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7章
2023-12-22 11:20:45 作者: 顏朗美意
「這樣吧,我們也不偏著哪一方,掌柜的,你算算這損失了多少銀子,讓這小娘子照價賠償給你,也就結了,你們覺得如何?」
衙役到底是當著眾人的面,不敢太偏著,努力找了個看起來不偏不倚的說辭。
可明眼人一聽,這就是偏著胭脂鋪子了,讓人家小娘子賠錢呢,好幾百兩,這小娘子去哪裡弄來?
這要是拿不出賠償銀子來,只怕就要見官了!
頓時,不說外面看熱鬧的眾人,就連胡老二都擔心的看向了梅曉彤。
梅曉彤卻一笑:「好啊,不就是賠銀子嗎?多少銀子?」
那掌柜的一聽,立刻來了勁,將自家的胭脂水粉吹得天上地下少有,是如何如何的珍貴,這次的損失如何如何的重大,最後得出了五百兩銀子的巨大數目。
梅曉彤還沒如何,旁邊的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氣。
這掌柜的也太黑了吧?五百兩,這是要將小娘子往死里逼啊!
梅曉彤卻嗤笑一聲,「就你們家這些上不得台面的貨色,也值這些錢?你以為我是那冤大頭?那你們就錯了主意了!」
說著,俯下身,用指尖撿起半塊瓷瓶碎片,將裡面的胭脂膏子挑了一點出來,用用碾壓了一下,放在鼻子變聞了聞,然後嫌棄的往地上一丟,掏出帕子來擦了擦手。
冷笑道:「就比如這胭脂,你們買半兩銀子一盒,可這不過是尋常的貨色,一般的胭脂,得選用洛神花或者紅藍花和蜀葵和石榴花,取其顏色純正的花瓣,捶打出花汁,將其中別的顏色淘去,留下正紅色,然後揉入蟲白蠟,成膏狀,才成胭脂。「
「若是這樣的樣子,賣上半兩銀子一盒也就罷了,可田家這胭脂鋪子的胭脂,裡面的花,卻是多種花混合,淘出來的花汁也不夠澄靜,其中的雜色都沒有淘出來。」
「別人家的胭脂都用蜂蠟或者蟲白蠟,可田家的胭脂鋪子用的卻是牛髓這種早就淘汰的東西。這種胭脂塗上去,不過半日就脫妝,紅色轉成黃色,讓人皮膚炕上去又黃又髒!」
「更不用說,這宮粉!上等的宮粉是用當年的新米所做,要泡在水裡十天以上,等米發出酸味才可以,真正的好粉,會有一點點淡淡的酸味,雖然加入了各種香料熏蒸,可那種粉本身的味道仔細去聞還是能聞到,而這家的宮粉,又白又細膩,初初塗抹上去,讓皮膚又白又嫩,還能遮瑕,最是好用不過。只可惜,這麼好的粉里卻加了鉛粉!長期用這種粉,皮膚會越來越黃,越來越憔悴!到最後就離不開他這粉!」
「還有著桂花頭油——」梅曉彤侃侃道來,不僅店鋪里的人聽愣住了,就連外面看熱鬧的也都聽入了神。
尤其是聽說了那宮粉里加了鉛粉後,人群里好幾個女子都變了顏色,她們常買田家胭脂鋪的脂粉,最愛用的就是他家的宮粉,又白又香,用了後皮膚白皙。只是有一個不好,就是晚上洗臉後,皮膚就干黃黯淡,只有塗上那粉才能遮蓋住,這日日下來,早就離不得這宮粉了。
聽了梅曉彤的這話,頓時心裡就起了懷疑的心思,尤其是有幾個,跟身邊的丫鬟吩咐了幾句後,又豎起耳朵聽梅曉彤說話。
掌柜的聽得心驚膽顫,恨不得撲上去捂住這姑奶奶的嘴!
