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臉色就沉下來
2023-12-22 11:20:45 作者: 顏朗美意
想來今年,他再回去,那可不同往日了。
梅曉彤等夥計將布料搬上車,結清了銀子,又將特意留出來的一點山貨給了鄭掌柜,也算是自家的一點心意,這才告辭離去。
安華皓駕著馬車,直接往書店趕去。
書店斜對面就是酒樓,安華皓將馬車熟門熟路的拐到后街上,停在了一座小宅院面前。
兩扇黑漆木門,緊緊的關著,從外表看,跟鎮上其他房子沒有任何的區別。
安華皓下了馬車,拍了拍門環,沒多大一會,院子裡傳來一個聲音:「誰呀?」
門吱呀一聲開了,一個高大武壯的男人探出頭來,滿臉的絡腮鬍子,頭髮隨便的扎著,一身緊身衣服。
看到是安華皓,楞了一下,點點頭,退後一步:「你來啦,進來說話吧。」
安華皓卻沒立刻跟著進去,而是下了台階,走到馬車邊:「永珠,到了,下車吧。」
伸手就要去扶梅曉彤下車。
梅曉彤輕輕一跳,從馬車上跳了下來,打量了一下大門,從馬車上拎下來一個小牛皮紙包。
這是在路口,她買得一包棗糕,第一次上門,好歹也曾經是安華皓的師父,總不能空手吧。
大大方方的就跟在安華皓的身後進了門,還不忘記問一句:「咱們馬車上的貨咋辦?放在外面不會被人順走吧?」
今兒個為了拖貨,馬車廂是拆了的,布料什麼的隨便堆著,就這麼放在外面,無人看守,要是有人經過,順手拿走了也不知道。
安華皓還沒說話,走在前面的那個高大的男人,腳步一個踉蹌,不過很快站定了,粗聲粗氣的衝著安華皓:「還不把你那馬車趕進來?不然丟了什麼要緊東西,我們兩個老東西可賠不起!」
安華皓一聽這話,臉色就沉下來了,對他不客氣無所謂,不管怎麼說,他們也對自己有恩情,可對永珠這樣,他心中就不痛快了。
正要說話,梅曉彤笑眯眯的推了安華皓一把:「快去把馬車趕進來吧。」
見梅曉彤沒生氣,安華皓這才走到院子一邊,哪裡有一個側門,正好容馬車進入。
安華皓出去了,院子裡就剩下梅曉彤和那個高大的男人。
高大的男人一臉的不耐煩,上下打量了一番梅曉彤,才悶聲悶氣的道:「你就是那小子要娶的婆娘?」
梅曉彤微微一笑,舉起一根手指頭搖了搖:「您這話說反了,不是安華皓要娶我做他媳婦,是他要到我家做上門女婿的呀!」
「什麼?」那高大男人還沒說話,屋裡不知道什麼東西被掀翻了,一個男子的聲音不置信的響起來。
梅曉彤聽到這動靜,不由自主的看向了那高大的男人,如果她沒猜錯的話,這就應該是那秦獵戶,教安華皓打獵的師父。
秦獵戶被梅曉彤看得有幾分羞惱之意,沒好氣的衝著屋子裡道:「人家都聽到了,你還躲在屋子裡幹啥?」
隨著秦獵戶的聲音落下,廂房門打開了,一個穿青色直掇的中年文士氣急敗壞的走了出來。
臉白,略有幾分瘦弱,臉上帶著讓人看著就不痛快的高傲之色,只拿眼角瞟了梅曉彤一眼,就氣哼哼的道:「這是誰家的姑娘,這麼不懂規矩?大大咧咧的就將招女婿這種話隨便說出口的?簡直是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
