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5章

2023-12-22 11:20:45 作者: 顏朗美意
  此刻聽到說話,都看了過來。

  梅曉彤被這麼多人看著,十分淡定,沒有半分不好意思,語氣十分平靜:「因為我不需要!不要錢我也不需要!」

  本來還有幾分鄙夷的看著梅曉彤的眼神,看到她這麼淡定,不急不惱,也沒見羞澀,只是很平靜的陳述一個事實。

  讓不少女客不由得多看了兩眼,有那年紀大一點的,立刻就看出來了,頓時看著方氏的眼神就變了,小聲的跟身邊的人嘀咕了幾句。

  旁邊的人經過提醒,立刻就看明白了,再看方氏,那眼神就不對了。

  方氏不傻,她十分敏銳的感覺到了顧客們態度的變化,有些摸不到頭腦。

  還是胭脂鋪的掌柜,在這胭脂鋪幹了快二十來年了,一看這架勢不對,立刻從櫃檯裡面走出來,略微一打量梅曉彤,立刻就明白了。

  馬上上前,堆起來笑臉賠罪:「這位小娘子,實在是對不住了!這是我們的疏忽!我給您陪個不是,對不住……」

  掌柜的本來想要方氏上來賠罪的,可畢竟這是東家的兒媳婦,好不好的,也輪不到他們說,只得自己上前。

  梅曉彤只冷笑一聲:「我聽著裡面鋪子的這位娘子,一直說你們鋪子的胭脂如何好,幾十年的老店,可沒曾想到,感情這幾十年的老店的口碑就是給帶孝的人硬要塞脂粉!可真是長見識了!」

  這話一出,方氏臉色一白,看向梅曉彤的衣襟和袖口,果然看到了白色的鑲邊。

  旁邊看不下去的客人紛紛開口了:「可不是,這拉客人進店好歹也看看啊,人家小娘子還守著孝也被拉進來了。那麼明顯都看不出來,這也是個心大的。」

  「可別說了,這可是田家掌柜的二兒媳婦,才嫁過來沒兩年,就到鋪子裡幫忙了,他家二兒子最受那田掌柜的偏心,這是明擺著要把胭脂鋪子給老二呢!」有那好事者還頭頭是道的分析著。

  旁邊聽到人忙點頭,田家這家裡,都是疼愛老二,老大就跟撿來的一樣,時間久了老大自己越沒了上進的心思,乾脆在家混吃等死,也不管自己婆娘孩子在家過的什麼樣的日子,反正是徹底的放鬆了。

  「倒是老二兩口子,一個精明,一個嘴乖,哄得田貨郎,如今很是看重老二,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只怕這田家就是老二的了。」

  因著有靠山有底氣,兩口子在田家那是過得可比老大一房瀟灑自在多了。老大和他媳婦被分配著只做些力氣活,或者洗洗涮涮的事情,這一對比就出來了。

  本來兩兄弟,一個得意,一個失意。

  尤其是田貨郎經常帶著老二出去應酬,穿著的衣裳料子那也是好的,才體面。

  可老大一家天天在家做不完的活計,還總是被張秋菊挑出各種不是來痛罵一頓。

  長此以往,老大兩口子在家跟隱形人一般,被老二一家映襯得黯淡無光,如同影子一般,無聲無息。

  因此這田家上下,尤其是鋪子裡的那些人精掌柜,自然知道這田家誰能得罪,誰不能得罪。

  尤其是方氏,看著是到店裡幫忙的,大家誰不清楚,這就是如今田貨郎精力不濟,不能看著胭脂店了,讓他兒媳婦來監督來了。

  店裡的夥計面上奉承方氏,實際一個個都恨得牙痒痒的。

  夥計們賣胭脂水粉,圖得是個啥,田貨郎開得薪餉又不高,勉強能餬口而已。 就圖運氣好,碰到個大方的顧客,給點跑腿費什麼的,一天碰上這麼一兩個,一個月的收入就很是能過得去了。

