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1章

2023-12-22 11:20:45 作者: 顏朗美意
  她倒是心疼自家閨女,那細皮嫩肉的,可遭不住這麼幾天的跪謝哭靈,這大冷天的,要是為了死去的當家的,讓自己閨女病了,哪怕當家的去做了鬼,她也決計放過她的。

  因此,看一撥人剛走,還有一波弔唁的人還沒來,暫時可以歇會喘口氣。

  忙把梅曉彤喊到自己呆呆屋子裡,先遞過一杯熱茶,讓梅曉彤喝兩口,暖暖身子,外頭靈棚搭廂房外的空地上。失眠漏風,跪下去一會,身上的熱氣就給吹沒了。

  「一會你要麼裝病,要麼裝凍的不行了,找個藉口回屋裡躺著去,這天多冷啊,要是凍出個好歹來可咋辦?」李婆子建議。

  梅曉彤說實話,對梅忠誠的好感也就寥寥而已,她在靈堂里也就跪著,來人了跟著跪謝一下而已。

  前面的梅曉鵲那是真傷心,七尺漢子,哭得聲音都嘶了,只要來一個人說一句節哀,那眼淚就能滾兩滴出來。

  其餘的梅長青和梅長貴那是悲痛的很。

  在場的,除了梅曉鵲,估計也就梅永珍是真傷心,梅忠誠一去,對梅永珍來說,那才真是天都塌了。

  如今她依靠的不過就是梅忠誠的那點子父女親情,要不是梅忠誠惦記他,這梅家還有誰會搭理她?

  梅永珍越想越悲從心中來,哽咽得不能自語。

  木頭還沒成親,她們還借住在梅家的老宅子裡,爹一走,這家裡可就沒有為她打算的人了,等幾個兄弟媳婦都回過神來,萬一把自己趕出去可怎麼辦?

  越想越害怕,梅永珍捏著帕子,放聲大哭起來,早知道這親爹有去無回的,打死她也不會攛掇他去老二那裡啊!

