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3章
2023-12-22 11:20:45 作者: 顏朗美意
方氏醒來後人就渾渾噩噩的,看田四海收拾細軟,也不幫忙,只傻傻的看著。
田四海只以為方氏受了驚嚇,也就不管她了。
等東西收拾好,拉著方氏就到堂屋就拜別爹娘。
田貨郎早就準備好了一個小包裹遞給了田四海:「這裡面有一些銀票,還有幾張路引和地契。你且都收好,這就是以後咱們田家翻身的資本了!」
田四海眼圈發紅:「爹娘,那你們呢?」
田貨郎此刻倒是有了幾分慈父的樣子:「你們快些走!別耽誤了!你放心,這是最壞的打算!你爹我沒那麼容易倒下!我還留著後手呢!你們走了,我這邊也沒後顧之憂了,別磨磨唧唧了——」
田四海這才咬牙拜別了爹娘,拖著方氏消失在了夜色中。
等到田家院子又恢復了平靜,住在田家最後最偏僻的院子裡的老大院子裡才點燃了一盞油燈。
油燈下,是田五湖慘白毫無生氣的面容。
旁邊的陳氏眼淚如同斷了線的珠子一般,還不敢哭出聲來,只小聲哽咽道:「當家的,爹娘為啥要這般心狠?難道當家的你就不是他們的兒子不成?平日裡偏著二弟他們也就算了!只要不少咱們一口吃的,咱們也不跟他們爭!誰讓咱們沒孩子呢?」
「可這一個不好,咱們一家子都要賠進去了,爹娘竟然只要二弟和弟妹逃命,把咱們留下來給二弟和弟妹當靶子!這天底下哪裡有這樣心狠的爹娘?」
「我也就算了,我好歹是個外人!又沒給田家生下一兒半女的。不管我的死活,我沒啥意見!可你好歹也是娘十月懷胎生下來的肉,咋也能這般心狠?當家的,都是我連累你了!」
陳氏細聲細氣的哭聲,如同一根根細密的刺,扎進了田五湖的心裡,已經疼痛到麻木了。
他餵完馬,心裡還是記掛著家裡出的事情,想著還要去聽一下爹娘他們怎麼說的,也想著怎麼都要為家裡出一份力。
可半路就碰到了哭著回來的媳婦,問了兩句,才知道弟妹怕是有了身子,自己媳婦又因為這個,被親娘給罵哭了。
他安慰了媳婦幾句,好不容易把媳婦給勸好了。
兩人又滿屋子翻找著,想找一件好一點的東西,給二弟他們慶賀一番。
可因為他不受寵,家裡除了不少他們夫妻吃喝,倒是很少給零用錢。
幾件值錢的都還是他沒成親前的東西。
翻找了半天,終於在壓箱底的盒子裡,翻找出一條紅繩子繫著的金葉子。
紅繩子已經發黑了,倒是那金葉子,卻還金光燦燦的,上面連葉子的脈絡都清晰可見,十分的精巧華美。
陳氏看著那金葉子,愛不釋手:「當家的,這金葉子可真好看。我還從來沒見過這樣好看的。」
田五湖看著這金葉子,才恍惚想起,這是他們家搬到了縣城後,生意慢慢好了起來,他過生辰,娘特地給他準備的這個,仿佛還說什麼,這金葉子可是有福氣的好東西,他們一家子能過上好日子,多虧了這金葉子!讓他好好的戴著,別掉了。
他聽話的一直貼身帶著,後來快要成親了,覺得有些不好,才將這金葉子取下來放著。
如今看著這金葉子,既然是有福氣的好東西,就送給未來的小侄子,也讓這福氣保佑保佑他。
田五湖這麼想著,讓陳氏給金葉子又重新打了紅結,還找了個紅布袋子,裝得好好的,兩口子一起往前院去,打算給老二兩口子道喜。
他們也算鬆了一口氣,這田家總算有後了,要是個侄子,以後說不得他們兩口還得靠著這侄子呢。
