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6章
2023-12-22 11:20:45 作者: 顏朗美意
可這不是物以稀為貴麼?荊縣秀才多得不值錢,可生意做到田家這個份上,在荊縣已經算小有頭臉了。
更何況,因著歷家的原因,本朝對商人一貫都是十分寬和的,尤其是歷家,那是奉旨經商,歷家家主頭上還有朝廷的爵位呢!
想到歷家,田貨郎又在心裡細細的盤算了一遍,真覺得有些棘手了。
若是梅曉彤只靠著歷家,倒也要解決。
若是安華皓只是普通秀才,沒有梅曉彤能掙錢搭上歷家的關係,也好辦。
俗話說的好,窮秀才窮秀才,不說鄉下,就是普通人家,想供出一個秀才來,那也是要將家底掏乾淨的。
他只要說兩句好話,多資助些銀子,安華皓求學不愁銀子了,而他也多了一條人脈。
偏偏梅曉彤跟歷家搭上了關係,想來是不缺銀子的,不然也雇不起兩個婆子,對自己送去的那金項圈都沒多看一眼。
自然是有底氣,不稀罕的緣故。
梅曉彤這邊的事情,還得再從長計議才是,他昨兒個和今天都想得太簡單了。
也幸好,他做了兩手準備,既然梅曉彤這邊暫時不好動,那就只能盯著那一邊了。
這麼想著,田貨郎吩咐車夫,將馬車掉頭往縣衙那邊去了。
到了下午,吳婆子出去買了點零碎東西,回來就跟梅曉彤匯報:「秀才娘子,不好了——」
梅曉彤將手裡給安華皓做的袍子最後一點邊收好,才不慌不忙的道:「出了什麼事?」
吳婆子小聲的道:「今天下午我去買東西,就聽到街上人人都說,說縣太爺出告示了,那些婦人們送到衙門,然後拿去藥堂里找大夫檢驗的胭脂水粉,沒有問題。」
梅曉彤一愣:「出告示這麼說的?」不應該啊,昨兒個不是都有人拿去當場檢測說裡面確實含有鉛粉嗎?
「沒人出來表示懷疑?」梅曉彤問。
吳婆子搖搖頭:「聽說昨兒個幾個拿去檢查的夫人,今天送去檢測的都說沒有問題。」
梅曉彤聽完,嘴角露出一抹冷笑來。
田貨郎好一招釜底抽薪!這是花了多少代價,才將昨兒個那些女人們的嘴封住?
正說著,對門的古娘子又敲門進來了。
看到梅曉彤,不好意思的一笑:「王娘子,那個什麼,我——」
看到吳婆子在一旁,剩下的話就吞回了肚子裡。
吳婆子十分有眼色的就找了個藉口,退到裡屋去了。
古娘子這才到梅曉彤旁邊,小聲的道:「王娘子,你早上說的那個田家的胭脂水粉,不是說有問題的嗎?怎麼下午縣太爺就出告示,說胭脂水粉沒問題,還說是特意送到咱們縣城最有名的平安堂里請秦老爺子檢查的——」
梅曉彤不答反問:「那古娘子,你是相信我的說的話呢,還是相信縣太爺的告示呢?」
古娘子頓時露出糾結之色來,好一會,才豁出去一般道:「王娘子,妹子!姐跟你說句掏心窩子的話,按理來說我當然應該相信縣太爺的告示,畢竟是平安堂秦老爺子親自背書的呢!這秦老爺子一輩子的名聲,絕對不會說謊話的!可是不知道怎麼的,我就是不敢再用田家的胭脂水粉了。」
話說到這個份上,梅曉彤還有什麼不明白的,當下一笑:「那古娘子就先別用了,一會我送你一罐子雪花膏,你先用兩天。」
古娘子一聽,喜不自勝,這雪花膏上午擦到臉上,到了下午,都還滋潤的很,連自家男人中午回家吃飯,都說她今天氣色好了很多。
這樣的好東西,可比那田家胭脂水粉強!
