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4章 回家

  她認為的很快分別卻並沒有如期到來，從大年三十一直呆到正月十五，她都留守在家裡，以誰都不知道的方式陪伴在父母家人的身邊。

  除了她的問話得不到回應，顧嘉一點不習慣都沒有，她每天只要靜靜的坐在爹媽的身邊，看弟弟耍寶日子過得一點都不覺得枯燥。

  誰都不知道這樣的溫馨能持續多久，能多陪一天就多賺了一天，顧嘉把每一天都當最後一天來過，只要能親眼看著家人就已經很知足了。

  從古代苦寒的西夷之境回到現世春暖花開的江城，是間隔著的遠遠不止千山萬水，還有無法跨越的維度。顧嘉享受著歲月靜好的同時，卻也時常感傷在大靖來不及告別的感傷，不知那一場聲勢浩大的親徵到底怎麼樣了，幾朵花和她的朋友們是否都平安無事。

  其實她所有擔心的事情都遠遠比不上她留下的爛攤子更讓人無法收拾。

  依舊是臨貢城最醒目的高樓悅來客棧，只不過它早不復以往繁華的喧囂，四周有重兵把守，整棟樓方圓數里都靜得落針可聞。

  最頂層的最大客房裡，精美的雕花大床上錦繡成堆，只是床上已經瘦得如同骷髏似的人依舊了無生息。

  「陛下，老朽實在無能為力了！」滿頭銀絲，原本看上去仙氣滿滿的老醫聖此時垂頭喪氣著，衣衫皺得不成樣子，面容憔悴得不像樣子。

  除了外在的形容，更讓人揪心的是他臉上的沮喪之色，只這一句服輸的話說出口，在場所有的人都神色黯然。

  雖然長了眼睛的誰都知道會是這個結果，只是心裡都懷著隱隱的期盼，現在正是希望徹底的破滅。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當場就有好幾道嗚咽聲隱忍不住，變成低低的抽泣，只是大家都顧忌著床邊正面無表情的那人冰冷的臉，才沒有號啕出來。

  「她還活著。」聲音沒有絲毫起伏，但卻決定無比。

  衛醫聖的神情一怔之後，還是緩緩的點了點頭，「這麼說也沒有錯。」

  這正是叫他百思不得期解的地方。

  按說這人既沒了脈搏也沒了呼吸，怎麼算都是死人一個了，可顧嘉的情況特殊就特殊在除了沒有脈搏和呼吸，但人卻並沒有僵硬腐壞，還能因藥石不進而人日益消瘦，與昏睡不醒的好人沒有別的異常。

  「還活著你就要好好治！」這回那聲音終於有了起伏，表達的是強烈的不滿。

  衛醫聖皺了皺眉，沒有不悅，只是為難。

  自從顧嘉患上這嗜睡的怪病，他跟孫子衛矛就想盡了辦法，即使後來顧嘉失蹤他們也沒有間斷對這個病的鑽研，本以為有些起色了，誰知道趕到西夷見到的人卻已成了這副樣子。

  其實不必祁朔命令，衛醫聖本就有一顆醫者仁心，還不要說顧嘉與他們祖孫交情匪淺，他們也絕不會見死不救。但他為難的是，哪怕他有著醫聖這名，對顧嘉現在的情況也是束手無策啊。

  「陛下，衛醫聖一定會盡心盡力的，您也別太著急！」坤伯忙出來打圓場。以他對自家主子的了解，但凡事關顧姑娘，哪怕是到了最後關門，也絕不會放棄，而衛醫聖也是個硬脾氣的大夫，兩人為了顧姑娘的病早已不是第一次發生衝突了，若是兩人真鬧上了影響接下來的治療可怎麼辦？

  要知道放眼當世，能敵得上衛醫聖醫術的大夫已經幾乎沒有了，萬一自家主子惹惱了人家甩手不干，到時候顧姑娘的病沒有起色到時候難受的還不是自家主子？

  沒辦法，只要還有一線希望總比沒有的好。

  坤伯暗自嘆氣，看向自家主子的目光幽怨無比。看上什麼樣的姑娘都好，為什麼自家主子難得開回竅，卻……攤上多災多難的顧姑娘呢？

  雖然他也曾對顧姑娘十分滿意，但架不住她壽數不長啊。想想自家主子得到顧姑娘的消息後，從京城趕赴西夷這一路，軍中將士苦不堪言，而且一來就立即奔赴戰場，連個休整喘息的功夫都不給。

  也虧得先前顧姑娘改良了大靖士兵的兵器裝備，即使是疲兵也以碾壓式的進攻大敗西夷精兵，讓西夷的隊伍立即潰散。

  這麼想來，似乎也真的只有顧姑娘才能配得上自家的陛下了，無論是神兵利器還是這段時間承擔了數十萬大軍糧草輜重運轉的順風鏢行，顧姑娘都功不可沒啊。

  「陛下，治療娘娘的事就交給衛醫聖好了，您還是先去休息一下吧，這都多少天沒合眼了，別等娘娘好了您又病倒！」唉，當務之急，還是勸主子好好休息吧。

  「還請陛下保重龍體！」屋裡屋外頓時齊刷刷跪倒一片勸慰的人。

  薛勇在悅來客棧頂樓的門外呆了很久了，只不過不敢往前湊。人幾次三番的就在他的眼皮底下不見，現在還成了這副樣子，他覺得自己根本就承受不住自家主子的怒火，連說話的聲音都放得極低。