結果,他們兩夫妻走到牆邊,因為門沒有關,裡面的聲音也不大,就聽到了田貨郎的那一番話。
田五湖兩夫妻當時就傻了,後來聽得田四海要出來,田五湖才反應過來,一把拉著陳氏躲到了黑暗處。
看著田四海兩夫妻收拾了幾個包裹然後-進了屋,又聽著田貨郎的交代。
再看著田四海夫妻從後門偷偷的走,消失在了夜色中。
兩夫妻才摸著黑,一路不做聲的回到自己的院子裡。
田五湖想笑,笑不出來。
想哭,卻眼眶都是乾的。
好半晌,才開口:「阿芳,這輩子是我耽誤你了!如今田家要大禍臨頭了,我也不知道明天會是啥樣,我沒用,可我不能連累你!我現在就給你寫一封休書!休了你,這樣田家即使出了事也和你沒關係!」
說著就要找紙筆寫休書。
當年,他是田家的長子,那也是被送到學堂學過幾天的。
陳氏頓時哭出聲來:「當家的,我不走!我陪著你!」
田五湖卻堅定的搖搖頭,飛快的寫了一封休書,又將自己積攢了幾十年的值錢的,一股腦的全部用包裹捲起來,想了想,將那金葉子也塞進包裹,一起推到了陳氏的面前。
「明天一早,你就拿著休書和這包裹回娘家去!以後要是有合適的,你就改嫁,好好的跟人家過日子!」
陳氏生性本來就軟弱,拿著休書和包裹,就只會哭了。
田五湖柔聲安慰陳氏了一晚上,卻不管陳氏哭也好求也好,終究不改主意。
等到天一亮,他不顧陳氏的哭求,拖著陳氏,打開後門,狠心將陳氏給推出門外。
陳氏在外面敲了半天門,也沒等到開門。
抱著包裹,看著慢慢熱鬧起來的街道,一時迷茫極了。
倒是隔壁家的婆子出來買菜,看到陳氏。
因著張秋菊捨不得,覺得老大和老大媳婦反正不能生兒子,也不能繼承家業,也懶得僱人,乾脆將家裡的活都丟給了老大兩口子。
這陳氏經常出來買菜,加上田五湖又是老實的,經常沒事搭把手,兩夫妻跟隔壁婆子倒是關係十分好。
婆子見陳氏抱著包裹,哭得眼睛紅腫,想著昨兒個田家出的那事,頓時就明了了幾分。
拖著陳氏到一旁,細細的詢問了一番。
陳氏如今正是彷徨無依,沒個主意的時候,婆子一問,她也就啥都說了。
婆子一聽,既覺得田貨郎和張秋菊太過心狠,又覺得田五湖太可憐,都這樣了,還記得放自己的媳婦一條生路。
忍不住就多嘴,給出了一個主意:「你家男人這般心疼你!你真忍心看他去死?田家這事我聽我家主人說是要專門對付你那公爹的!估計是樹大招風,礙了人的眼了。若真是要救你男人,你倒不如去求那鬧事的去,讓她們不要鬧了,說不得你男人還有救!」
陳氏本就是個沒主意的,聽到婆子這樣說,就當了真:「真的?我去求求人家,就能救我家男人?」
那婆子含糊的道:「現如今不是也沒別的法子麼?死馬當活馬醫唄!要是真成了,你男人的命就保住了!」
陳氏一聽能保住自己男人的命,哪還有不肯的?
只是不知道鬧事人的地址。
還是那婆子道:「我倒是聽說了,好像住在燕子巷,你去那裡打聽打聽去?」
陳氏有了目標,咬咬牙,謝過那婆子,抱著包裹就往燕子巷去了。
那婆子見陳氏走遠了,才露出一絲歉疚之意來,捏捏懷裡的那個硬邦邦的荷包,到底硬了心腸回了自家院子。
等到那婆子進了屋子,陳氏也早就走遠了,才從兩家相鄰的樹上,跳下一個漢子來,啐了一口:「老虔婆,為了銀子真是昧良心!」
說完這話,他左右看看沒人,也三步兩步的消失在了巷子口。
宋家院子裡,昨兒個大家一晚上也都沒睡好。
張婆子雖然被閨女和女婿勸著早早的休息了,可在炕上翻來覆去的哪裡睡得著?