當下謝了又謝後,猶豫了一下,才問道:「王娘子,我咋早上聽到那田家東家喊嬸子大姐?你們兩家可是親戚?這縣太爺說田家的胭脂水粉沒問題,那田家的東家不會找你們麻煩吧?」
梅曉彤一笑:「沒事的!我們跟那田家一點關係都沒有!不過是那田家東家想攀關係罷了!不搭理他們就是了。」
古娘子見梅曉彤一副不想多談的架勢,十分識趣的就要告辭。
梅曉彤說到做到,送了一罐子雪花膏給古娘子,高高興興地回家去了。
古娘子前腳剛走,安華皓就回來了。
看到梅曉彤,將手裡捏著的一樣東西丟給她,才去洗臉。
梅曉彤低頭一看,是一張紙,打開一看,好傢夥,這不是告示嗎?
上面寫的確實如同古娘子說的,說已經從送到衙門檢查的上百樣胭脂水粉里,隨機抽了十來份,送到了平安堂秦老爺子那裡檢測,經過平安堂的檢測,這胭脂水粉中並沒有鉛粉,特此告示。
梅曉彤嗤笑了一聲,將那告示隨手丟在桌上,等安華皓坐過來,才問:「怎麼回事?這田貨郎在荊縣就這般手眼通天?直接是買通了縣太爺還是平安堂的大夫?」
安華皓臉色也不好看,他下午就接到了手下的消息,他讓手下一直盯著田家的人。
果然田貨郎確實有後手,在田家生死攸關的時候,他出手了。
他沒有買通平安堂,也沒有買通縣太爺,而是買通了縣太爺手下的一位心腹師爺,用一些上好的別家的胭脂水粉,將自家的那些給替換了去。
同時,還托著關係,將昨日那些有頭有臉的夫人家的男人都給送了一份厚禮。
只說是給家裡夫人壓驚的。
那些男人們,也略聽過一耳朵,再收到這樣的厚禮,看看自家婆娘,一個個都人老珠黃了,用不用胭脂水粉不都一個樣?怎麼都比不上十五六歲的年輕小姑娘水靈了。
哪裡能怪人家胭脂水粉?分明是自己老了!
因此也都笑呵呵的收了厚禮,回家後還警告了自家婆娘,休要鬧事。
一場田家的危機,就這樣被田貨郎瞞天過海的給化解了。
安華皓想起來還覺得對不住梅曉彤和張婆子:「這田貨郎在荊縣還有幾分人脈,經過這事後,只怕一時更難抓住他們的把柄了!不過我已經吩咐下去了,往前挖,就不信抓不住他們的痛腳!」 猶豫了一下,又怕梅曉彤心裡不痛快,衝動之下,去找田家的麻煩,當下將跟顧子楷兩人一起分析的結果慢慢道來:「這事,暫時急不得!田家雖然暫時脫離了危險,可這名聲一旦有了瑕疵,三人成虎,總會有一天,會再度爆發的!田家現在肯定小心翼翼地,倒不如暫時放過他們,咱們細細尋訪,只要他們有不軌之事,就會露出馬腳的。」
「而且,如今雖然縣太爺三令五申,說要保護科舉的學子,可未必也願意讓田家鬧事,田家好不好的,在荊縣也算有頭有臉,每年的孝敬銀子不少。更不用說,如果只胭脂水粉的事情真的鬧大了,那可不是一家一戶的小事,牽扯的恐怕就多了!」
「縣太爺恐怕對于田家這移花接木一事也是心知肚明,不過是裝作不知道罷了。說來也是我如今只是普通秀才,若我是舉人,恐怕就不是這樣了。」
安華皓知道,說破天去,不過是自己一個秀才,手中的籌碼太少而已。
更何況,縣太爺背後的關係也是錯綜複雜,怎麼會在這個即將秋試的關鍵時刻,讓治下發生這種事情來?
真要處置,也得秋試這邊成績好,縣太爺也才有底氣。
他並沒有什麼憤憤不平的,世事不公平他經歷的太多,若是因此就怨天尤人,自怨自艾,那也不是他了!