  只能說他真是多慮了，此時祁朔只牢牢的握住床上顧嘉的手，仿佛神魂已游離方外，對外界的聲音一應屏蔽了，毫無反應。

  他設想過很多種再見的場景，唯獨無法接受她永遠離他而去的方式。

  樓下被占據了位置的青行也同樣眉頭緊鎖，連衛醫聖也同樣束手無策了嗎？

  「姐，姐？」青律穿著全新的龍袍，站在他姐的面前已經很有一會兒了，但完全被無視，實在忍不住過來拉了她的衣袖。

  「喊什麼喊？沒正事幹了嗎？」卻沒料青行連頭都沒回，不耐煩的拂開他的手，「既然此間事了，你趕緊回王庭吧。」

  被驅逐的青律呆楞在當場，突然覺得當上這一國之君一點兒都不香了。

  其實自姐姐流落大靖起，他便存了反抗之心，只因實力不濟才不得不隱忍，這次難得取得姐姐的認同，又有了安公公送來的傳位遺詔，正是天時地利人和，正準備挽起袖子大幹一場，誰知火焰都還沒有燃起來就突然風平浪靜了，而他也如願所償成了西夷的新君。

  整個過程快得他到現在都還沒有醒過神來。

  明明當時臨貢城被納西的心腹大將上將軍派兵團團圍住，後面又有納西親自帶了強援來援，當時情勢已十分危急，眼看著臨貢城就要不保，他正與姐姐商量突圍的事，突然就聽人來報，城外已殺喊聲震天，上將軍護著來援的納西倉皇出逃。

  隨後他就見到了大靖的無數精兵強將，還有神情威嚴的大靖帝王。

  也不知道姐姐跟大靖皇帝說了些什麼，等兩人商談結束後，他就成了西夷的皇帝。雖然此次西夷與大靖之戰以西夷完敗終結，但勝在雙方對峙時間短，西夷方面的死傷並不大，現在他已經歸攏了所有的潰兵，已然大權在握了。

  雖然他年輕，威勢遠不及大靖皇帝盛，但所有的臣子在見識過他收攏潰兵的手段之後，都誇讚他有勇有謀，未來必成明君。

  今天他是就是懷揣著這樣的志得意滿來求表揚的，先是在四花那裡沒求得存在感，現在又被姐姐無視，整個人都不好了。

  再說他還有正事呢。

  「姐姐，雖然說大靖與西夷已締結和平盟約，但臨貢城好歹還是西夷的領土，大靖皇帝……」總呆在這裡怕是不大好吧？

  可惜後面的話他還沒來得及說出來，便被從樓上下來的一群人給打斷了。

  「陛下這是……」他還沒反應過來，姐姐已經迎上前去，直視著大靖皇帝手上抱著的女子。

  「我帶她回家。」大靖皇帝道。

  回答了姐姐的問題，他還衝自己頜首，青律頓時有種手足無措的感覺。大靖皇帝為人冷淡，鮮少見他開口，這是對他一國之君的承認和尊重？

  除了青律還在屋裡被驚得呆若木雞，其餘的人全都出了客棧。

  「陛下要把東家帶到哪裡去？回皇宮嗎？」青行蹙著眉追出來，她已經說過東家對進宮很排斥，如果祁朔硬是要一意孤行，她倒不介意來個『虎口奪人』。

  「不，回我們的家，百花山莊。」

  「！！」這回輪到青行瞠目結舌。

  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祁朔應該是大靖的皇帝吧，怎麼回的不是京城？

  百花山莊她當然也是知道的，東家經常跟她提起，言語間很是懷念那裡的花海、溫泉，可是不應該啊！

  祁朔一直都知道顧嘉的身邊有個亦仆亦友的丫鬟，卻沒怎么正視過，如今看來表情還是很豐富的，怪不得能得到丫頭的喜歡。

  「她喜歡那裡。」他一直都知道他的丫頭有多慵懶，可卻花了那麼多的心思去修建百花山莊，如果當初不是要尋找妹妹們，她應該不肯踏出那裡一步的吧。

  大靖國的精兵強將簇擁著他們的皇帝走了，車馬粼粼，青律回過神來便發現四花不見了。

  急急的追出來便看到有一輛馬車撩開著窗簾，裡面坐著的正是四花。

  似乎是看到了他，四花沖他甜甜的笑著揮手告別。

  「餵……」

  青行看著呆頭呆腦妄圖追趕馬車的弟弟搖頭嘆息，第一次懷疑自己的這個弟弟怕不是個傻子吧？

  「回來！」有心不管，可真由著他說出什麼傻話又有失國格，真把人丟到國外去了啊。

  「你這麼冒冒失失的追出去就能把人追回來？」

  「不然呢？我也不能就這麼讓她走了啊！」青律被姐姐叫住急得快要跺腳了，馬車都已經動了啊！

  「你已經是一國之君了，要娶的人是將來的皇后，就這麼草率的把人留下來就成了？明媒正娶，明媒正娶你懂不懂？」

  「啊！我怎麼沒想到！」青律懊惱的拍了拍自己的腦袋，笑望著姐姐，還好有姐姐慶幸不已。

  你若真想到了我還留在這裡幹什麼？青行看著蠢弟弟很沒好氣。

  要不是為了他，她早就跟著東家一起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