一聽這語氣,梅曉彤就知道這就是那張掌柜了。
安華皓還駕著馬車沒進來,院子裡就三個人,秦獵戶板著臉,雙手抱胸,一臉看好戲的樣子。
張掌柜只看了梅曉彤一眼,就似乎傷了眼睛,用袖子擋著臉,滿嘴就是有辱斯文,豈有此理之類的廢話。
梅曉彤在院子裡看看,這院子還算大,栽著幾棵桂花樹,如今桂花飄香,黃色的細碎的桂花,落滿了樹下的石桌和石頭凳子。
也不用這兩人招呼,梅曉彤徑直走到石頭桌子前,隨便的拂去了凳子上的桂花,舒舒服服的坐下。
才慢條斯理的道:「這位先生的話,我倒是不明白。我不過是實話實說,安華皓如今可不就是我們梅家的上門女婿?誰讓他命苦,生下來就不知道自己爹娘是誰,又被宋春花那樣的人收養,簡直倒了八輩子的血霉。」
「為了償還養育之恩,被宋春花賣給我們梅家當上門女婿,這可是至孝啊,怎麼會是有辱斯文呢?我雖然不太讀書識字,可也知道,這書都是教人明理孝順的。安華皓讀書識字一番,為母賣身,說出去也是一段佳話啊!怎麼就豈有此理了?我倒是不明白了,這位先生要不給我說道說道?」
張掌柜被梅曉彤這兩句話給噎住了,臉都氣變色了,剛好看到安華皓駕著馬車進了院子。
安華皓看著張掌柜一臉的我有話說,卻只當沒看到。
將馬車停穩,將騾子解開繩子,牽到院子的一角系好,又給打來一桶水,給騾子喝,都收拾好了,才慢吞吞的朝著梅曉彤走過來。
走半路,就被張掌柜給攔住了:「糊塗啊!你再自甘墮落,也不該找個這樣伶牙俐齒,胡攪蠻纏的村婦啊?你的前途還要不要了?居然給一個村婦當上門女婿,你將來還要不要進學來?這麼多年的書,你算是白讀了!」
安華皓臉色一沉:「張掌柜這話說得武斷了,華皓本就是個鄉村漢子,不過因為機緣巧合,被貴人錯認為骨血,才略微認得幾個字而已,能有什麼前途?更不曾想過進學!我家無恆產,為了償還養育之恩,多虧永珠家願意花一百兩,還讓我當他們家上門女婿。這等大恩,恩同再造,說來,也是我配不上永珠,花了他們家的錢,如今還吃住在他們家,除了以身相許,我竟不知道還有何方法能報答這恩情。」
張掌
櫃的臉色頓時古怪的僵住了,想說點什麼,又不知道說什麼好,只氣得無聲的用手點點安華皓,到一旁喘粗氣去了。
安華皓這才沒事人一般,走到梅曉彤身邊:「永珠,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當初因為誤會我是安家骨血,而教導我一身功夫和讀書識字的兩位師父,這位是秦師父,這位是張師父。」
一面又轉向秦獵戶:「兩位師父,這位就是我未來的娘子,梅曉彤。」
梅曉彤笑盈盈的起身,給兩位師父行了個禮,還特意舉高了手中的棗糕:「第一次上門,咱們鄉下人家,不懂禮數,也不知道兩位師父喜歡啥,就買了點棗糕,聽說這個補血益氣,年紀大的人吃了最好,兩位師父嘗嘗?」
這話一說,那張掌柜又炸毛了:「你這村婦,你說誰年紀大了?」
梅曉彤特無辜的看過去,做懺悔狀:「哎呀,對不住啊,張師父,我不是說你年紀大,你別多心哈……」
