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

2023-12-22 11:20:45 作者: 顏朗美意
  「我在前面扶著一位帶路,他在後面,沒想到他趁著我不注意,就將那個姑娘給拖了出去,說是塞進了一頂轎子裡讓人抬走了——」

  眾人回頭,看到小二哥義憤填膺的站在門口,他的身後,還跟著幾個手拿木棍的大漢,殺氣騰騰的看著梅長安。

  大家一聽這話,誰還不明白?

  梅長安這是給大家都下了藥,然後把梅曉彤給抬走了。

  李婆子一個耳光就甩了上去:「說,你把你妹子弄哪裡去了?今天你要是不說,老娘就先拿刀結果了你——」

  梅長安拼命的搖頭:「我也不知道小妹去哪裡了啊。」

  梅長貴一聽,上前就是兩腳:「你個混蛋!你把小妹弄哪裡去了,快說——」

  梅長青也上來給了兩拳頭:「你說不說?今天你要是不說,就別想出去——」

  梅長安吃疼不過,忙道:「我也不知道啊,我將人送進轎子,結果半路被人搶走了,我要是知道還能來問你們?」

  李婆子一聽,身子一軟,頓時就嚎啕大哭起來:「你個殺千刀的畜生啊!喪良心黑心肝的王八犢子!你親妹子你都不放過啊!我告訴你,要是你妹子有個三長兩短的,老娘拼了這條命,也要你償命啊——」

  一邊哭,一邊下死力掐了梅長安幾把。

  然後又哭起來:「我的曉彤啊,你在哪裡啊——」

  梅長安見李婆子只顧著哭梅曉彤,壓制他的力道一放鬆,忙一個翻滾,滾到一邊,就想往外面跑。

  被梅長貴和梅長青攔著,沒頭沒臉的揍了一頓。

  梅長安被打急眼了,大聲道:「你們就算打死我,如今人也不見了!有這閒工夫,倒不如去找人去!」

  梅長青和梅長貴對視一眼,又給了梅長安兩腳,才急急忙忙的往外面跑。

  梅長安瞅准了機會,給帶來的人使了個眼色,也想跟著跑出去。

  才到院門口,一干人就被小二哥給攔住了。

  「想跑?哥幾個,給我好好的招呼招呼他!讓他知道知道,想在咱們

  客棧犯事,還想沒事人一樣的出去?不給他點顏色瞧瞧,以後是個阿貓阿狗都敢到咱們客棧來放肆!咱們還怎麼開門做生意?」

  這話一出,幾個大漢將梅長安給攔在了中間,一擁而上。

  他們打人,那是專業的。

  挑中的地方又疼又不會有啥痕跡,只打得梅長安在地上翻滾哭嚎,哪裡還有半點白天的風度翩翩的樣子。

  旁邊的人手面面相覷,一時也不知道是該上去救人,還是該如何。

  他們可不是梅長安這種剛來齊城的人,都是在齊城好多年了,別人不知道這客棧的底細,他們可是有所耳聞的。

  上一任縣太爺曾經看上了這家客棧,那可是口出狂言,說要是這客棧掌柜的不同意,就讓要這客棧在齊城開不下去。

  結果呢,沒幾個月,客棧倒是好好的,縣太爺倒是干不下去了。

  他們這些子老油條那個不看在眼裡,記在心裡,然後將這家客棧放在了不能得罪的位置上。

  可梅長安畢竟是如今縣太爺的新任的心腹,也不能真讓打出個好歹來吧?

  因此看打得差不多了,幾個人互相給個眼色,搶起梅長安就往外面跑,一直跑出老遠,才將梅長安給放下。

  梅長安又氣又急,話里話外就責怪這幾個人不出力,看他笑話。

  幾個手下心中不耐煩,倒不好真得罪梅長安,只得含糊解釋了幾句客棧的背景,又勸梅長安:「王師爺,依小的們看,這如今您那妹子估計是找不回來了。這麼大個齊城,既然人家有準備要搶走你妹子,哪裡這麼容易?」

  「可不是,如今天已經黑了,越發找不到了。再說了,這一個姑娘家的,在外面過了夜,多半就——想來高大人那裡也不能送去了。王師爺倒不如想想其他的法子。」

  ……

  梅長安一驚,如墜冰窖。

  是啊,他怎麼沒想到,如今這世道,單身的女人在外面不明不白的過了一夜,哪裡還有名聲可言?