  這以後的日子可怎麼過啊——

  天龍和天虎大些,梅忠誠生前對他們也不錯,如今在棺材前,想起梅忠誠往日的好處,也是雙眼紅彤彤的。

  其餘的,孩子們還小,跟梅忠誠說有多深的感情談不上,只是看到大人們哭,他們也就跟著嚎上兩嗓子應景,也沒人苛責。

  幾個兒媳婦雖然眼圈一個比一個紅,眼淚不要錢一樣的往外流,可真論悲痛程度,恐怕連梅曉彤都比不得。

  梅曉彤若是不想跪著,還真能找個藉口躲出去。

  只是,好歹梅忠誠是梅曉彤原身的親生父女,就算心中悲痛不來,可該做的事情,她也不會少上半分。

  也算是代替原主盡一份心了。

  更不用說,她嫁給了安華皓,安華皓以後是要科舉的人,名聲上不能有污,越發不

  能讓人在這個時候挑出不是來。

  這麼想著,梅曉彤喝了兩口熱茶,身上也暖和了些,才道:「娘放心,我心裡有數!娘也自己多注意,別累病了!」說完,就匆匆出去又跪著去了。

  這樣人仰馬翻的鬧了三天,終於將梅忠誠給送到墓地,入土為安了。

  一家子人都累慘了,回家後,什麼話都沒說,直奔回自家的屋裡,想好好躺躺,那腿和腰都感覺不是自己的了。

  梅曉彤和安華皓回到安華皓那邊的小院子,原來的屋子現在讓給李婆子住。

  只隔著兩堵牆,兩扇門,如今既然梅曉彤和安華皓都住在那邊了,這門自然是不鎖的。

  有個什麼,李婆子喊一聲,那邊也就聽到了。

  回到屋裡,梅曉彤本來累得不行,可真要她不洗漱一番,就到炕上去躺著,她又做不到。

  還是安華皓心裡有數,早就出門前抽空回這邊,將炕燒得暖暖的,在灶頭坐了一大鍋水,這半天過去,水溫熱熱的剛剛好。

  安華皓這邊也單獨隔開了洗澡間,將熱水給拎著進去,就去喚梅曉彤洗澡。

  梅曉彤實在不想動彈,渾身都疼,眼睛也腫得跟桃子一樣,被安華皓直接攔腰抱起,送到了洗澡間。

  恨不得還替梅曉彤更衣伺候她洗澡,被梅曉彤給踹了出去。

  洗澡間裡有一個大大的浴盆,裡面注滿了熱水,人一進去,暖洋洋的渾身肌肉都放鬆了,舒服得讓人直呻吟。

  熱氣熏蒸上來,又疼又腫的眼睛也好受了些。

  一直泡到水都快涼了,梅曉彤才起來,外面已經放好了烘得熱乎乎的中衣。

  梅曉彤擦乾身上的水,換上衣服,又用帕子包著頭髮走出來。

  洗澡間隔壁就是平日裡起居的地方,穿過起居的地方就是堂屋,再過去那邊就是臥室。

  安華皓用剩下的熱水,洗了個澡,頭髮也洗了,都烘乾得差不多了。見梅曉彤進來,頭髮上還滴著水,忙接過帕子,一邊幫她擦頭髮,一邊心疼:「你也太實誠了!看看你現在累得!」

  梅曉彤舒舒服服的坐著,享受著安華皓的服務,無所謂的擺擺手:「九十九步都走了,最後一步不走好,不就前功盡棄了?這點累算什麼?我看大哥他們,這次不狠狠歇個四五天是下不了床的。」

  梅曉鵲將梅忠誠安葬完,偌大的男人,因為守孝,不能沾葷腥,還連軸轉,白天要安排事情,晚上要守靈,喝點米湯稀飯度日,才幾天功夫,就瘦的不行,衣服穿在身上空蕩蕩的,走路打飄。