一面又扭頭看安華皓,:「宋大哥,都怪我沒見識,我們鄉下只有女人才不喜歡被人說年紀大,我都不知道,原來城裡人,連男人都不喜歡人家說他年紀大。宋大哥,你放心,我以後保管記住了,絕對不說你兩位師父上了年紀了……」
安華皓硬憋著才沒笑出聲來,眼睛裡的笑意藏都藏不住,努力保持著正經回答:「沒事,兩位師父都是大度的人,不會跟咱們計較的。」
說完,兩人交換了一個心領神會的眼神。
張掌柜一貫說話,那都是之乎者也,來往的人都是斯文人,說話也都儘量含蓄。
不說別的,加上他在鎮上還有書店,走出去也是個體面人物。
還從來沒遇到過像梅曉彤這樣的人,說話聽起來軟綿綿的,可那話里藏著的刺,扎得你渾身不自在,想反駁,還不知道從哪裡反駁起。
被氣急眼了,又還顯得自己小氣。
頓時看著梅曉彤的眼神里,恨不得噴火。
還是秦獵戶腦子拎得清,一看這安華皓帶來的姑娘,看著笑眯眯的,福氣,可這一開口,就知道,這姑娘不簡單。
說話夾槍帶棒,話裡有話,都是在撇清安華皓和自己兩人還有背後主子的關係。
這是擺明態度,安華皓已經跟他們沒有任何關係了。
暗嘆了一口氣,秦獵戶知道,要是再兜圈子,只怕今兒個兜到天黑,恐怕也說不出什麼東西來,倒不如簡單直接點。
「華皓啊,今天叫你來,也是為了上次的事情。」秦獵戶乾脆利落的挑明了。
「你上次來說的關於安家,關於你的身世的事情,我們後來也去調查了,確實如此,當初宋春花生下的那個孩子,是死在了外面。如今那廟裡還點著那孩子的長明燈,據說是每年宋春花都托人帶銀錢去廟裡,讓廟裡的和尚點著……」
梅曉彤和安華皓交換了一個眼色,這是說宋春花這麼多年來從來沒有忘記過那個孩子,一直點著長明燈,都快二十年了沒熄滅過……
梅曉彤看著安華皓面無表情的樣子,悄悄的伸手過去,握住了他的手。
安華皓冰涼的手指,在梅曉彤握過來後,僵了一下,不過馬上反手就將梅曉彤的手牢牢地抓在了手心。
「秦師父跟我說這些已經沒有了任何意義,我當日就說過,我不是安家的骨血,但也是因為她,我才能活到現在。養育之恩,我已經賣身償還了,我跟安家跟她再無瓜葛。」安華皓的聲音斬釘截鐵,並無任何迴轉之意。
「想來這些消息,兩位師父已經匯報給了那位貴人。我知道,我如今這一身本事,還能讀書識字,全是因為被當作貴人流落在外的骨肉,才能學到。如今真相已經大白,我和貴人並無任何關係,可不管怎麼說來,我都是受了貴人的恩惠。」
「上次我已經表明過態度,貴人的這份恩情,不管是因何而來,我既然受了,自然銘記在心。若貴人他日有什麼差遣,自當報答。若是貴人覺得我曾霸占了他骨肉的名分這麼些年,想要懲戒與我,也大可以說出來,我安華皓一併接著。」
「今日兩位師傅讓我上門,想來是那位貴人那邊傳來消息了,秦師父不必隱瞞,直接說吧。」
安華皓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高高在上的貴人,受到了矇騙,認了一個不知道是誰的孩子,當了自己的骨肉十幾年,想來十分氣憤。
如今,等待的就是這位貴人的手段了,若是以前,也許他心灰意冷就認命了。
可現在,感受著掌心裡的柔軟和溫度,安華皓眼底掠過一抹暗芒,為了自己,為了永珠,他也絕對不會任由貴人宰割!
