的這老些東西?沒幹啥不該幹的事情吧?咱們姐弟倆之間,雖然不是親生的,可姐是真拿你當親弟弟看,一家人沒必要這麼客氣,回來這就是你家,哪裡用得著你買這些東西!」、

  「這麼些東西花了不少錢吧?你姐跟你外甥女和女婿又不圖你東西,你花這個冤枉錢做啥?」

  「你趕緊的,這些東西收拾收拾,看能不能給人家退回去。就算你手裡頭有幾個錢,也不能這樣胡亂糟蹋啊?你如今也老大不小了,還沒成家,這銀子存著,將來說個媳婦成家立業的不好?」

  「你姐我跟你外甥女,咱們是看中那些的人嗎?快點的——」說著就要親自上手給蓋上箱籠蓋子了。

  楊宗保手忙腳亂的一邊攔著張婆子,一邊比劃。

  大意就是,這是他特意給張婆子和梅曉彤帶的禮物,他這些日子出門去,就是處理以前遺留的一些事情。

  那麼些年,他一直在江湖中打滾,很是結識了一些人脈的,當初他手裡散漫,報仇之後只覺得人生無趣,也存不住銀錢,有時候搭救了貴人,給了賞錢,聽人說買莊子或者置鋪子,轉手就把錢給花了。

  也有被他搭救的,看他存不住銀錢,也就不給銀錢,只說給他分紅銀子或者別的。

  這麼些年下來,仔細算下來其實也有不少,只是當初他回荊縣的時候,心如死灰,一切都懶得去管。

  可如今他有姐,有外甥女和外甥女婿,有了親人和家,以前那些不在意的東西,就得收回來。

  楊宗保這一次去,將該得到分紅紅利,還有鋪子,莊子的地契什麼的,大部分都收了回來。

  他的那些朋友聽聞楊宗保如今找到了家人,看他也有了牽掛,不在跟以前一潭死水一樣,自然都為他開心,打聽了家人的情況,還特意準備了禮物。

  這些,就是楊宗保的那些朋友送的禮物。

  不僅張婆子和梅曉彤有,聽說安華皓這個便宜大外甥女婿是秀才,還單有他的一匣子,什麼硯台,毛筆,墨塊之類的。

  張婆子一聽不是楊宗保掏的錢,先鬆了一口氣,不過立刻又道:「那也不行,人家送了你這麼禮物,難道你不要回禮的?」

  又只當楊宗保在外面多年,不知道人情世故,拉著楊宗保給他細細的將這些人情往來,哪裡有白受人家東西的?肯定得回禮啊?

  楊宗保只得老老實實的坐在一旁,聽張婆子嘮叨。

  眉眼間沒有半點不耐煩,反而越發柔和。

  他心裡明鏡一般,這是姐姐為他好,拿他真當親弟弟,才這般不見外,掏心掏肺的為他著想。

  若是別人,這麼些好東西自家收著,誰管他楊宗保失禮不失禮?

  恍惚間,似乎又回到了當初家裡未曾大變的時候,娘親也是這樣拉著他,嘮嘮叨叨說個沒完。

  但是年輕,只覺得娘念叨麻煩,此刻聽起來,才明白這嘮叨里的心意。

  不管張婆子如何念叨,楊宗保都含笑聽著,然而並不同意退回,只讓張婆子給收下。

  逼急了,就比劃著名問張婆子是不是不拿他當親弟弟,親弟弟給姐姐和外甥女帶點子禮物回來,為何都不收?是不是拿他當外人?

  張婆子難得被堵得沒話說,氣得甩手抱起匣子就走,臨走前還放狠話:「行!我這話都白說了!你既然喜歡給,以後給多少我收多少,一個字都不說!到時候看你把家底都掏空了怎麼辦?」

  聽了這話,楊宗保還連連點頭,從懷裡掏出兩張地契來,要塞給張婆子。

  打開一看,赫然是州府里的一個小莊子的地契,還有青州府城中的兩進小院子的地契。

  楊宗保還比劃著名,這就是他的家當,都交給張婆子保管了。

  張婆子又好氣又好笑,心裡酸酸的,這個便宜弟弟,說來受了這些罪,可心還是跟當初一樣,一點點好都記在心裡。

  這個性子,她要是不看著點,將來要是遇到那些子壞心的,只怕這點家當又被坑沒了。

  當下也不客氣,將地契給細細地放在匣子裡收好:「這些我替你收著,將來你成家了就交給你媳婦!免得你都給丟了。」

  楊宗保也不反駁,看張婆子收了,才露出一個笑容來。

  到底楊宗保也是趕了好幾天的路,吃飽喝足,又放鬆了,人就露出倦色來。

  張婆子和梅曉彤也就讓他歇著,退了出來。

  到了張婆子的房裡,張婆子將手裡的匣子放在炕上,嘆了口氣:「珠兒啊,你舅舅這輩子受的苦太多,人又實心眼,雖說咱們如今是認的姐弟,可跟你舅舅這般沒心眼的,我也是愁啊!」