  說來都是十幾歲的大小伙子,長得都是乾乾淨淨的,手腳麻利,殷勤備至,穿得體體面面清清爽爽的,站在那裡就招人喜歡。

  碰到來買胭脂水粉的是未出閣的大姑娘,紅著臉說上幾句話,也不好意思多開口,看到喜歡的也就買了,丟下銀子都不要找零的。

  更有那已經成親的小媳婦,那都潑辣著,嘴裡葷素不禁的,天天往這胭脂鋪子裡跑,不圖別的,就圖跟這些小伙子打兩句嘴仗,拋個眼神過去,逗得那些小夥計們面紅耳赤,她們也就能開心一天。

  因此一般來的人,給這些大小伙子的打賞還是不錯的,尤其有時候女客人逛累了,坐在店裡,吩咐這些夥計們去給跑個腿,買點點心或者別的什麼,一般也都有跑腿費。

  這樣,田貨郎餉銀沒開多少,夥計們的日子也不是很艱難,大家都挺好,彼此也都有了這種默契操作。

  可自從這方氏來了之後,仗著自己是東家的兒媳婦,初來就挑剔這個,看不慣那個,店裡除了掌柜的就沒有能逃過她那一張嘴的。

  這也就罷了,誰讓人家是東家的兒媳婦呢?忍了也就是了。

  可方氏前些日子卻幹了一件惹眾怒的事情,她在前兩個月,站穩了腳跟,自認為都摸清楚了鋪子裡的事情後,就看那些小夥計們不順眼了。

  覺得他們一天到晚都不琢磨正事,就想著給那些顧客們跑腿啊,哄他們開心,好多得兩個打賞。

  有這個心思,多給顧客們推銷兩盒胭脂水粉多好?

  可是她也知道,自己畢竟只是初來乍到,這才幾天就對公爹的鋪子指手畫腳,只怕是在找死。

  因此一直都忍著,最近自家男人越發得公爹的看重,去哪裡都帶著。

  自家男人由此喝多了回來偷偷吐露,公爹已經偷偷跟他說了,將來這些家業都是要交給二房的。

  因此這方氏看這鋪子,這都是自己的錢啊。

  忍了這些天,聽到自家男人的那話後,方氏又觀察了幾天,看自己男人提出什麼想打,公爹一概都不駁回。

  反而大房的大伯哥,因著不得看中,只要公爹一問話,就結結巴巴的,半點上不得台面。

  方氏心中就安定了。

  再看那些夥計,眼神都不一樣了。

  以前還有些顧忌,如今她就乾脆上去搶生意。

  比如人家小夥計剛迎來一個客人,還沒說上兩句,她就湊上去,硬是搭著話,上著手將顧客往旁邊拖。

  小夥計們開始還沒當回事,可方氏總是這樣,大家才意識到了問題的不對。

  他們倒是也想跟方氏那樣搶顧客,可他們做不出來啊,尤其是,他們總不能上手去拉顧客吧?

  那只怕是要被當作登徒子,胖揍一頓都是輕的,萬一有人報官,只怕小命都沒了。

  因此也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方氏這麼幹。

  一天天的,誰沒被方氏這麼截過糊?誰心裡不窩著火,憋著氣。

  忍不住跟掌柜的嘀咕兩句,掌柜的其實心裡跟明鏡一樣,可他顧慮的更多,他已經在田家胭脂鋪幹了快二十來年,也是從一個小夥計做到今天的位置,顧慮自然更多。

  這眼看東家是看中了二房做接班人,以後這二房就是東家,方氏就是東家夫人了,東家夫人得罪了,以後還要不要混?

  要知道這個世界上,最厲害的風是啥風?那就是枕頭風啊!

  要是得罪了方氏,她回去在他男人耳邊嘀咕兩句,等二房上位,自己還要不要幹了?

