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痴呆小受

  這時，突然來了一位年齡在四十五歲左右的老者，跨開大步急速奔來，見到這位少年，撲通一聲，膝蓋磕碰青石的聲音響亮可聞，叩拜後，他面露笑容道：「皇上，他們來了。」

  來了本事好事，可那位皇上又顯得格外著急，他急切地詢問道;「消息可有泄露？」

  「易容世家的姚倩前日潛入大頌國，給他們喬裝改扮後才越境進入本國，又有他國侍衛易容後，一路嚴密護送至此，絕無一人窺探。」

  聽到此話，這位小皇帝才舒了一口長氣，急不可耐道：「快快有請。」

  這位老者又闊步奔跑過去，傳話後，只見從門庭的另一面走來了兩位少年，一位少年停留，與那位老者閒聊了起來，而另一位少年緩步走近，他行了一個常禮，而那位年輕的皇上也照舊行了常禮。

  兩人相視而笑，這笑中含淚，那滴淚水的後面是長夜漫漫的思念和牽掛。

  「莫兄，叨擾了。」

  「三年未見，趙兄風采依舊。」

  說著，便拉著這位趙兄的手腕，走進了翹首，挨著落座。

  「記得趙兄最愛吃脆果，早早命侍女備下兩盒，又記得愛飲冰冷天醇酒，也盛了兩大執壺。」

  邊說邊往小盞中乘酒。

  「想不到你對我這般牽腸掛肚，三年了，還記得趙寅的日常喜好。」

  那位皇上放下手中執壺，拉著趙寅的手，那動作的自然流暢像是生活多年的老夫老妻，但見他柔情細語道;「可有想我,念我？可有在夢中夢見我？」

  趙寅聞言，害羞到臉龐紅撲撲的，他仍舊記憶猶新，當年二人還未做皇帝，在大頌國嘈雜熱鬧的夜市上，只為行酒令對對子而大打出手，卻不曾想竟然天緣巧合之下成了最好的摯友。之後，兩人一拍即合，互相傾訴著各自的喜惡，竟然都喜愛自然風光，便相約在大頌國遊玩近三月，親密相處，從不分離，就這樣生出了割捨不掉的情分，而這種情誼說了說不清楚，這個皇帝就是琉璃國隱忍多年的小皇帝莫珝，二人年紀相仿，又都是純善之輩，同時都鍾情專研孔孟之道，聊起話來，那叫個暢所欲言，熱絡不斷。不過這莫珝相較自己更加悲慘，父皇駕崩，不過十日，母親又思念父皇而服毒身亡，留下十歲的莫珝，在祭後的虐待撫育下，堅強的活了下來，可現在大權又旁落在宰相唐青楓手中，那可不是一個姓氏，沒有半點血緣關係，若是丟了國，就是唐家天下了。每每想起這些，都令趙寅無能為力而痛心疾首。

  「想念我們在一起的每一個難忘的瞬間，白日會，夜裡會，夢裡也會。」

  莫珝興奮不已，又拉起了趙寅的小手，痛快地喝下一杯，平靜了一些，說：「敢冒風險，是為了守衛邊境的軍隊，他們急需糧食。」

  「不瞞莫兄，已經到了無法調糧的地步了。」

  「是你不忍心加重賦稅，引起民怨。可越是如此，貪官污吏的投資欲望，資產雄厚大商的擴充發展，都會強大自己，財富越聚越多，相較之下，百姓的日子會越過越貧窮。」

  「可若是加重，百姓更是沒有活路，在沒有可行的辦法之前，不能隨便更改。想想我大頌國，除去皇城外，東西南北四府，之下設置了六十四州府，每個州府下設置六十個縣衙，每一個縣衙下設置近百個村莊，富裕的村莊人口可達上萬人，貧苦的村莊，人口至少五十或者百人，這般算下來大頌國人口可達近百萬，可是遠水解不了近渴，大戰即將開始，若是糧食周轉不濟，又要改革，那就是大亂。所以目前打仗籌糧，才是首要大事，可惜趙寅無能，到了無法周全的地步了，才來尋找仁兄接濟。」

  一個人，一種處境，沒有人能夠完全理解，是自己太著急了。

  為安撫趙寅的激動，莫珝道：「我一定會幫你。不過這封尚國祖先流傳下來的好戰血液，我看是改變不了，不過這幾年，若不是墨瀛大將軍鎮守邊境，我們琉璃國也會屢遭侵犯，到時候也是民不聊生，天下不安啊。」

  「墨瀛將軍英勇善戰，自大敗封尚國之後，墨家軍名聲燥外，那封尚國皇帝貴得剛愎自用，自高自大，不相信墨家軍的實力，又多次挑釁，卻被打的像個落水狗一般，自此就再也不敢騷擾琉璃國。而如今又轉戰我們大頌國，近幾年，連續不斷地遭遇大大小小的騷擾，天天都不得安寧。」