  誰又能保證梅曉彤的清白?這樣一個不清白的女子送到縣令身邊,那不是交好,那是是結仇啊! 失魂落魄的跟幾個手下告辭,回到院子裡。

  錢氏和她爹娘帶著金釵,晚飯都沒吃,點著燈還眼巴巴的等著梅長安。

  見他回來,都圍了上來:「官人,怎麼樣?找到沒?在不在客棧?」

  燈光下,梅長安看到金釵站在錢氏的後頭,昏黃的燈光下,金釵一貫嬌養著,錢氏有啥好東西也都給金釵滋補著,這不過十來歲,就有了幾分少女的姿態。

  梅長安不由得心裡一動。

  臉上不顯,只擺擺手,進屋去了。

  錢氏等人互相看了一眼,也不敢做聲。

  錢氏娘跑到灶屋隨便去做了點東西,大家胡亂的吃了。

  錢氏爹娘累了這一下午,早就熬不住了,回屋歇下了。

  錢氏還在灶屋燒熱水,金釵小心翼翼地湊到她身邊:「娘,我爹他——」

  金釵最怕的就是梅長安,別看他平日裡和和氣氣的,可只有家裡人才知道,梅長安最是獨斷專行,無人能違逆。

  他一旦心情不好,一家子連大氣都不敢出的。

  錢氏心裡也沒底,不過她畢竟跟梅長安多年夫妻,當下安慰道:「沒事的,你回屋睡去吧,有娘在呢。」

  金釵咬咬唇,眼神掙扎了一會,才小聲道:「娘,今兒個沒將老姑找到,咱們家會不會有事啊?」

  錢氏心裡也沒底,只是在孩子面前還得裝沒事一樣:「有你爹在,應該沒事的吧。咱們今兒個找不到,明兒個再找。到時候把消息散發出去,就算是強人擄走了你老姑,知道這是縣太爺要的人,想來也不敢留著吧?」

  金釵嘟起嘴巴:「真是的,老姑她一個鄉下的姑娘,老老實實的聽爹爹安排給縣太爺當妾多好啊,別人家的姑娘想進縣太爺的後院還沒門路呢!一點見識都沒有,非得鬧出這麼多事情來。」

  金釵這幾日,聽自己娘和姥姥、姥爺偷偷說話,斷斷續續的聽著,也知道了個大概。

  她自己心裡也有著小九九,自小她就知道,自己是秀才的女兒,跟別的姑娘家不一樣,她將來是要嫁給官宦人家當媳婦的。

  才不像老姑和曉鵲她們,鄉下的野丫頭,將來也就配在土裡刨食,嫁個鄉下的泥腿子,一輩子都在鄉下。

  即使過年回去,發現梅家發財了,她只能自我安慰,就算梅家再有錢,也比不上她有身份。

  自家爹娘打的主意,她心知肚明,可要她來說,自己爹娘這是拉了梅家一把。

  一個鄉下丫頭,能當縣太爺的妾,簡直是飛上枝頭當鳳凰,應該對自家感恩才是,有什麼好矯情的?

  她更知道,若是老姑當了縣太爺的妾,爹跟著受重用,自家的地位也能水漲船高了。

  因此聽說梅曉彤被人劫走了,第一反應,就是自家怎麼辦?