他想要的,自然會自己去爭取!
不就是他如今地位不夠嗎?那他就去爭!去考!一步一步的,總會有一天,他能成為曉彤的依靠,讓她再也不用受委屈。
梅曉彤心裡只略一想想也就明白了,田家若真是就這麼容易倒了,她倒是還奇怪了。
可田貨郎居然有這樣的能量,倒是出乎她的意料,既然如此,她也不著急,總歸會讓田家付出代價的。
不說別的,她還年輕,還等得起!就是張婆子,經過這一番調養後,想必也能長命百歲的。
不是說了嗎?時間會替你報仇的,只要你活得比仇人久就可以了!
因此見安華皓有些心情低落,反倒安慰道:「我都明白的!再說了,這事,只怕田家比咱們還慪些,咱們攪和了他們的生意,到最後還得提著厚禮來道歉!而且以後還得對咱們客客氣氣的,我看那田貨郎面上笑眯眯的,心裡只怕要嘔得吐血呢!」
「咱們也沒啥損失,這還白得一金項圈和一些禮物,這樣的事情再多來幾次,咱們家就發財了。」說著沖安華皓俏皮的一笑。
笑得安華皓哪裡還記得什麼田貨郎,土貨郎的。
這邊小夫妻倆親親熱熱的,沒受影響。
那邊田貨郎在外面奔波了一天,回到家癱倒在椅子上,只吩咐快倒茶來。
張秋菊在家驚魂未定,提心弔膽了一天,好不容易見自家男人回來了,忙迎上來,還沒說話,就聽田貨郎要喝水。
扭頭就吩咐:「老大家的,你是死人啊?沒聽到你爹要喝水?怎麼這麼沒眼色?」
往常這個時候,陳氏早就該準備好了茶水了,再不濟也該答應一聲去準備了。
可張秋菊罵完,也沒聽到動靜,回頭,才發現往日一直在門口位置站著的陳氏,今天居然連人影子都沒看到。
張秋菊才恍惚想起,一早上,她心裡擔心,早飯是老大五湖去買回來的,中午也是老大五湖來問她吃啥,她心裡不痛快,將五湖給罵走了,隨便吃了兩塊點心墊了墊肚子。
此刻才意識到,這一天都沒看到老大家的。
當下就朝著門外:「老大,你媳婦躲哪裡偷懶去了?這都什麼時候了?家裡出了這麼大的事情,不指望你們能幫上忙,你們倒好,這你爹在外面跑了一天回來,連口熱茶都喝不上,這說出去,人家不得笑話我們田家——」
話還沒說完,田五湖悶頭悶腦的也不知道從哪裡鑽出來,站在門口瓮聲瓮氣的道:「娘,你不用罵阿芳了,她已經被我休回娘家去了!」
「啥?你個沒良心的——你說啥?你把你媳婦給休了?啥時候的事情?」張秋菊本來順嘴就要罵老大沒良心,結果聽到後面,頓時傻眼了。
這老大媳婦進門多年沒開懷,不論她這個當娘的怎麼說,怎麼折磨老大媳婦,老大那個榆木疙瘩可是都咬著牙沒有休妻的。
怎麼這好端端的,反倒把陳氏給休了呢?