  梅曉彤卻知道,楊宗保在江湖浪跡這麼多年,若真還是以前那個對人赤誠,毫無防備之心的楊宗保,只怕墳頭的草都一人高了。

  只不過是楊宗保真拿他們一家子當親人了,才這般的恨不得將自己的所有,最好的都給她們。

  心中也是說不出來的滋味。

  母女倆對視了一樣,張婆子先說話了:「珠兒啊,你舅舅今兒個給你的這東西,咱們不能要!只是不要也怕你舅舅多心,這些東西都放在娘這裡,先替他收著。你舅舅說來年歲也還不大,等他過些日子想通了,怎麼著也得再成個家才好。不說有個一男半女的孝順他,身邊總得有個知冷知熱的人才好!」

  「到時候,這些東西,地契,都給他將來的媳婦收著,他能好好過日子,我這心才算落了定了。」張婆子說到這裡,到底又覺得有些對不住自己閨女。

  畢竟這些東西,都是楊宗保送給自己的閨女的,自己這麼就決定了,怕閨女不好想。

  倒不是覺得閨女眼皮子淺,捨不得這些東西,只是閨女的這份禮物里,她剛才看了一眼,是一套金鑲紅寶石的頭面和一套銀絞絲的頭面,也不知道是怎麼做的,又精巧又好看,十分適合自家閨女這個年紀大小姑娘戴。

  想來挑選這禮物的人也是用了心的。

  這套頭面,要是自家閨女戴上,肯定是整個荊縣最漂亮的姑娘。

  這麼想著,張婆子猶豫了一下,還是將這個匣子又還給了梅曉彤:「算了,這好歹是你舅舅的一片心意,你且拿著去!大不了到時候娘再貼補你舅舅一些銀子就好了。「

  說完,因著還在孝期,那金是不能戴的,就挑了那銀絞絲的頭面,給小心翼翼地拿出來,「試試看,讓娘也看看——」

  梅曉彤哪裡還不明白張婆子的一番心意,哭笑不得:「娘,這是舅舅的一片心意,咱們放心收著就好。您放心,將來舅舅要是成家,您閨女和女婿自然會厚厚的備一份禮送上的,絕對不會讓舅舅吃虧的,您就放一百二十個心好了!」

  見張婆子還猶豫,忍不住又故作哀怨:「如今娘是有了舅舅,連我這親閨女都放到腦後去了,滿心都只為舅舅打算,唉~~」

  張婆子啐了梅曉彤一口,戳了梅曉彤額頭一指頭,梅曉彤又抱著張婆子的胳膊好一頓撒嬌,只哄得張婆子眉開眼笑才罷休。

  院子外,丁婆子和吳婆子還有穀雨在灶屋準備晚上的飯菜,這舅老爺來了,貴客啊!怎麼著也要弄一桌像樣的席面才行。

  丁婆子自從到了宋家來,一直都是做家常飯菜,今兒個聽老太太吩咐,那自然要拿出渾身的本事來。

  吳婆子和穀雨都幫忙打下手。

  「丁嫂子,你先看到沒,咱們那舅老爺帶來的那十來個箱籠,可沉呢!也不知道裡面都裝的是啥?以前都說咱們老太太是鄉下來的,沒個實在親戚,我看這舅老爺那打扮那氣勢,可不像一般人。以後外面那群嚼舌頭的看見了,看她們還有什麼話說!」