  錢氏何曾不是這種想法,只是她心中更多一層隱憂。

  打發了金釵回自己屋裡去。

  錢氏才打了一盆熱水,小心的進了屋,見梅長安在炕上躺著,眉頭深鎖著,她越發的將腳步都放輕了,走到炕前,將水放下:「官人,你累了一天了,泡個腳暖和暖和。」

  說著,將梅長安的襪子給除了,將他的腳放到盆里。

  腳浸入到熱水裡,暖洋洋的,讓梅長安忍不住都嘆息了一聲,低頭看了一下錢氏低眉順眼的樣子,想起錢氏跟自己成婚十多年來,那真是殷勤小意,服侍周到。

  從來不忤逆自己的意思,倒真是溫柔和順。

  這麼想著,臉上的神色也就柔和了幾分:「如月啊,這麼年跟著我,苦了你了!」

  錢氏鼻子一酸,幾滴眼淚滴在了盆里,她忙用袖子擦了擦眼淚,擠出一個笑容來:「官人,如月能嫁給你,是一輩子的福氣,一點都不苦!」

  梅長安嘆口氣:「唉,也是我不中用,這麼多年來,好不容易有了這麼一個機會,偏偏卻時運不濟,出了這樣的岔子。這下我可是把縣太爺給死死的得罪了,把家裡人也都給得罪了。現在,咱們是腹背受敵,縣太爺這裡,恐怕我們不能在齊城呆下去了,而老家,也回不去了!」

  「如月啊,咱們一場夫妻,我對不住你!對不住金釵!對不住岳父和岳母對我的一片期盼成材之心啊!」說著還擠出兩滴眼淚來。

  錢氏頓時就懵了,她雖然知道這小姑子沒送到縣衙去,壞了事,可沒想到事情這麼嚴重?

  「官人,那……那咱們該怎麼辦?」

  「事到如今,明兒個一早,我就去給高大人請罪,是死是活,就看高大人的意思了!你們母女和岳父岳母一早也就收拾行李,快走吧!」梅長安捂住臉,做出束手待斃的樣子道。

  「不行,要走,咱們一起走!要留,咱們一起留!」錢氏斷然拒絕。

  梅長安也顧不得腳還在盆里,一下子站起來,將錢氏摟在懷裡:「如月,如今只有你不嫌棄我了!」

  錢氏柔情萬千的看著梅長安:「官人,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吃糠咽菜,我也願意的!」

  梅長安的眼神閃動了一下,扶著錢氏兩人一起坐在炕邊:「得妻如此,夫復何求!」

  錢氏依偎在梅長安的懷裡,只覺得再也沒有比此刻更甜蜜的了。

  好半晌,梅長安才又一咬牙,推開了錢氏:「如月!你如此待我,我梅長安又不是畜生,豈能忍心連累你們?高大人為人手段毒辣,這次我沒將小妹送上去,他肯定要懷恨在心,覺得我是戲弄了他,輕易不會放過我的!我不能連累你們,要不咱們合離吧!合離了,不管我出了什麼事情,都連累不到你們!」

  錢氏死死的抱著梅長安的腰:「我不合離!死也不合離!」

  夫妻兩人抱頭痛哭了一會。

  錢氏才勉強道:「就沒有別的法子了嗎?咱們再去買一個漂亮的丫頭給高大人送去不行嗎?」

  梅長安苦笑:「最遲明天就要給高大人一個交代,我們去哪裡找一個乾淨清白的姑娘去?再說了,這送進去的人要是跟咱們家不一條心,沒有關係,高大人憑啥信任我們?憑啥給咱們家好處?到時候豈不是白費了銀子,竹籃打水一場空了?」

  錢氏咬著牙,一半身子好像被烈火炙烤,一半身子又好像浸泡在冰水裡,整個人說不出的難受:「那官人你說該咋辦?」

  梅長安看了錢氏一眼,小心翼翼地開口:「咱們如今得讓高大人看到咱們家的誠意,雖然沒有將小妹送上去,可——」

  錢氏霍然站起來,聲音尖利:「不行!咱們金釵不行!官人,金釵今年才虛十二歲,還是個孩子呢!咱們當爹娘的不能將孩子推入火坑啊!再說了,當初咱們不是說好了嗎?金釵這樣的品貌,就該嫁給官宦人家當正經少奶奶啊!怎麼能讓她給人當小妾?」  梅長安眼睛通紅,神色痛苦的捶了一下自己:「你以為我這個當爹的願意嗎?金釵是我們夫妻倆唯一的孩子,掌上曉彤,我疼她的心,不比你少!讓我這個當爹的眼睜睜的看著金釵給人當妾,我寧願拿我這條命去賠給高大人!明兒個,我去給高大人請罪!賠命也好,別的也罷,都由我這個當爹的去承擔!決計不連累你們母女!」

