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糞

2023-12-22 11:20:45 作者: 顏朗美意
  鄭掌柜是個有野心的人,吉祥染坊如果經營得好,梅曉彤如果一直合作,有新的顏色染料配方出來,不出十年,不,五年,他就能將吉祥染坊和布料行在全國打響名號。

  說不定吉祥染坊的將來會成為百年老字號,百年後只要吉祥染坊在,就有人記得他的名字。

  這麼一想,他這些日子關于吉祥染坊火爆生意而飄然的頭腦也冷靜了下來。

  梅曉彤寒暄了兩句,就去後面教兩位師傅。

  鄭掌柜跟安華皓在前院喝茶,看著安華皓眼神都不錯的一直目送梅曉彤到後院,直到看不到了,才收回眼神。

  一笑,安華皓的心思自然沒瞞過鄭掌柜,看到以前冷麵的一個後生小伙,如今也有了絲人氣,忍不住調侃:「宋兄弟,我什麼時候能喝上你的喜酒?」

  安華皓眼神一暗,低頭喝茶不答。

  鄭掌柜倒是很看好這一對小兒女,男的俊,女的俏。

  安華皓看著是鄉村獵戶,可鄭掌柜知道這後生不簡單,從來就不曾小覷,一直都客客氣氣,還有意相交。

  而梅曉彤,自己的合夥生意人,自然更沒得說。

  心中著實欣賞,才多了一句嘴:「宋兄弟,該抓緊的還是要抓緊啊,大侄女這般品貌,這般人才性情,可是不少人眼饞呢。」

  安華皓的臉色更黑了……

  等梅曉彤交代好一切出來,就看到鄭掌柜一臉笑嘻嘻的,倒是安華皓,好像鄭掌柜欠他銀子沒還一樣沉著臉。

  一看梅曉彤出來,安華皓先站起來:「走吧!」

  倒是有點迫不及待的意思。

  梅曉彤狐疑的看看兩人,也沒看出個名堂來,也就順勢跟鄭掌柜告辭出來。

  安華皓腳步踏得又重又急,沒一會就走出老遠,回頭一看,梅曉彤還逍遙自在的跟在後面,半點不著急。

  心裡一

  口悶氣,上不去下不來,有心要先走,又捨不得。

  只得黑著臉耐著性子,好不容易等梅曉彤跟上了,正要說點什麼,就聽到遠遠的有人喊:「是梅家妹子嗎?」

  梅曉彤回頭,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陸管事?

  忙停下腳步。

  陸管事腳程快,沒幾步就趕上了,一臉笑意:「我本來是打算讓染坊的鄭掌柜給你托個口信,聽說你剛走,就趕上了來。」

  「口信?」梅曉彤一愣。

  「張大老闆來信了,聽說已經派人來鎮上,專門負責收購山貨一事,想必沒幾日就要到了。」陸管事這是賣個人情給梅曉彤。

  自從知道梅曉彤染布得到宮裡娘娘的賞賜,又跟鄭掌柜合夥做生意後,陸管事再也不拿她當個稍微有點力氣有點見識到村姑看待了。

  做他們這一行的,要的就是一個廣結善緣,看梅曉彤有潛力,自然是想交好關係。

  尤其是這種小事,又不費什麼,只跑跑腿,提醒一下,也是個人情。

  梅曉彤立刻就明白了,忙向陸管事道謝。

  陸管事見梅曉彤上道,心中也高興啊,就愛和聰明人打交道,不用說得太明顯,只提點一下,大家都心知肚明了。

  因此臉上的笑容越發的真誠。

  寒暄了兩句,從哪裡來,到哪裡去的廢話。

  梅曉彤猛然想到,上次去荊縣,陸管事他們的鏢局不是將梅長安的生平事列都打聽的差不多了麼?

  忙開口:「陸大哥,我也正好有事要去鏢局找你。」

  陸管事眼睛一亮:「梅家妹子有事儘管說,只要你陸大哥能幫得上忙的。」

  這人啊,就算不太熟,欠著欠著人情不就熟了?