一會想到自己閨女給自己出氣,滿心都是痛快。
一會子又擔心,這田家可是在縣城多年了,肯定有人脈根基,閨女這一動手,就是要斷田家的根基,田家人會罷休?
若是以前在七里墩,她還不怕,自己女婿是秀才,那是里正和鎮長都要高看一眼,不敢輕易得罪的人物。
可老二出事後,張婆子也就知道了,這秀才的名頭也就在鄉下才管用,在縣城,不說別的,女婿讀書的書院裡,哪個不是秀才?
這秀才多了不值錢!加上他們一家子在縣城初來乍到的,真要田家用了手段,豈不是連累了閨女和女婿?
跟烙煎餅一樣在炕上翻了半天,在炕尾的吳婆子實在忍不住了,小聲的道:「老太太,您這是怎麼了?可是有哪裡不舒服?」
張婆子心中擔憂,這幾日也知道,吳婆子雖然十分擅長打聽消息,可一張嘴卻是很嚴實的,不該說的,一個字都不會吐露出去。
再者今兒在院子裡,估計吳婆子他們也聽到了,因此乾脆翻身坐起來:「我就是愁,我閨女替我出氣我當然高興,可萬一那田家要報復我閨女女婿,我那女婿今年可是要參加秋試的,這要是耽誤了,我這老婆子——」
吳婆子到底是曾經在荊縣大戶人家裡都幫過工的,略有幾分見識:「老太太,您這可是白擔心了!俗話說的好,士農工商,東家可是秀才,馬上又要參加秋試,最是寶貴不過。要是能考中舉,那也是給咱們荊縣增光的事情。您是不知道,以前咱們荊縣能中舉的秀才老爺可多了,青州府里咱們排第二,沒人敢當第一。」
「這幾年,也不知道是怎麼了,倒是讓那勞什子的臨水縣起來了,去年居然是他們得了第一,這可不是打咱們荊縣和長青書院的臉麼?不說別的,咱們荊縣如今可都靠著這長青書院才有了今天,要是今年再被臨水縣得了第一,咱們這長青書院的名頭還要不要了?只怕明年,這些書生都要跑到臨水縣去讀書了。」
「去年縣太爺就下令了,要拿秋試的秀才老爺們當寶貝疙瘩供著呢,斷斷不允許有人打擾滋事的!不然都要抓去下大獄的!更不用說那田家就算有錢,也不過是商人,就算有錢,還敢動咱們東家不成?老太太快放寬心吧,說不得田家還得上門來給咱們東家和娘子賠禮道歉呢!」
張婆子一聽,還有這等好事?
當下細細的一打聽,原來縣太爺也著急啊,能來荊縣當縣太爺,也是他花了大力氣運作的好嗎?每年出那麼多秀才舉人,好好經營經營,將來就是他的人脈啊。
可也不知道是不是他運氣不好,從他到了這荊縣,第一年居然就被臨水縣給超越了!
今年可是第二年了,若是再被臨水縣超越,他的仕途估計也就到頭了。
因此去年就花了大代價,從京城請了好幾個德高望重的夫子回來,又下了告示,凡是今年參加秋試的秀才書生,縣衙每個月給發一兩銀子的補貼,若是中了舉,還有大獎。
若是有人敢打擾秀才考生們的學習,不管是誰,嚴懲不貸!