他雖然不知道這田家胭脂鋪子的配方,可是都在這鋪子裡幹了快二十年了,好多事情他也略有耳聞。
這胭脂方子,據說當年本不是田家的。
田家最開始開胭脂鋪子,不過是進些時興的貨,跟別家並沒有太大的區別。
生意也一般。
後來聽說不知道從哪裡找來了幾個方子,自己做起了胭脂水粉,那生意才好起來。
至於怎麼得來的,聽說那路子不怎麼光明。
聽說原本那胭脂方子的主人一家,早就家破人亡,四散而去了。
掌柜的第一反應,就是莫不是這胭脂方子的後人找來了?不然怎麼能對著胭脂和宮粉這麼如數家珍?
當下後背就出了一層白毛汗,拼命的給衙役使眼色。
兩個衙役還巴不得梅曉彤多說兩句,他們兩家的婆娘可都是喜歡田家的胭脂水粉,說是用了特別好,一日都離不得。
若真這胭脂宮粉有問題,那可就是大事了。
兩人互相看看,只覺得懷裡的那銀子有些燙手了。 方氏是才嫁到田家沒幾年,自然不知道田家這些陳年舊事。收藏本站
一聽梅曉彤這話,頓時撲過來:「你這鄉下來的野丫頭,滿嘴裡胡沁!你知道什麼?我們田家的胭脂水粉好的很!賣了都幾十年了,誰不誇我家胭脂好?再胡說八道,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她雖然沒啥見識,可也知道,這說他們家胭脂水粉賣得貴也就罷了,說他們家胭脂水粉有問題,這外面那麼多耳朵聽著,眼睛看著,真當了真,這胭脂鋪子只怕就開不了!
梅曉彤一聲冷哼,就等著方氏送上門來。
方氏氣勢洶洶的撲到一半,兩個衙役手中的刀往前一攔:「這小娘子話還沒說完呢,你急急忙忙的這是要幹啥?還不退回去?我們衙門辦事,你再這樣搗亂,可別咱們不客氣了!」
兩個衙役聽梅曉彤說的頭頭是道,心裡也懷疑起田家鋪子來,因此見方氏這麼急急忙忙的要動手,都覺得莫不是這方氏心虛,所以才要撕了梅曉彤的嘴?
這事關自家媳婦的臉,五兩銀子那算啥?兩個衙役十分有默契的攔住了方氏。
方氏確實心中有些發虛,她雖然不知道田家的胭脂水粉有問題,可是她卻記得,她剛嫁入田家的時候,新婚燕爾的,跟自家男人正是熱乎的時候。
女為悅己者容,加上田家不就是靠著胭脂水粉起家麼,她也就趁著自家男人心情好,指著說胭脂水粉沒了,要自家男人從鋪子裡帶點回來用。
以前沒嫁到田家,田家鋪子的胭脂水粉,她可是捨不得買的。
如今成了田家媳婦,早就打定主意,要將田家最好的胭脂水粉都用用才對得起自己。
沒想到自家男人卻含糊的說,他們家女眷都用自己手工做的,從來不用鋪子裡的胭脂水粉。
她當時還覺得是不是自家男人小氣,連個胭脂水粉都捨不得給自己女人。
後來見家裡的婆婆並大嫂,都從來不用鋪子的胭脂水粉,她也就只好歇了心思。
後來她到胭脂鋪子幫忙,忍不住將那贈送給客人試用的胭脂水粉帶回家用了一次,自覺用了以後更加明媚鮮艷,增加了好幾分擔顏色。
晚上果然,自家男人回來後眼睛都看直了。
沒想到第二天,看到她梳妝檯上擺著自家的脂粉,大發雷霆,將東西全部都扔了不說,還不許她再從胭脂鋪子拿東西。
當然,跟她說的意思是,本來他們幫著爹管著鋪子就遭人眼紅,這還偷偷從鋪子裡拿東西,被人看到了,天曉得怎麼說嘴?何苦讓人說?真要喜歡,給私房銀子她到外面買去。
方氏當時被罵得頭都抬不起來,又羞又惱。
還是後來自家男人偷偷給她買了兩盒上等的別家的胭脂水粉給她賠罪,兩人才又和好了。
今兒個聽梅曉彤這麼一說,方氏又不傻,回想去自家男人當初那些舉動,自己心裡也沒底起來。
因此被衙役一攔,也沒膽子繼續撲了,那畢竟是刀,撲上去那是送死!