  梅曉彤含含糊糊的,只說自己的哥哥不著調,從荊縣回來,帶回來一個寡婦妾,將家裡鬧得雞犬不寧的。

  她們家裡不想要妾,可這妾說是爹娘雙亡,又沒個兄弟姐妹,嫁的男人也死了幾年了,又跟自己的三哥有了首尾,一時倒不好解決。

  要是這寡婦身家清白呢,他們家倒是也能考慮,就怕是那些別有用心的地方出來的……

  話說到這裡,陸管事哪裡還不明白。

  這種事情,對他們鏢局來說,簡直就是小菜一碟。

  拍著胸脯就答應了,梅曉彤忙將孫寡婦的文書證明上的籍貫什麼的都背給陸管事聽了,就要按著規矩付錢。

  陸管事哪裡肯要,只推說一點小事,不值得,大家朋友一場,這點小事要是還收錢,豈不是打自己的臉?

  死活不要。

  梅曉彤硬是塞了一個五兩的銀錠子,只說是給打聽這事的夥計們買酒喝的,陸管事才勉強收下。

  約好了打聽到了消息,就派人給梅曉彤送信去,三人才分手告辭。

  回家的路上,安華皓的臉色就不太好看,一路糾結,梅曉彤這是不相信自己的實力?

  若是以前,他主動要求幫忙,還被這般對待,早就拂袖而去了。

  可現在的他,安華皓苦笑,他連開口問一下梅曉彤的勇氣都沒有。

  梅曉彤還記得在染坊出來,就看到安華皓的臉黑了,想來是跟鄭掌柜有關。

  臉那麼黑,肯定事情不小,她就不湊上去了。

  一路沉悶的回到靈山村,安華皓還以為梅曉彤會跟往日一樣,請他進梅家去坐坐。

  要是以前,梅曉彤說不定會,可如今家裡有個孫氏,不知道怎麼的,梅曉彤不想讓孫氏看到安華皓。

  因此她十分利落的接過背簍,從安華皓揮揮手,在村口就爽快的分手,各回各家,各找各媽去了。

  安華皓帶著幾分落寞的看著梅曉彤走遠,腳步一轉,沒有回家,卻朝著山里走去。

  梅曉彤一回家,梅家門口的棚子裡坐滿了人,梅家院子門虛掩著,大家看似坐在棚子裡閒聊,一個個眼神恨不得透過大門看到梅家院子裡去。

  梅曉鵲被一群三姑八姨圍著,臉色漲得通紅。

  也不知道這些三姑八姨說了些啥,周圍的人都哈哈大笑起來。

  梅曉鵲如坐針氈,抬頭看到梅曉彤回來,不由自主的就鬆了一口氣,忙起身來接:「小妹,你回來啦。」

  三姑八姨們看到梅曉彤,都忍不住有了幾分收斂。

  上次搶水,各家的男人事後都回去宣揚過梅曉彤的大力,還有被梅曉彤教訓的碎嘴的婆子也曾說過梅曉彤脾氣不好。

  再加上梅曉彤搶水有功,家家都得了她的好,如今看到她就有幾分氣短。

  更何況,本來她們就是來看梅家的笑話的,不過是仗著梅曉鵲老實,被問急了,也就只漲紅著臉,不說一句狠話。

  可這梅家閨女,那雙清泠泠的眼睛往自己身上這麼一看,不少婆子就後背冒汗。

  乾笑著打了兩聲招呼:「二妮回來啦,可是累壞了吧?快進屋歇著去——」

  然後你推我,我推你的,又說了兩句閒話,就一個個找藉口溜了。

  走出老遠,還拍拍胸脯,哎呀,梅家二妮子看著一臉的喜慶相,咋看人看得那麼滲得慌呢?

  好嚼口舌的婆子們都走了,男人們也就坐不住了,再坐下去,豈不是有看梅家笑話的嫌疑?

  雖然大家心裡這麼想的,可也別太明顯啊?