這告示可是讓衙役們敲鑼打鼓的在縣城裡所有的街道,連著三天宣告過得,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張婆子他們不過是因為初來乍到,不清楚罷了。
張婆子一聽,立刻念了好幾聲佛,又誠心誠意的謝過了縣太爺,才放下心來。
那邊梅曉彤和安華皓也說到這裡,安華皓早就知道了這個消息,這也是他為什麼想今年參加秋試的原因之一。
若是能在這一年裡發揮出色,給荊縣這邊爭了光,不說別的,滿朝里,從長青書院和荊縣出去的讀書人還真不少,大家都以荊縣學子為傲。
去年被臨水縣奪去了第一,若是今年不扳回一局,這些荊縣的學子只怕都會覺得臉上無光。
若自己能奪得這個第一,維護了荊縣學子的傲氣,以後的路,恐怕都會順很多。
梅曉彤一聽就明白了,她也不覺得安華皓這樣謀算有什麼不好。
這本來就是擺在所有荊縣學子面前的機會,就看你能不能抓住了。
當下也就笑道:「那感情好!如今小女子可就靠著秀才老爺庇佑了——」
安華皓咬牙,捏了捏梅曉彤的臉:「那為夫是不是也要謝謝娘子終於給了為夫這個機會?」
這是要翻梅曉彤招呼不都打,就單挑田家鋪子的帳了。
梅曉彤立刻就認慫,乖乖的摟著安華皓的胳膊搖啊搖,把往日裡對付張婆子的撒嬌大法使出來。
搖得安華皓心跟著一盪一盪的,哪裡還記得算帳,只滿心滿眼都是甜蜜了。
夫妻倆玩鬧了半宿,才睡下。
一早上,張婆子年紀大了,覺少。
雖然昨晚睡的遲一些,可架不住她放下心來,這一覺倒是難得睡得踏實。
醒來的時候,天剛亮,一動,吳婆子就醒了。
那幾天張婆子病重的時候,都不要吳婆子給貼身換衣服,如今好的差不多了,自然更不需要了。
吳婆子也知道,只麻溜的起來,將炕上收拾乾淨,又打開房門,去打洗臉水。
灶屋裡,丁婆子早就燒好了一家人要用的洗臉水,此刻正在一旁的小爐子上熬粥呢。
雪白的大米粥,熬得入口即化,放了撕得細細的雞絲,噴香撲鼻,出鍋的時候撒上切得細細的蔥花,滋補又好吃。
見吳婆子進來,沖她點點頭:「老太太昨夜睡的可好?」
兩個婆子如今看得出來,家裡的重心都圍著老太太轉呢,自然要將老太太伺候好才行。
吳婆子點點頭:「我昨兒個勸了老太太幾句,總算是放寬心了!今兒一早起來,氣色就比往日好。」
丁婆子一聽,放心下來,見吳婆子打了洗臉水出去。
看看那雞絲粥,既然老太太心情好,那麼東家和娘子肯定心情也不會差。
早上得多準備些。 一面想著,手底下也利落的將泡發好的香菇切丁,粉絲也切碎,又將一把韭菜也切得碎碎的,調和好餡料,十分速度的包了兩籠三鮮素餡的包子放到蒸籠上,灶下添柴蒸上。
一面又去準備小菜。
等到大家都起來了,早飯也都準備好了。
一鍋雞絲粥,一大盤子包子,還有兩碟子澆了香油的小菜,一看就讓人食慾大開。
張婆子心情好,胃口也好,喝了一碗粥,還幹掉了兩個包子,讓梅曉彤和安華皓喜不自勝。
自從生病後,張婆子的胃口一直不怎麼好,今日難得見她這樣,恢復了往日食量的七七八八。
安華皓難得開口誇獎了丁婆子兩句,梅曉彤又給了丁婆子和吳婆子一人一個荷包,說是謝她們二人這些日子以來的周到。
丁婆子和吳婆子接過荷包,就聽到叮噹響,入手沉甸甸的,怕有好幾十個大錢呢。
頓時也喜笑顏開。
這樣的主家,她們實在是呆得舒心!每日裡只要做好自己的事情,東家就不會要求太多,比那些本來說好只是雇她們去做飯,卻覺得花了那麼多銀子,不用回來就虧本的主家好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