只得叉著腰,色厲內荏的罵梅曉彤:「你一個鄉下丫頭,你知道啥胭脂水粉?你這丫頭,我知道你,不就是我婆婆跟你娘早年有些不痛快嗎?如今看著我們田家發達了,你們還在鄉下過苦日子,就眼紅我們!嚼這些舌頭,下這些蛆來!心肝都壞透了的!你這樣也不怕將來死後下十八層地獄去?」
梅曉彤冷笑著打斷了方氏的話:「我實話實說,不過是怕大家再繼續上你們的當!壞透心肝的只怕就是你們田家吧!拿這種東西出來糊弄大家,賣這麼高的價格,還要毀人家的臉!你們缺德不缺德啊?」
「當然了,你們田家根子本來就是壞的!你以為你婆婆是什麼好人?只怕你嫁過來沒打聽過你婆婆以前娘家是什麼人吧?你婆婆娘家爹娘成親多年沒孩子,就跑到縣城來偷了別人家的孩子回去給自己招子!」
「招來孩子後,就把偷來的孩子當丫鬟使喚!被偷來的孩子三四歲就帶孩子洗尿布,再大些就家裡家外都要做活!臨到了最後,還被你婆婆的爹娘賣給人家當填房!你那婆婆把人家婆家送來的嫁衣成親當天從新娘子身上扒下來,要當自己嫁衣的貨色!」
「就你們這樣的人家,難怪這做生意也這般缺德坑人呢!」
梅曉彤一股腦的將張秋菊的底給揭了個乾淨。
方氏一臉震驚,好半天才哆嗦著道:「你胡說!」
「我胡說?你要是不信,你回去問你婆婆去,問她是不是石橋鎮張家村的人?當年那些事,你婆婆一家雖然搬家了,可張家村還在呢,不信去打聽打聽?誰不知道?」
方氏被接二連三地這晴天打雷給劈傻了,愣愣的站在那裡,如立針氈。
那裡里外外聽了個全場的人,都合不攏嘴。
互相看看,這可是驚天大八卦啊!沒想到那胭脂鋪子的老闆娘,平日裡看著和和氣氣的,原來爹娘居然是這樣的人?太黑心肝了吧!
還有著老闆娘,居然做出這齣嫁當天扒新娘子的嫁衣要留給自己的神操作,簡直聞所未聞。
在場的人也不傻,如果說最開始還有些半信半疑,聽著梅曉彤說得有鼻子有眼睛的,頓時就信了七八分。
再加上,方才有幾個女的,讓自己的丫鬟回去將脂粉拿去藥鋪里去驗了,果然,沒一會那丫鬟就一臉驚慌的跑回來,在自己主子耳邊一陣嘀咕。
那幾個女的臉色就變了。
撈起那脂粉,氣勢洶洶的就衝到了店鋪門口:「好你個田家的胭脂鋪子,居然真的賣鉛粉!老娘剛讓自家丫鬟回去把宮粉拿去藥鋪驗過了,果然裡面有鉛粉!老娘就說怎麼離不得你們家的脂粉,只要不用就臉色黃黃的呢!感情都是你們搞得鬼!」
「可不是,叫你們掌柜的出來!缺了你娘的大德了!今兒要是不給我們一個說法,老娘告訴你,你這鋪子也甭想開了!」
…… 一聽那幾個穿著還算華麗的女人這麼惱火,其他的女人哪裡還有不信的?頓時急眼了!哪個女人不愛美?這要毀人家的臉,簡直是不共戴天之仇!