  因此裝聾作啞的,只勸夥計們忍耐著。

  可沒想到,今兒個就一時沒見著,這未來的東家夫人就捅了這麼大的漏子。

  這事可大可小,要是人脾氣不好的,來砸了鋪子你都沒出說理去。這個世道,孝道為先,你給人家身上還有孝的人送胭脂水粉,這是讓人不孝啊!鬧大了,只怕這胭脂鋪子,還有東家的名聲都毀了。

  當然,要是客人好說話,好生賠罪,說上幾句軟話,再陪點東西什麼的,也就算了。

  因此掌柜的只滿口道歉,別的一句話都不多說。

  一面又要請梅曉彤到裡面去歇歇,打算好好的說一說,能不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梅曉彤一聲冷笑:「有什麼話大庭廣眾下不能說?非要到裡面去?我一個人進去,你們這一鋪子的男人在,我還要不要名聲了?你們這胭脂鋪子可真行,自己做錯了事情,這是不想著道歉解決,是想先把客人的名聲給污了?」

  這話一出口,在場客人的臉色都變了,大家都是女人,誰不注意名聲啊?

  別看大姑娘和小媳婦們常來,也不過是羞答答的多看兩眼,或者說兩句閒話而已,都不出格。

  可這要是一個大姑娘小媳婦,跟著鋪子的掌柜還有夥計們獨處一室,那名聲可就真完了。

  不少膽小的客人聽了這話,仔細一想,都後背生寒,生怕在這胭脂鋪子裡呆時間久了,說不得就染上不好的名聲了。

  手裡本來要買的胭脂水粉也不要了,丟了拔腿就走。

  也有膽子大,喜好看熱鬧的客人,也不走了,也不買脂粉了,一個個眼睛發亮的圍在一旁。

  就看著胭脂鋪的掌柜怎麼解釋。

  掌柜的臉色一變,還沒說話,方氏就忍不住了:「你胡說什麼?我們胭脂鋪子幾十年了,街坊鄰居都有口皆碑,誰不知道我們田家做生意最是本分實誠!我知道你娘跟我娘有舊怨,你這就是找茬——」

  梅曉彤一笑:「你說對了!我就是找茬的!」話音一落,一腳就踹了出去,將面前的櫃檯給生生踢出了三尺遠,

  櫃檯撞上了後面的貨架,一陣乒桌球乓,貨架上的胭脂水粉被震得滾落下來,砸在地上。

  一時間,這地上紅一塊白一塊,配上淅淅瀝瀝從瓶子口裡滴出來的桂花油,整個鋪子,多種香味交雜在一起,肆意的揮發。

  有那鼻子敏感的就受不住了,忍不住打起了噴嚏。

  這脂粉香雖然好聞,可這麼量大管撐死的聞法,是個人也受不了啊。

  紛紛都捂著鼻子,跑了出來。

  街上本來人就多,看著這從一家鋪子裡,一個個捂著鼻子逃出來一堆人,頓時就都圍了上來。有那街上的閒漢,最是哪裡有熱鬧往哪裡湊的。

  聽到店裡又是有人尖叫,有人有人跑出來,那心裡跟貓抓一樣,拉著那從店裡出來的人就問:「出啥事了?怎麼都跑出來了?可是走水了?」

  那些跑出來的人,一個個到了店外面,才感覺呼吸順暢了,忙忙的甩開那閒漢的手,自顧自的先呼吸了兩口沒有香味的空氣,才道:「沒走水,是有人砸鋪子了!」

  還有這等熱鬧看?閒漢們眼睛刷一下子亮了。

  一個個削尖了腦袋想往那鋪子裡鑽,都在門口擠成了一團,探著半邊身子朝裡面看。

  鋪子裡,方氏看到那貨架倒下的時候,就忍不住發出了一聲尖叫,尤其是那貨架上的瓷瓶落在地上摔碎了,那碎片四濺開來,她離得最近,有一小片碎片劃破了她的手,流出一條血線來。

  方氏捂著自己的手,又哭又叫,不知道的還以為她胳膊斷了呢。

  一旁的掌柜的和夥計們都驚呆了,這看上去斯斯文文的小娘子,怎麼說動腳就動腳?還一腳就把貨架給砸了?

  再聽到方氏那刺耳的尖叫聲,簡直是魔音貫耳,耳朵都快要聾了。

  已經有幾個小夥計,忍不住都去捂住耳朵了。

  掌柜聽這叫聲這麼悽慘,還以為方氏怎麼著了,這可是未來的當家夫人,真要出了什麼事情,他們都要吃不了兜著走。

  因此顧不得滿地的瓷片碎屑還有胭脂宮粉頭油,幾步搶了過來一看,頓時黑了臉。

  不就是破了點皮流了點血嗎?至於叫成這樣?