本來躺在椅子上的田貨郎一聽,也顧不得了,一下子坐正了,厲聲道:「老大,你說啥?你為啥要休陳氏?可是陳氏聽說我們田家出了事,覺得田家要倒了,所以跑了?你個窩囊廢!連自己婆娘都看不住!」
一面又吩咐張秋菊:「既然已經休了,明兒個你去陳家,當著他爹娘的面問他們陳家是怎麼教的閨女——」
田五湖一直咬著牙關,聽到這裡實在是忍不住了,「夠了!和阿芳無關!是我要休了她的!我不忍心她跟了我半輩子,吃了半輩子的苦,到最後還要給人抵命——」
「你混說什麼——」張秋菊聽了這話氣不打一處來,上手就要揍兒子。
田五湖木愣愣的站在那裡,沒有躲閃的意思。
田貨郎的神情頓時陰沉下來:「昨兒你偷聽了我們的話?」
田五湖勉強扯了扯嘴角,勾起的笑容帶著說不出的苦澀:「昨兒個,聽說二弟妹懷孕了,我們兩個做大伯和大伯娘的心中高興,在屋裡找了好半天,終於找到一樣好東西,打算送給弟妹肚裡的孩子。」
「可我跟阿芳才剛走到院子裡,就聽到爹你吩咐二弟和二弟妹帶著銀票細軟先躲出去,怕萬一田家有事,也好讓他們能有條活路——」
說到這裡,田五湖慘然的一笑,看著田貨郎和張秋菊:「我跟阿芳什麼都聽到了,我是田家人,是爹娘生的,爹娘要我給二弟抵命,我沒有二話。可阿芳不是爹娘生的,我護不住她,也舍不的阿芳死,自然只有這一條路了!阿芳如今已經不是我婆娘,不是田家的媳婦,田家的任何事情都與她無關!」你這是在怪我們當爹娘的偏心?」田貨郎陰沉著臉問。
田五湖眼圈泛紅:「兒子不敢!兒子是爹娘生養的,爹娘想要兒子生,兒子就生。爹娘想要兒子的命,兒子也絕無怨言,雙手奉上!只希望這輩子還清了爹娘的養育之恩,下輩子兒子寧願做牛做馬,也絕不敢再勞煩爹娘了!」
張秋菊聽了這話,頓時有些受不住。
老大這是啥意思?這是記恨上他們這當爹娘的了?
怎麼說也是自己懷胎十月生下來的骨肉,張秋菊又氣又急,伸手就去拍打田五湖:「你這個沒良心的,老娘當初生你的時候,遭了多大的難,受了多大的苦?自己捨不得吃捨不得喝,省下吃的來給你。好不容易把你養大些,到縣城開鋪子,天天你爹忙得不著急,我又帶著你,又要照顧鋪子,飯都撈不著一口吃,熱水也喝不到一口,都沒讓你遭過罪!」
「你倒好!就為這麼一點子事情就記恨起我們做爹娘的來了?老娘打不死你這個沒良心的混帳東西!你這是被陳氏那個賤人迷了心竅了吧?自從娶了她,你就生了別的心思了,一門心思就聽陳氏那個賤人的!她是你親娘老子?」
田五湖被張秋菊捶打了幾下,身子一晃,乾脆的噗通一下跪在地上:「兒子這條命是爹娘給的,如今爹娘想收回去,就收回去吧!兒子反正也活著沒意思了——」
張秋菊一聽,頓時眼前一黑,差點栽倒在地。
倒是田貨郎,再不喜歡,這也是自己親兒子,當初也是自己抱過,帶著玩過,寄予過厚望的兒子。
他見老大,一副心灰意冷,沒有生氣的樣子,倒底還是有一點愧疚的。
只是臉上不露,冷著臉道:「你昨兒個就聽了那麼兩句話,就真以為爹娘要丟下你不管不成?那不是為了哄你二弟和二弟妹他們走嗎?你也得體諒不是?如今你弟妹懷裡可是咱們田家的根,要有個好歹,這田家就要斷送在爹手裡了!爹時候如何跟地下的列祖列宗交代去?」
「再說了,爹那不是以防萬一嗎?你老子我也準備了後手的!你老子能真眼睜睜的看著一家子出事不成?手心手背都是肉,雖然爹娘平日裡偏心你二弟些,可對你也不薄啊!把你養這麼大,就為了這一句話,你就跟爹娘生分了,記恨了不成?」
「不說別的,你老子今兒在外面跑了一天,舍了這一張老臉,將這大半輩子攢下的人情都用光了,總算把這事給解決了!咱們田家沒事了,你老子還不至於一點點小風浪都經不住呢!你若是心裡還覺得不放心,明兒個你去莊子裡將你二弟和弟妹接回來如何?他們回來你總該相信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