  因此也都一個個打著哈哈,勾肩搭背的走遠了。

  梅家門前才安靜了。

  梅曉鵲擦擦額頭上的汗:「小妹,還是你厲害——」

  梅曉彤正要說點啥,就聽到院子裡,傳來梅長青哼哼唧唧的聲音:「爹啊,娘啊,你們好狠的心啊,我好歹是你們親生的兒子,將來要給你們養老送終,磕頭摔碗的兒子啊,你們真的要眼睜睜的看著我曬死嗎?我要是真曬死了,我媳婦就要守寡了,曉鵲他們就要沒爹啦——「

  然後是李婆子的聲音:「給老娘閉嘴,再哼哼唧唧,就讓溫氏把水端走。」

  梅長青閉嘴了一小會,又開始哀求:「娘啊,求求你了,給我把繩子解開吧,再不解開,你兒子這雙手就要廢了。」

  李婆子無動於衷:「那繩子是你妹子打的結,她說了,不是她親自來解,這結是打不開的。你一天一夜都熬過來了,你妹子也快回來了,再熬一下會死啊

  ?」

  「娘,親娘!兒子真的撐不住了,兒子要上茅房了,快憋不住了!您解不開,拿刀來把繩子割開不就行了?娘,我求求您……」

  「呸,你想得倒美!那繩子不是錢啊?說得輕巧,割斷了就不值錢了,你咋那麼多屁事?不是要上茅房,就是渾身胳膊疼,我跟你說老三,你別跟老娘耍心眼子,你屁股一撅,老娘就知道你要拉什麼屎……」

  話還沒說完,梅曉彤推開院門,走了進來。

  李婆子忙丟下老三,迎了上來,就關心閨女累不累,餓不餓?有沒有曬得頭暈?

  梅長青有氣無力的抗議:「娘,我都被曬一天了,你咋不問問我有沒有頭暈啊?」

  李婆子眼角都不帶看他:「你老妹出門是辦正事掙錢的,你就是個討債的玩意,你也配和你妹子比?給老娘閉上嘴滾一邊去!」

  梅曉彤就看到梅長青還被綁在樹上,不過因為棗樹下陰涼,倒還不難熬。

  又有溫氏一臉擔心的看著,不時給他餵口水喝,旁邊還放著一盆水,裡面絞著帕子,不時的給梅長青擦額頭。

  又拿扇子給他打扇,除了胳膊難受,倒也沒被曬出個中暑啊什麼的症狀出來。

  溫氏看到梅曉彤回來,忙站起來,小心翼翼的解釋:「小妹,這下午的太陽毒,我怕把你三哥曬出個好歹來……」

  這是解釋她為啥在旁邊伺候梅長青。

  從溫氏昨兒個那麼給她撐腰,自己都立不起來,梅曉彤對溫氏心中除了失望,還有幾分惋惜。

  因此梅曉彤冷著臉,沒接溫氏的話,溫氏的臉上的血色一下子就褪了下去,握著帕子和扇子的手不由自主的抖起來。

  梅曉彤只做沒看到,洗了把臉,喝了口水,才親自將繩子給解開了,梅長青一下子就癱倒在了地上。

  好半天才歇過氣來。

  一看梅曉彤,再想起自己遭得罪,梅長青忍不住爬得離自己這個老妹遠了一點,才覺得有了安全感。

  又有溫氏伺候著喝了幾口涼茶,覺得活了過來。

  就那麼憊懶得往屋檐下的陰涼地一躺,就開始哼哼唧唧:「小蓮,你男人快餓死了,快弄點吃的來。」

  溫氏此刻心中一團亂麻,見小姑子從昨天事後,對自己的態度有了變化,心中正慌著,壓根就沒聽到梅長青說啥。

  其他的人自然更不會搭理梅長青了。

  梅長青喊了兩聲沒人搭理,又喊:「娘,你就可憐可憐你兒子,一天一夜沒吃東西,鐵打的人也熬不住啊,您還真想要兒子的命不成?」

  李婆子一擺手:「還沒到晚飯的時候呢,哼唧個啥,再等會,一會就做晚飯了。」

  梅長青就勢在地上一滾:「娘啊,兒子餓得不行了。家裡要是沒吃的,昨兒個我跟阿福帶回來的行李裡面有幾包糕點,這麼熱的天,再不吃就要壞了。娘,你就拿出來,讓兒子墊吧墊吧?」