  丁婆子手裡兩把菜刀舞的虎虎生風,頭也沒抬:「主人家的事情,咱們當下人的怎麼知道。我勸你也少打聽些,在外頭也別說漏了嘴!」

  吳婆子叫起屈來:「我也就是在你們倆面前,才多嘴,在外頭,那是一個字我都不多說的。」

  一邊說一邊推了一下穀雨:「穀雨丫頭,你說是吧?」

  穀雨正低頭不知道想什麼,被吳婆子一推,手裡正在洗的菜就掉盆里,濺起水花來,將她驚醒:「啊?」

  迷茫的看著吳婆子。

  吳婆子看著穀雨被濺得滿臉都是水,衣服前襟都打濕了,還一臉迷瞪的樣子,「穀雨,你在想啥呢?」

  穀雨咬咬牙,小聲的道:「我……我咋覺得那舅老爺有幾分面熟,好像在哪裡見過一樣?」

  吳婆子沒當一回事,拍拍穀雨的肩膀:「那肯定是舅老爺長得面善,所以你才覺得在哪裡見過一樣。行了,快回屋去換衣服去,別著涼了——」

  將穀雨給推了出去。

  穀雨出得灶屋,經過楊宗保的屋子,忍不住多看了兩眼,到底沒想起來,也就搖搖頭,走開了。

  且說安華皓這邊,和顧子楷還有幾個同窗到達酒樓的時候,陸陸續續的人也來了一些,大部分都是學院的學生。

  當然,份量越重的人,自然來得越晚。

  因著今天晚上名義上是慶賀的喜宴,在大廳開了三大桌,專供三個書院的學生就坐。

  東山書院的學生早就到齊了,看到安華皓他們進來,都起身拱手行禮。

  白雲書院的也都來齊了,不過張虎和他幾個兄弟沒有來,就顯得白雲書院的那一桌空空蕩蕩的。

  其中有幾個白雲書院的學生看到安華皓他們進來,似乎想要站起來,被同窗給拉住了。

  一時東山和長青書院互相行禮問好,越發顯得白雲書院那邊冷清。

  因為長青書院和東山書院的桌子靠得近些,剛坐下來,就有東山書院的學子湊過來:「他們白雲書院的一個個眼睛都長得額頭上去了,方才我們學院來的時候,跟他們打招呼,他們愛搭不理的。也不看看,不過是個第三名,有什麼好傲氣的!」

  安華皓點點頭,並不多說,他此刻心裡記掛著的是楊宗保也不知道到家了沒有。

  還是顧子楷見安華皓有幾分心不在焉,忙將話題給接了過去,也免了東山學院的學生尷尬。

  漸漸的人都到齊了,等到天擦黑的時候,呂文光陪著陳巡撫,朱浩然,還有杜太醫他們一行人,浩浩蕩蕩的來到酒樓。

  他們的位置自然是在樓上,不過陳巡撫和朱浩然先在大廳,說了幾句鼓勵讚揚的話,又給三個書院的學子們陪了一杯酒,才施施然上樓去。

  酒菜上齊了,大家都紛紛給安華皓敬酒,安華皓一一給謝絕了,他如今還在孝期,自然不能飲酒,只說以茶代酒。

  大家也不介意,心意到了就行了。

  倒是白雲書院的學生,在一旁陰陽怪氣的說著酸話。

  可長青書院和東山書院的學子有志一同的,都裝沒聽到,壓根沒人搭理他們。

  白雲書院的學生們也就不自找沒趣了。

  酒過三巡,大廳里的學生們,雖然都沒喝高,可也都有了幾分酒意。

  唯有安華皓清醒無比。

  因為飯桌上,大多數都是葷腥,安華皓也不敢亂吃,只隨便吃了兩口小菜,也就不動筷子了。

  數著時間,估摸著快差不多了,安華皓喝著沒滋沒味的茶,心裡琢磨著回去得好好吃點什麼才好。

  就看到一個僕役下來,徑直走到安華皓的面前:「宋秀才,咱們大人請你上去。」

  安華皓一愣,忙放下酒杯起身:「是。」

  一旁的顧子楷雖然也有了幾分酒意,可腦子還是清醒的,拉住了安華皓,小聲的叮囑了一句:「小心!」

  安華皓和顧子楷交換了一個眼神,恍若無事的跟在那僕役後面上樓去了。

  其他學子羨慕的看著安華皓的背影:「這次龍舟比賽,宋兄是脫穎而出,入了京城大人的眼了。」

  顧子楷冷哼一聲,這些人只看到安華皓看似風光入了大人物的眼,卻不知道這風光背後,危機只怕也重重。

  安華皓跟著上了樓,倒也沒別的,而是杜太醫想著安華皓還在守孝,這席面上大都吃不得。

  本來他是吩咐僕役到廚房去給安華皓單獨弄點素點心,也好給他墊墊肚子,結果恰好被朱浩然聽到了,心思一動,就要人把安華皓給叫了上來。

  杜太醫雖然不太明白,可他在皇宮大內多年,聞著風就能知道味,自然也感覺到了朱浩然對安華皓特別的關注中的一點不喜。

  雖然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不過沉吟了一下,也就答應了。他倒想看看,這朱浩然想弄什麼鬼?

  安華皓上來,先給諸人見禮。

  陳巡有些無奈地撫揮手:「行了,坐下吧!」

  杜太醫沖安華皓使個眼色,示意他坐在了自己身邊,立刻就有人送上來乾淨的碗筷。

  又在他面前放了兩碟子熱氣騰騰的素點心。

  安華皓知道這是杜太醫的一片心意,謝過了杜太醫,也不過就吃了兩塊墊墊肚子而已。

  先前也不知道大家在說什麼,見安華皓不過吃了兩塊就停下筷子,朱浩然才笑著,手裡轉著酒杯:「聽杜老說,你家是荊縣下面石橋鎮的?」

  雖然是一副語話家常的樣子,可安華皓卻不敢掉以輕心,只點點頭:「是的。」

  朱浩然又好似隨口問一些家常話,比如幾歲上學啊?師從何人啊?

  安華皓是問朱浩然問什麼就答什麼,但是絕對不多說一個字,或者解釋什麼的。

  看在眾人眼裡,就是朱浩然態度溫和得過分,跟一個小小的秀才也是一點架子都沒有的閒聊。

  偏那秀才也不知道是緊張還是什麼,問上一堆,才回答那麼兩三個字,多一個字就不肯。

  倒是聽到師從何人,聽到許由的名字後,朱浩然和陳巡撫的眼中都露出一抹精光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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