秦獵戶沒想到安華皓將話徹底的攤開了,頓時一怔,對上梅曉彤似笑非笑的眼神,他別開了眼睛。
倒是旁邊的張掌柜聽了這半天,忍不住道:「你只說賣身償還了宋氏的養育之恩,我家主子這些年,派遣我們二人教導與你,花費了多少心血?老秦是什麼身份,我是什麼身份?如果不是因為主子,你一個鄉野小子,何德何能能接受我們的教導?如今你學藝已成,既然知道自己不是主子的骨肉,可你得了主子的恩德,自然要鞠躬盡瘁肝腦塗地的效忠主子,才能報答這份恩情……」
話說到這裡,不說別人,梅曉彤是聽明白了。
感情,這是傳達上面主子的意思,覺得白白培養出了安華皓,結果卻不是自己的骨肉,那位貴人覺得太虧了,不能白花這時間金錢和精力。
所以,乾脆要安華皓換個身份,將那位貴人當主子,好給貴人賣命!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
安華皓還沒說話,梅曉彤冷笑一聲:「果然這鄉下和城裡不一樣啊,俗話說,冤有頭債有主,不去找那罪魁禍首,反倒抓著最無辜的人,還真是新鮮啊?」
「你這村婦,你胡說什麼?什麼叫罪魁禍首?誰最無辜了?」張掌柜沒忍住。
「誰是罪魁禍首,還要我說出來?當初你們主子貪圖美色,收用了宋春花,讓宋春花有孕在身,
要是有擔當一點,就將宋春花納為小妾,接到身邊,等到宋春花生下孩子,豈不是名正言順?」
「可你們主子倒好,吃干抹淨,隨口許下個空口白條,就拍拍屁股跑了。丟下宋春花一個人,揣著大肚子回了自己的娘家,惦記著你們那位主子的許諾,在娘家待產,九死一生掙命一般生下一個兒子,結果病怏怏的,早早的夭折了。」
「不說別的,我就不信,你們主子家連一個小妾和一個兒子都養不活?不過是不放在心上,不關心死活罷了。也是宋春花死心眼,要是換作別的鄉下婦人,憑什麼還死守著一個不要自己的男人?早在被送回娘家後,就該再找個男人嫁了,孩子生下來也不至於被人罵野種沒爹了。」
這話一說出來,秦獵戶和張掌柜的臉色都十分的精彩,尤其是張掌柜,張著嘴看著梅曉彤,渾身上下所有的表情都只有一個意思:世上居然還有這般不知羞恥的女人?
梅曉彤豈會把張掌柜的那點眼神放在心上,越發慢條斯理的道:「當初心狠丟下人家母子不管,十多年了,突然想起找回這流落在外的骨血了?可別說是你們主子良心發現,這良心發現的也太遲了。想來,是你們主子沒法子了,說不得是你家主子虧心事做多了,後繼無人,才想起這個當初被拋棄的骨血吧?」
梅曉彤大膽的揣測。
果然,就看到秦獵戶和張掌柜的臉色一僵,她立刻意識到,自己隨口說的話,恐怕還真就如此了。
那位貴人想來家中夫人厲害,年輕的時候無所謂,不過一個村姑生的孩子,接回去恐怕都要被笑話,所以乾脆就不管不問,任由安家母子死活。
估計著後來,這位貴人恐怕子嗣不豐,而且恐怕是出了什麼事情,讓貴人知道自己不能再有孩子了。
這個時候,貴人沒辦法,才想起來這早早被拋棄的安家母子。
所以才派人來,保護安華皓母子。
沒曾想,陰差陽錯,貴人真正的兒子已經死了,被他當作親兒子培養的安華皓,不過是宋春花撿來的孩子。
這麼一理清思緒,梅曉彤簡直要拍掌叫好了,活該啊!
當初若是這貴人稍微有點良心,不拋下宋春花不管,也不至於到今天連個親骨肉都沒有的份上。
造成這個結果的就是他自己,怪不得別人!
梅曉彤雖然嘴上沒說,可她的表情實實在在坦坦蕩蕩的表明了這個意思。
讓秦獵戶和張掌柜心中惱怒,想辯解兩句,可也確實是當初種下的因,如今結出了這個苦果。
「至於最無辜的人,難道不是安華皓嗎?當時他還是個無知的嬰童,被死了孩子的宋春花撿回來,當作自己的孩子養,直到前些時候,宋春花說出真相,他才清楚!」
「他被宋春花撿回去,沒享受過一天好日子,在安家被排擠,才十來歲就被逼著養家,過得比那些沒爹沒娘的孩子還要苦。這些你們難道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