  「方元帥忠心可嘉，從十八歲駐守在外，至今十四年了，也算是盡心盡責了。」

  「是啊，我們趙家不能沒有方家，他們就是大頌國的戰神。有時候會夢見方伯伯，那時候還小，在夢中他的模樣永遠都是模糊不清，我敬佩他，我讚揚他，多想見到他一面，向他行一個大大的跪拜之禮。其實我多想向他一樣去戰場廝殺，用實力保衛國家，保護百姓。」

  「方伯伯老了，可方家還有方界，你就安心落意，相信方界，他也是一位前途無量的大將，也許取而代之他的父親。」

  這般安慰，心裡舒服了很多。

  「對了，購糧之事，莫兄與宰相可有商議過？」

  「你我他，鼎足而立，若是你們大頌國敗了，下一個就是我們琉璃國，這個道理，他唐青楓不會不懂。」

  「我還擔心……?」

  墨珝知道趙寅想要說什麼，他攔截道：「他要顧慮我們兩國之間的關係，但凡他一起兵造反，你們就會支援，里外夾擊，他就會死無葬身之地。」

  「可他要是與封尚國勾結呢？」

  「那也不怕，他們有自己的軍隊，我們有墨家軍和你們大頌國的護國衛。」

  這般疏解，趙寅才無憂了，不過關於購買糧食之事，他還有些顧慮，道：「唐青楓真的同意了？」

  「是。不過現在的問題是糧食數量多，體積龐大，如何從琉璃國運出。你可別忘了，這周邊領國的間諜潛伏很是隱蔽，一不小心就會暴露。」

  「他們在大頌國的間諜，方界查出來一部分，已經暗中處理了，總有怕死的，交代了機密，我大頌國間諜取而代之，已插入他們其中。至於琉璃國的，我想你一直都沒有動過。」

  真是知己，太懂自己了。不動，有不動的好處，動了，死了又來，來了又殺，來來去去，暴露地太多，反而死的更早，關鍵是累，遭罪啊？

  這莫珝又知曉趙寅心底純善，心慈手軟，至今未掌權，這種殘忍的決策，他是不可能下令的，不過三年未見，一切皆有可能發生，說：「你下的命令？」

  趙寅唯唯諾諾道：「是，是，是母后。」

  「我也猜到了，只是隨口問問而已。」

  莫珝仔細打量著趙寅，發現他還是當年那個羞澀單純善良的小男孩，他喜愛上天賜予趙寅的溫順性情，柔潤如水的臉龐，痴痴呆呆地樣子，莫珝夾了一塊剔除乾淨的螃蟹肉，用另一隻手托著，放在了趙寅的嘴邊，趙寅微微張開雙唇，入了口，感覺肉鮮，嫩，非常爽口，細嚼了數口後咽下，可嘴邊落下了芝麻綠豆大小的肉沫，莫珝淺淺一笑。

  「你笑什麼？」

  「你還是小孩子。」

  抽出方巾，擦去那點肉沫，說：「我希望永遠能跟你在一起，可是我們是兩個國家之主，根本沒有機會，三年才見一次，又不敢來往緘札，枉費了我們之間的情感。」

  「方界透漏唐宰相在你身邊安插了數個眼線，你事事都得思慮周全，否則？」

  「只要兵權在墨瀛手中，他不敢大行動。」

  「方界查到消息，他一直在暗中收攏人心，招攬各地死士，組建黑暗中的軍隊，相較之中你得謹小慎微，行動中你得早做籌謀。」

  「三年前齊穎來過，他留下了三封錦囊，這三年來，都是履行齊穎的計謀，兵權掌握在自己人手中，暗中訓練一支龐大的軍團，還有就是民生，要無為而治，休養生息，這一點也是效仿你們大頌國的自由貿易的政治策略，還真是強大的國家，也強大我的內心，我非常欣慰和感激。至於唐青楓，他畢竟是先帝的託孤大臣，明著還得忍讓三分，不能讓他起疑心，不過這齊穎確實是個不可多得的良才，賢才，有他輔佐你，我萬分欣慰。」

  「可我擔心的是你，你身邊能為你出謀劃策的能人，都被唐宰相差人暗中殺害，墨瀛的軍團都在外駐紮，你身邊不能沒有人，在關鍵時刻，也許這些保護你的人會救了你的性命，不至於……？再說了，若是有一天唐青楓真的造反了，你的國，你能救嗎？你的臣民，你能救嗎？到時候，自己都自身難保，如何救天下呢？」