  錢氏頹然的一屁股坐下,神色變換掙扎了好半天。

  梅長安只摟著錢氏:「都怪我沒用!明天你們早早的走,走得越遠越好!要是以後能找個好男人,只要對你好,對咱們金釵好,我也就放心了……」

  錢氏渾身顫抖,慌亂的搖頭:「官人!難道真的沒法子了嗎?咱們再想想其他的法子好不好?金釵是我的命啊!怎麼能讓她給高大人做妾呢?高大人的年紀都能當他爺爺了!」

  「官人,咱們去求高大人,咱們給高大人做牛做馬都行,也不能送金釵入火坑啊!」

  梅長安眼中帶了幾分惱怒,這錢氏,還虧得她平日裡溫柔和順,什麼都聽自己,感情都是裝的!

  如今是自己的生死存亡的時候,就算他是有些捨不得,可這不是沒法子麼?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自己好了,全家才能好啊!

  就只記得那點子慈母心腸,也不想想自家官人的前程。

  果然是婦人之見!

  當下冷哼一聲,一把將錢氏給推開了。

  錢氏不防備,一下子從炕上跌坐在地上,怔怔地看著梅長安。

  梅長安冷著臉:「罷了!罷了!想來還是我梅長安無時運,爹娘不喜,連妻兒也不曾為我考慮半分!果真是老話說的好,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自飛。我梅長安這還沒到絕路,我的妻兒倒是將我往絕路上逼——」

  錢氏哽咽著道:「官人,虎毒還不食子呢!這咱們將金釵送給高大人當妾,以後,咱們怎麼出門見人啊?」

  梅長安冷哼:「只要咱們能攀上高大人,有了大人的看重,誰敢說個不字?就算有人說,還敢當面不成?誰人背後不說人,誰人背後不被說?到時候除了縣令夫人,這忙齊城哪裡還有比你地位更高的太太?只怕全縣的婦人都要來奉承與你呢!」

  「你也不細想想,若是我真被高大人厭棄,咱們還有什麼好日子過不成?我一個秀才,被縣令厭棄,哪裡還能護得住你們娘倆?不說別的,就張鵬舉那個老匹夫,只怕會落井下石。」

  「還有金釵,弄不好,還要被張鵬舉給賣到那骯髒地方去。這些你都想過沒?難不成你寧願金釵落入那種地方?就算給高大人當妾,好歹也是官眷,穿金戴銀,呼奴喚婢,這樣的日子難道不好?」

  「既能免去她將來的苦,也能救他爹我一命!這種兩全其美的好事,你為什麼就想不明白?再說了,我是她爹,我生養她一場,如今她爹危在旦夕,身為兒女,難道不該出來表一下孝心嗎?」

  梅長安振振有辭。

  錢氏擦了擦眼淚:「可,可,金釵能同意嗎?咱們打她小,就告訴她將來是要當官宦人家的少奶奶的。這孩子被咱們養得有些心高氣傲,如何肯去做妾?」

  這番話,說得錢氏也害怕了,真要如同梅長安所說,與其落入那髒地方,還不如給縣太爺當小老婆呢。

  梅長安見錢氏鬆口了,這才又臉上掛著溫和的笑,將錢氏從地上拉起來:「這事,你先好言勸她,告訴她如今正是咱們家的危難時刻。她若是聽話,幫我這個爹度過這一關,我心裡自然記得她的委屈,咱們父女同心,她在後宅,我在前院,到時候整個縣衙不都是咱們父女天下?」

  「高大人也沒那麼老,她好好籠絡籠絡,生下個一男半女的,我又沒個兒子,這輩子就指望著這外孫,將來這家業不都歸了那孩子。金釵到時候老了也有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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