  要不是還有幾個兄弟幫襯負擔,恐怕送走梅忠誠,這梅曉鵲也要跟著去了。

  周氏又心疼自家男人,又覺得自己男人太傻,只是那天梅曉鵲紅著眼睛恨不得殺人的表情,嚇到她了。

  這喪事辦下來,沒敢鬧妖蛾子。

  好不容易梅忠誠入土為安,回家周氏就趕著梅曉鵲和幾個孩子回屋裡躺著去了。

  大家幾乎都是頭一沾到炕,就人事不知了。

  這一晚上,梅家大門緊閉,灶屋裡炊煙都沒冒,全都在昏睡。

  喪事結束了,大家都散去回家了,梅永珍不想走,可也不敢留,一步三蹭的回了梅家的老屋。

  她也累得不行,人累,心裡又害怕,到家後,冷鍋冷灶的,也懶得生火,裹著被子,往炕上一倒,也就睡著了。

  後半夜身上一陣陣發冷,凍醒了,摸索著去把炕燒著了,點著油燈,裹著被子坐在炕上。

  梅永珍從旁邊摸出一件梅忠誠的常穿衣裳來,這是老規矩,老人都去了,也要給兒女留下點念想什麼的。

  家境好的,留點銀子,女的留點首飾衣裳什麼的。

  其實也就是老人最後的一點子財產,讓子女均分。

  梅忠誠能有啥財產,也就幾聲衣裳,還是後來梅曉彤染布發家後,給家裡每人做到幾套。

  每個子女都拿了一套,梅永珍也拿了一件秋天的衣裳,此刻抱著梅忠誠的衣裳,梅永珍才徹底的明白,那個最疼她,無怨無悔的貼補了她半輩子的爹,是徹底的不在了……

  梅家人好好休整了幾天,才一家子坐在了一起。

  如今他們一家子都帶著孝,肯定是不能出門,再說了,辦喪事千頭萬緒,好多事情,如今正好一家子做一起說道說道,該分攤的分攤,該誰都就是誰的。

  梅曉彤和安華皓事急從權,在梅忠誠臨時前成親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

  梅曉鵲先是跟安華皓致歉,說本來是人生最重要的喜事,可是這梅忠誠去了,只得委屈他們了。

  安華皓自然滿口的感激,說要不是梅家自己也沒有今天,梅忠誠能給自己和曉彤主婚,就已經很感激了,巴拉巴拉……

  大家客氣寒暄了一番,才進入正題。

  先是將喪事開銷攏了一下帳,請大夫看病拿藥這些都算上,花了二三十兩銀子。

  更別提住在客棧的開銷,還有一路的路費什麼的,算得周氏面如土色。

  幾個兄弟心也提了起來。

  辦喪事的時候不覺得,腦子一熱,總覺得要給死去的爹最好的,生前沒好好孝敬,死後得讓他風風光光的。

  這腦子一熱不要緊,別的沒啥,就是人受點罪,可錢遭不住啊。

  幾個當兒媳婦的倒是清醒,可看自家男人那你要是不同意就是不孝的態度,誰還好說什麼?

  捏著鼻子認了。

  如今算起帳來,梅曉鵲幾兄弟才後背出了一身冷汗,一個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臉色都有幾分難看。

  李婆子才慢悠悠的道:「心疼啥啊?沒聽人說嗎?你爹這可是風光大葬,十里八鄉都沒你爹死得熱鬧!這不說前十年,就說往後十年,就算我這個老婆子死,也比不得你爹呢!如今誰人不說咱們梅家人孝順!兒子孝順,銀子花得跟淌水一般,不知道的還以為咱們梅家有金山銀山呢。」

  一番話,說得梅曉鵲幾個兒子臉紅得不行,羞慚慚的低下頭去。

  「行啦,花錢的時候可沒見你們這麼扭手扭腳的,算起帳來就縮起脖子來了?今兒個老娘把話放在這裡了,這錢如今可都是你們妹子掏的,她如今可是出嫁的閨女,從古至今可沒聽說過家裡親爹死了,要出嫁妹子掏錢的!你們不怕被人指脊梁骨,老娘可丟不起這個人!」

  李婆子冷眼掃視全場。

  兒子媳婦們都低下頭去,唯有柳小橋一咬牙:「娘,這錢,自然不能讓小妹掏!按理說我是最小的兒媳婦,這話不該我說,可這畢竟是大事,爹是咱們大家都爹!這喪葬的銀子,咱們幾家均攤」

  「不行」周氏尖叫著反對:「爹當初可是分給老三了的,老三得了那麼多好處,憑啥這要花錢的時候均攤?這銀子該叫老三家掏去,頂多咱們也意思一下。」

  梅長青的臉色從聽到花了那麼多銀子起,就難看起來,他沒想到花了這麼多銀子啊?

  這下,就算把梅忠誠給的錢,還有留下的那做生意的份子股錢都算上,也還要自己補貼一些,憑啥啊?

  這不是自己血虧嗎?

  「大嫂,聽你這話說的,難道爹是我一個人的爹不成?」梅長青虎著臉。

  眼看就要吵成一團了,安華皓開口了:「幾位哥哥嫂子,聽我一言。錢財本是身外之物,更何況大家都是一家人,打斷骨頭還連著筋,沒必要為了錢鬧得不痛快。幾位哥哥也是因為爹去了,太過傷心,一時忘形了而已。這銀子,倒不如聽我一言。」

  大家都看向了安華皓。

  「幾位哥哥如今手頭雖然拿得出來這銀子,可真要都拿出來了,這開春的生意可咋辦?所以這銀子不能動!曉彤和我又不是外人,這銀子,就當是借給幾位哥哥的,等幾位哥哥的山貨生意賺了銀子,慢慢還給咱們也是一樣的。」

  「這樣,幾位哥哥手頭也不至於緊,咱們也不傷和氣。娘,您覺得呢?」

  說著恭敬的看向李婆子。

  李婆子也不會真看幾個白眼狼兒子把好好的日子過得不痛快,她也知道閨女不缺這點銀子。

  只不過是想提點幾個兒子和兒媳婦,大家都欠著自己閨女呢。 見安華皓這麼乖覺得主動提出這銀子可以暫時欠著,賣了幾個兒子人情,自家閨女的錢也不會少拿一文,心裡滿意,這女婿不會傻乎乎的為了面子充大頭,拿自家媳婦的錢亂貼。

  要說李婆子最討厭的就是拎不清的男人,自己一文錢沒有,還拿著媳婦的私房錢到處充闊氣,充大方。

  恨不得割自家人的肉給外人吃才算好!