  「齊穎是你的兄弟，齊穎也是我的兄弟，他早已安排了一批死士暗中保護我，同樣也有一些死士在宰相府為我提供信息。」

  「真的？」

  「是真的。」

  「只要是他的法子，就保准管用，那我就不用操心了。」

  「對了，運輸糧食的事宜，我已經全權布置給宰相了，他老謀深算，一定會避開那些眼線，也能躲過封尚國士兵的檢查和追殺。」

  「希望他能完成這次的任務。對了還有一事。」

  「什麼事？」

  「柳家村坐落在兩國的交界處，我們雙方有約，此處由大頌國管理，可是前不久唐青鋆從柳家村搶走了一個孩童，至今未在大頌國府衙備案造冊，我希望他能將此事處理妥當。」

  「我有所耳聞。」

  莫珝望著庭院口站立的兩個人，說：「估計齊穎早已將此事透漏給唐青楓了。這件事情就當我不知道，這件事情就看宰相如何處理他這個仗勢欺人的弟弟了，我呢，只想做個看官。」

  莫珝見事情基本安排妥善，便倒了一杯冷酒，說：「我們暢飲一番。」

  趙寅知道此次相聚來之不易，相聚的時間又是那般短暫，也不想辜負，便與莫珝放飛了自我，不在被那些王法宮規拘束，又是豪飲數杯冷酒，又是海喝高唱，又是划拳行酒令，又是勾肩搭背，瞬間不像是君王那般端正威武，卻像是兩個受了氣的小孩子。

  三刻鐘後，離去的時辰到了，兩個人歡快的心情落幕了，心立即變得冰冰涼涼的，兩人端正的坐在圓凳上，沉默了良久。

  ……

  「唐宰相，齊穎怎麼感謝您？」

  「大頌國和琉璃國是友誼之邦，國是，臣民理應也是。你我都不必客氣。」

  「唐宰相不愧是識大局，懂大理，齊穎佩服佩服。」

  「既然要來，為何讓啟亮來了？」

  「因為唐青鋆而轉移視線。可宰相讀懂了齊穎的心思，竟然故意泄露了消息。」

  「消息很快就會傳到封尚國皇帝陛下的耳邊，他們也不是傻子，很快會識破，談完了事情，還是儘快離去。」

  「那糧食的事情，就拜託宰相了。」

  「這是兩個國家的事情，我乃一國宰相，斷不會懈怠。」

  齊穎拿出一萬兩塞在唐青楓手中，說：「這是齊穎孝敬宰相大人的，至於購買糧食的，三日後一定送達。」

  塞進腰間，回道：「這天下能讓我唐青風佩服的人，除了皇上，就是你了。」

  「這話會讓齊穎驕傲的。」

  「有實力就應該驕傲。」

  「對了，那小孩的事情，宰相大人作何打算？」

  「他的叔叔都同意了，契約也簽訂了，只要唐青鋆去一趟府衙備案造冊即可。」

  「那唐青鋆能不能對這個孩童友善一些？」

  「是他的兒子，他自然視如己出，不會暴力對待。」

  「希望如此。」

  二人又眺望著『翹首』的兩位安靜的小皇帝，明白時辰到了，一起走了過去。

  莫珝無奈道：「時間到了，對嗎?」

  唐青楓知道兩位皇帝的交情好，卻不知道他們因何而結下了這種生死之交，曾經派人暗查許久，只因二人都是已別名互相稱謂，又在大頌國，自然查不出個所以然來，枉費了人力財力，調查之事也就作罷了。好在這小皇帝年齡小，也好控制和糊弄，對自己也算是敬重和依賴，不過隨著年齡的增長，學識和見識的猛增，不能不防著，近幾年來，這小皇帝的心思越來越難以揣摩了，還得細心伺候，掄起今日會面之事，讓他一頭霧水，到底是誰在暗中操作這一切，自己卻全然不知，到了跟前，才收到齊穎的緘札，最後一個知道消息，這不能不讓他心頭顫動。

  齊穎按了一下唐青楓的肘腕，提醒他皇上問話呢。

  唐青楓驚醒，回道：「是時間到了，到了離去的時辰了。」

  「購糧之事，還勞宰相費神了，朕希望不要出任何茬子。」

  「微臣辦事，何曾令皇上失望。」

  是啊，正是因為如此，你這位宰相大人才令人恐怖。

  齊穎靠近趙寅，規勸道：「齊穎為皇上細心裝扮，我們得儘快離開皇宮，趕緊回國。」

  趙寅低吟道：「又是分離，不知道下回何時才能相聚？」

  當然這種相聚，對於趙寅來說，是朋友的聚會，是志同道合的聚會，他對莫珝從未有過愛慕之情，只是痴呆的鮮肉皇帝，根本沒有發覺而已。

  齊穎照舊讓啟亮留在宰相府，待傍晚時分在離開琉璃國，這樣更能拖延時間，來影響死士的判斷。

  為了趕在正午時分，齊穎他們也是一路快馬狂奔，回到了大頌國，來到了水橫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