  李婆子啐梅長青一口:「你想得倒美。」

  一面倒是想起來,昨兒個還收了那孫寡婦的家當,也不知道都有些啥,正好打開來看看。

  吩咐天龍和天虎進屋去把昨兒個搬進去的行李又給搬了出來,四五個大包裹,堆在屋檐下。

  梅長青的眼珠子一下子就盯住了,這些可都是阿福的家當。

  當時他去雇馬車,這些東西都是阿福一個人收拾的,想來那些值錢的都在這些包裹裡面。

  怎麼一想,梅長青舔了一下嘴唇,忙忙的催促:「娘,這裡面還有我跟阿福給家人帶的禮物呢——」

  正說著,孫阿福從後門慢吞吞的扶著牆,蹭到院子裡來。

  頭髮不知道在哪裡找了根布條兒胡亂的扎著,臉上一片潮紅,還沾了一些黑乎乎的不知道是什麼東西,本來一張勾人的臉,此刻看上去,卻有幾分猙獰。

  尤其是被蚊子咬過得包,估計孫阿福沒能忍住,抓了幾下,她的皮膚還算細嫩,這麼一抓,臉上就留下一道道的血痕。

  手上昨日還染著鳳仙花汁子的指甲,早就被逼得用剪刀給絞了。

  灰撲撲的補丁摞著補丁的寬大衣裳,穿在孫阿福身上,空蕩蕩的,將她的身材完全給遮住了。

  梅長青睜大眼睛,這是昨日還光鮮亮麗,膚白貌美勾人的阿福?

  更不用說,孫阿福一進院子,身上沾染的那股子茅房的味道,頓時就四散開來。

  梅長青一臉如遭雷劈。

  李婆子得意的一哼,得罪了她,在她手裡,再水靈的蘿蔔,也能給醃皺巴了。

  當著大夥都面,李婆子慢慢的打開了包裹,一個裡面裝了幾包點心,用牛皮紙包著,還有幾朵絹花,幾件衣服料子。

  另外幾個包裹里,都是裝著些顏色艷麗的衣裳,一些被褥之類的日常用品,還有幾件銀子打的鐲子啊,簪子什麼的。

  最值錢的,倒是昨天從孫阿福身上扒下來的那套衣裳和頭上的兩根簪子。

  李婆子還沒說啥,梅長青忍不住開口了:「就這些?」懷疑的目光看向李婆子。

  李婆子抄起一笤帚就砸過去了:「咋滴?還懷疑你老娘私底下偷藏了不成?就這麼點東西,也就你這個眼皮子淺的混帳東西看在眼裡。老娘會稀罕這個?」

  說著順手挑起那幾包點心:「幾塊乾巴巴的糖糕,也好意思說是給家裡買的禮物?糊弄誰呢?縣城就賣這個東西?」

  「還有這頭花,一個大錢一朵,打發叫花子呢?」

  「這個,這個,這個衣裳料子,還是縣城買的?連咱們鎮上都比不得。隨便買幾樣不值錢的東西,就想糊弄你老娘?我呸!」

  一邊罵著,一邊將包裹里的禮品給挨個罵了一遍。

  「還賣了房子,全副家當都給你,要當你的妾?這話也就哄哄你們這些被狗屎糊了心的賤皮子……」

  這些話梅長青都沒放在心上,全部的心思就在想孫阿福的私房銀子都藏到哪裡去了?

  不說別的,按照那些時日梅長青在孫阿福家吃喝的境況,還有那小院子少說也值幾十兩銀子。

  這麼些銀子,居然不在這包裹里,那?

  梅長青猛然扭頭看向孫阿福。

  孫阿福挑了一天的糞,去澆菜園子,又累又餓,渾身疼不說,最讓她難以忍受的是,身上沾染了臭味,行動間,這臭味就 往鼻子裡鑽。

  薰得她是頭都疼了。

  好不容易將事情胡亂的做完了,準備弄點水擦洗一下,不然只怕她得被自己給熏死。

  在看到李婆子拆包裹的時候,孫阿福忍不住冷笑,就知道不過是一群鄉下的泥腿子,就算靠著那染料方子發家了,也沒見過好東西。

  這不,連個妾,呸呸呸,連自己帶來的包裹都要搶。

  一會,看到自己準備的東西,這些鄉下泥腿子恐怕要看呆了吧。

  可沒想到李婆子對她準備的禮物,一樣都沒看上,話里話外都嫌棄得不要不要的。

  讓孫阿福臊得滿臉通紅,低頭不敢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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