  有幾個夥計忍不住就低頭去翻白眼。

  掌柜的好歹城府深些,深吸一口氣,安慰道:「二奶奶,沒事!您的手就只破了點皮,一會子上點藥就好了!」

  心裡還不是直罵娘,這麼點小事,估計不等找到藥上,就要好了,也值得叫得跟斷了胳膊腿一般?

  方氏被掌柜的這麼一說,勉強回過神來,停止了叫聲,低頭看看自己的手,確實就一條紅線,就滑破了薄薄一層皮,早就沒流血了。

  頓時臉一紅,再看掌柜的臉色還有一旁小夥計才剛放下來的手,頓時又羞又其。

  扭頭就看到梅曉彤閒閒的站在一邊,沒有繼續動作的意思,再看著鋪子裡一地的狼藉,那粉的紅的白的混成一團,碎瓷片散落了一地,剛才掌柜的著急過來看他是否受傷,沒顧上腳下,就那麼踩過來,他的腳邊剛好跌破了一瓶桂花油,全沾染到鞋子上,這麼一走,那鞋底本來就是髒的,踩在紅的白的粉的上面,頓時污糟一團。

  好好的一個胭脂鋪子,本來是香風怡人乾淨的地方,現在看著如同醬油鋪子一般埋汰。

  頓時一口氣差點沒提上來,這,這可都是銀子啊!白花花的銀子!

  方氏心痛得快要無法呼吸了,一時也忘記了梅曉彤剛才表現的驚人的殺傷力,腰一叉開口就道:「你一個不知道從那個鄉下旮旯跑出來的柴火丫頭,居然敢砸我們家鋪子?你怕是不知道我田家是什麼樣的人家吧?我告訴你,今兒個你要是不賠錢,就別想走!鄉下來的沒見過世面的野丫頭,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麼身份,仗著一身蠻力氣,以為是在鄉下,力氣大就比別人狠是吧?「

  「咱們這可是在城裡,不是你那鄉下!我跟你說,這事沒完!好不好的,這一貨架的胭脂水粉,最少也得一百兩銀子,今兒個要是拿不出這銀子來,休想出我這個店門!」

  「我本是看著你娘跟我娘認識的份上,好心好意帶你進我家鋪子,送你東西!你不要也就算了,居然還砸了我家鋪子,這等沒教養的野丫頭,告訴你!要麼賠錢,要麼就把你送官!」

  方氏幾乎是跳著腳的說道,這以後可都是她的銀子啊,能不心疼肉疼嗎?

  旁邊的掌柜的臉色幾次變化,想說點啥,在聽到方氏說梅曉彤是個鄉下丫頭的時候,忍住了。

  這要是縣城裡的,他說不得就要攔上一攔,本是自家理虧,若是換了有那麼一點背景的,或者家裡男人多的,喊上十幾條漢子,把這店鋪砸了也不是沒可能。

  可這鄉下丫頭,能有啥背景?看著雖然有一身力氣,可在縣城能有啥用?

  更別說這麼一鬧,店裡損失了,他這個掌柜的也撈不著好,說不得還要賠些銀子錢出來呢。

  因此也就聽之任之了。

  門口的閒漢們聽了方氏的話,都鬨笑起來:「原來是鄉下來的丫頭啊,怪不得呢!聽哥哥們一句話,老老實實的找人湊點銀子來,不然今兒個不僅出不了這門。要是報了官,那可是要打板子的——」

  「打板子才好啊,這樣漂亮的丫頭,打起來那才——」有個閒漢猥瑣的一笑,話還沒說完,就「哎唷——」一聲,捂著嘴叫喚起來,那血就順著手往下淌。

  旁邊的閒漢們嚇了一跳,忙去扶著那個閒漢:「張老三,你咋滴啦?咋流血了?」

  那個叫張老三的閒漢,好不容易抬起頭來,從嘴裡吐出一塊碎銀子和一顆門牙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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