  像女主這樣擰得清的,她看著就滿意。

  點點頭:「既然華皓都這麼說了,我這個做娘的也沒啥說。只一條,親兄弟明算帳,到底花了多少銀子,要給你們妹子多少銀子,你們先算好。然後給你們妹子打一張欠條,白紙黑字的寫清楚,啥時候還清。免得將來有那臉皮厚的,仗著是親戚,想要賴掉這銀子,那我可不答應!」

  這話說得,幾個兒子和媳婦都紅了臉。

  梅長青一臉的不自在,勉強道:「娘,你說啥呢,在您眼裡,莫非您兒子是那樣的人不成?」

  李婆子冷哼一聲,雖然沒說話,可那一眼掃過去,大家都覺得臉上有些**辣的。

  梅曉鵲忙表態:「娘,您放心吧!馬上開春咱們就能做生意了,只要咱們今年做的好,年底就能還清,保證不讓妹子吃虧!」

  梅長青和梅長貴也忙跟在後面拍著胸脯保證。

  既然說定了,大家也就坐下來,仔仔細細將從去齊城看梅忠誠的路費,醫藥費,客棧的住宿的費用,加上在義莊停靈的銀子,回家後的喪葬燒埋銀子,七七八八的重新一合計。

  好些零零碎碎的開支,看著不起眼,可架不住這裡一點哪裡一點,到最後居然算出來有小一百兩銀子來。

  周氏當場臉就黑了。

  不僅周氏,梅家幾兄弟也傻眼了,先前滿心悲痛,再加上被村里人一抬舉一起鬨,給架在上面就下不來了。

  銀子錢又都是小妹掏的,沒經過他們的手,自然也就沒那個感覺,只覺得要啥有啥,事情辦得漂亮,爹的喪禮風光,聽著村里人誇耀的話,那個心裡得意。

  先前只算了幾個大項,就要好幾十兩,

  難怪李婆子說出那話來,這前十年後十年,十里八鄉的,除了有錢的老財主,恐怕沒人能這麼風光了。

  先前花錢不覺得,如今知道這銀子要自己掏,人人都有些心疼。

  就算分成四分來分攤,一家也要二十來兩啊。

  周氏忍不得了,「先說話,這銀子,咱們認,可也不能全認!先說清楚,這爹當時是分給老三家的,如今這喪葬銀子,怎麼得也要將爹 當初分家的那一份拿出來先花用了,剩下的,咱們再來說平攤我也就認了!可要是爹的那份家當都給老三捏在手裡,要咱們跟老四家再平攤,那說破天去也沒這個道理!」

  柳小橋雖然沒說話,可看得出來她也是贊同的。

  如果這喪葬銀子沒多少,他們幾家平攤也就算了。

  可花銷了這麼多,這剛分家,誰家的家底都清楚,這可不是一筆小數目。

  如果真是大家就這麼平攤了,也太不公平了。

  梅長青臉上掠過一抹惱怒,想說點啥,也確實不占理,按理說自己奉養爹,拿了分家的銀子,這生老病死就是他的,其他兄弟姐妹也就意思意思給點。

  可要他掏這麼多銀子出來,不僅一文錢便宜沒占到,還要倒貼,他就不幹了。

  擠出一副苦笑來:「當初分家的時候,大家也都看到了,爹也就給了我五兩銀子,能幹啥?這錢都在齊城給爹買東西花得七七八八了,剩下的銀子,我可沒摸到邊。這五兩銀子我王老三認了,一會拿出來還不行麼?可其餘的我不認!」

  做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來,要銀子沒有,要命也沒有,看著辦吧?

  這話倒提醒了大家,那給銀子的時候大家都看著呢。

  到手周氏哼了一聲:「誰知道爹會不會背地裡偷偷的塞給你們?」

  被梅曉鵲給瞪了一眼,縮回去了。

  李婆子才道:「那本金銀子,你爹走之前交給我保管,一會這銀子我拿出來,其餘的,別找我,我不知道。」

  大家一聽,鬆了半口氣,好歹這筆銀子又著落了,大家又能少出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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