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五章 分別後

  顧子淵坐在龍椅上，稍稍一抬頭就可以看見百官卑謙下跪，抬眸眺望，皇城巍峨。

  心上之人不在，便是手握天下又如何？

  他雙手攥成拳頭，心口發悶時常喘不過氣來，每每想到離開的白容，更是眼前發昏，動一下都覺得渾身上下疼得緊。

  胸腔之中空蕩蕩，白容走了，連帶著把他的心也給帶走了。

  手邊伺候的太監看不得顧子淵這般作踐自己，心疼得不顧身份禮節，含著淚花跪在下頭，「萬歲爺，您已經許多日不曾好好用飯，就連枕頭也沒沾幾下，總是將自己困在書房裡處理政事，若是白太傅知道了，定會擔心您的。」

  他借白容的，無非是想讓顧子淵多多看顧自己的身體，不要太過勞累。

  哪想的顧子淵一聽到白容的名字，還以為她回來了，登時從椅子上站起來，四處張望，面帶喜色：「你回來了！」

  狂喜，之後是潮水般不息的痛苦。

  也沒追究太監的罪責，顧子淵擺手讓他下去，落寞的靠坐在楠木椅上，以手虛扶面頰，擋去他面上揮之不去的悲慟。

  忽而，他撥開手來，一雙曾經被霧靄遮得無光的眸子此時迸射出無盡的精光來。

  身為皇帝，他不能貿貿然丟下天下蒼生就為了自己的一己私慾，可若是尋個折中的法子，找一個有治國才能的人來當這個皇帝，他也不算是辜負了天下的百姓。

  只是這個人選，還需要好好考究。

  有了想法以後，顧子淵一改之前的頹唐逃避，馬上叫下面伺候的人送上來一桌子的菜，端著碗筷認真吃了起來。日後，他要去尋找白容，若是讓她看見了自己這般模樣，她定然是要心疼的。他要多吃一些，免得叫白容心傷。

  又是一次朝會，丞相沒有搞什麼么蛾子，進行得順順噹噹，顧子淵點名讓在朝會上發言的宋玉宇留下，在宋玉宇困惑的神色中，將人迎進了御書房。

  宋玉宇接了顧子淵賜下來的茶，抿了好幾口，實在心慌。他放下茶水，苦笑道：「陛下有什麼話直說，可莫要再這般瞧著微臣，微臣心中惶恐之至。」

  顧子淵當下就道：「朕有意退位讓賢。」他說這話時，眼睛都不離宋玉宇，如他這般聰慧的人，馬上就覺得不妥當，指著自己問道：「陛下口中的賢人該不會就是微臣？」

  「是。」顧子淵斬釘截鐵，半點都沒有猶豫。

  宋玉宇馬上就跪在地上，連聲道：「微臣惶恐。」

  「如何惶恐？朕已經觀察了數日，你有能力，能夠為大楚謀取福祉。」顧子淵也是心中嘆息，有些人想要這個位置他看不上，可是宋玉宇，他上趕著將位置送給他他都不要。

  這真是。

  「陛下，微臣有賢臣之能，卻沒有帝皇之能。」宋玉宇低眉順眼的說了，「治國之道，為君之道，微臣是半點都不知道，帝位到了微臣手裡，怕是愧對大楚。」他語調雖然平淡，可是卻說得堅決，便是被顧子淵看了半晌，也不曾改過自己眼中的決絕。

  若不是顧子淵便是困境之中的人，他都想為宋玉宇這一份淡泊名利的氣魄叫好。

  如今，他卻是接連嘆氣：「朕不勉強你，不過你得幫朕參謀參謀，有誰適合接替朕的位置。」

  宋玉宇聽得也是心中糾葛百出，他從來只聽說爭得頭破血流也要坐上帝皇位置的，倒是第一次瞧見要將手裡的位置和榮華富貴拱手相讓的，這般奇事，怕是百年難得見到一樁。

  「微臣有言，不知是否該說。」

  「你說就是。」

  宋玉宇跪的端正，偏生脊梁骨又直挺挺，不失禮節又不卑不亢，「當今朝中，怕是無一人比陛下更適合這個位置。」

  「朕最怕聽見的就是這句話。」顧子淵扯了嘴，想要露出一個笑來，可心中鬱悶苦楚，卻讓他這笑不似笑，反倒似哭。

  瞧見顧子淵這般，宋玉宇搜腸刮肚，想出幾句安慰他的話來。

  「尋找繼承人不能急於一時，陛下且看看，有合適的留在身邊培養……」

  幾條計謀，聽上去都可行，可其中難度，卻也不容小覷。顧子淵點頭應了，讓宋玉宇退下，抓了櫃中白容留下的帕子，靜默許久。

  這帕子是他落難之際，白容為他擦拭汗水時所用，他悄悄留了，想念白容時拿出來看看。

  而今帕子還在，卻是物是人非。

  卻說白容那一頭，舟車勞頓海浪翻滾幾旬，她與寧舟總算是到了蓬萊島地界。

  寧舟早就安排妥當， 兩人站在島上，此時天光未曉，霧靄沉沉，周圍無一人，白容回望大地，勉強擠出來一個笑容：「要開始新的生活了。」

  腳下踏著的仍舊是土地，卻不是先前她生活許久的那片土地了。

  「風大，我們還是先進島里看看。」寧舟站在她身側，海風卷了他的發，在空中胡亂的打著圈。

  聽此，白容點點頭，兩人並肩想著島內走去。這島上原先就有前輩住過，經年逝去，還有屋舍陳立。雖然破舊，但是只要好好修葺，住人綽綽有餘。

  「我收拾屋內。」白容摸了屋子裡的蜘蛛網，道話時又吸了不少灰塵，咳嗽起來。

  見此，寧舟擔憂的看她，見她很快就止住咳嗽，笑道：「那我去看看會不會有破漏的地方，先給補了。」住在海邊，多水多風，要是屋子破漏，晚上睡覺都不好受。

  兩人合理分工，堪堪在日暮時分做完手中的活計，寧舟把工具丟開，走進屋內發現簡直恍然一新，他眼中閃著亮光，「你收拾得辛苦了。」

  白容笑笑，又端來燒好的水給他倒茶。

  這倒是讓寧舟想起了什麼，他撓著後腦勺道：「廚房那邊有點破漏，我看那兒也少用，就沒有修葺，等明天再看看。」

  「不著急。」白容臉上還沾著灰，她覺得有點痒痒，伸手隨意的抹了，反倒吧自己抹成了一個大黑臉。

  寧舟笑了起來，尋了銅鏡讓她瞧瞧自己的模樣。

  「呀，鏡子裡怎麼有一個小花貓？」經過一天的忙碌，看著本來破舊的屋子在自己手裡變得光鮮亮麗起來，白容心情轉好，竟開起玩笑來。

  兩人相視一笑，寧舟剛想說什麼，白容把銅鏡轉到他面前，幸災樂禍道：「瞧瞧，這兒還有一隻大花貓。」

  惹得寧舟也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