在場的誰沒買過田家的胭脂水粉?就算沒買過,這贈送的用品啥的,貪小便宜的女人也都領過一次兩次。
這些女人此刻一個個面目猙獰,恨不得將田家鋪子給生吞了,一個個渾然爆發出極大的力氣來,將擋在前面的男人給推到了一邊去。
擠在了田家鋪子的面前,要裡面的掌柜出來,要田貨郎出來,給大家一個交代。
方氏哪裡見過這樣的場面,頓時嚇得癱軟在地,動彈不得了。
掌柜的雖然跟著田家也曾經歷過些風雨,當初覺得形勢危急的事情,跟今天這情況一比,簡直不值一提。
頓時也慌了手腳,看向方氏,方氏早軟成了一灘泥。
看向其他的夥計,其他的夥計面面相覷,有幾個還流露出怨恨之意來。
這幾個夥計,好不容易家裡說了親事,為了討好未來的媳婦,也曾從店裡拿些贈品回去給未來媳婦用。
本是一片好意,當初未來媳婦也是歡歡喜喜的接收了,如今這事一鬧出去,只怕這親事都要黃了!
再看梅曉彤,這個就憑一人之力,就將田家胭脂鋪子置於風口浪尖,說不得這幾十年的名聲就要毀之一旦的小娘子,一臉平靜的看著這一切,似乎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中。
頓時掌柜的心徹底的慌了!
他咬咬牙,走到兩個衙役面前,作了個深揖:「兩位差爺,如今這事只怕不好收場,還煩請兩位差爺幫忙給鎮鎮場子。我這就通知我們東家——」
兩個衙役只覺得今天出門肯定沒翻黃曆!
不過就是普通的鬧事,怎麼就鬧成這樣了?
看著外面那些氣勢洶洶的女人們,兩個衙役也忍不住腿軟。
恨不得將懷裡那錠銀子給甩回去,早知道會這麼棘手,就是五十兩銀子也不敢收啊!
可此刻,他們也被堵在了店鋪里,也拉不下面子問掌柜的有沒有後門好偷溜,只得勉強站在門口:「各位嬸子嫂子,姐姐妹妹們,有什麼事咱們好好說,等胭脂鋪子的東家來行不行?嬸子嫂子們,你們看,這樣堵在門口也不是個事啊?這人家是開店做生意的,這樣堵著——」
「我呸!這缺德的鋪子,還想做生意?害更多的女人不成?」
「就是!這樣的鋪子,就不能讓他們開門做生意!方才那小姑娘還砸得不夠!把這房子都給砸了才行!」
「對!都砸了,把房子也砸了!」
……
一呼百諾!
兩個衙役看著這差點就撓到自己臉上的幾十雙有著尖尖指甲的手,還好反應的快,縮了回來,不然就要掛彩了。
外面的聲音越來越大,掌柜的沒辦法,方氏是不指望了,值得拉著兩個夥計,勉強的走到門口:「各位鄉親父老,各位街坊鄰居,我——」
話還沒說完,「啪——的一聲,不知道誰吐了一口濃痰到掌柜的臉上。
「少說廢話!看看老娘的臉!老娘用你們田家的胭脂宮粉已經十來年了!是說怎麼越用越皮膚差,每天不用這脂粉就不敢出門!虧得老娘以前還慶倖幸虧有田家的脂粉呢!如今看來,就是這田家脂粉害得!賠老娘的臉!」一個穿著還算不錯的女子,滿臉濃妝,眼睛通紅,看田家鋪子裡的人都跟看仇人一般。
立刻就有不少女人附和:「可不是!我的臉也是!如今不用脂粉都不敢出門!想當年,我可是有名的一枝花!都是這田家脂粉害得!」
「賠我們的臉!」
……
掌柜的見勢頭不妙,立刻縮了回來,還一把關上了鋪子門,轉過身,擦了臉上的濃痰,才怨恨的看著梅曉彤:「如今你可滿意了?」
梅曉彤淡淡的一笑:「滿意?你告訴田貨郎和張秋菊,這才只是開始呢——」
「什麼意思?」掌柜的警惕的看著梅曉彤。
梅曉彤手指頭放在唇邊:「噓——聽——」
大家不由自主的都安靜下來,豎起了耳朵。
外面先是安靜了一會,然後就有人在喊:「不好了!田家這是要跑?」
「快開門!」
「把門砸開——」
然後還沒等大家反應過來,就有人開始踹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