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2章 絕人之路

  從蘭州府出來，為什麼大人讓他們坐牛車而不是馬車，為的便是出城方便。

  因為戰事吃緊，蘭州府早禁止出入，除了保障城內日常生活正常運行的進出，例如倒夜香。而運送夜香出城的車隊全都是老牛拉車。

  他們出城的時候正是偽裝成車隊一員才矇混過關的。大人做為一城主心骨，如果明目張胆的送自己的家人出城，鐵定會禍亂軍心，誰還有心思守城？

  想不到阿墨做為大人的書僮，不僅不能體諒大人的良苦用心，感激大人的維護之情，反倒還怨天尤人，連大人都給埋怨上了。

  「你果真不走？不走就留在這裡吧！」這一路上全都是四花在好言好語的哄著他，到這會兒了他還耍上了脾氣，耐心全被耗費一空，氣呼呼的抖了抖韁繩，繼續趕牛車上路。「駕~」

  本來只是鬧鬧情緒的阿墨根本沒把四花的威脅當一回事，當然這話要是從五花的嘴裡說出來，那反應肯定就不一樣了。

  只是當他看到牛車真的緩緩的出發，與他擦身而過當即傻了眼，「喂！喂！」

  可四花這回根本就沒有停下來等他的意思，阿墨倒是沒有多著急，反正那老牛拉的車跑得又不快，他仍舊坐在原地皺眉四望，果真到處光禿禿的一片，連個遮擋風雨的地方都沒有。

  「啊~！」正當他躊躇著是否跟上去時，突然聽得一聲慌亂的驚呼！

  是四花！阿墨猛的跳了起來，便看到了不可思議的一幕。

  那頭一路上走得慢慢悠悠的老牛不知道突然發了什麼神經，竟然風馳電掣般的橫衝直撞起來，所過之處，只留一地滾滾煙塵！

  「喂！喂！等等我！」他這回兒才是真的急了，四花駕著牛車走了，把他一個人獨自留在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要怎麼辦？

  阿墨這時候才感覺到四條腿和兩條腿的差距，他明明已經很拼命的在奔跑了，可是眼瞅著自己與四花之間的距離還是在拉開，甚至越拉越遠。

  「四花，你在搞什麼，不能把我一個人……」留在這裡！可惜荒原上刮過來的冷風嗆著了他的嗓子，把最後的話又咽了回去。

  阿墨都開始絕望了，瘋了瘋了，四花竟然真的拋下他，而那頭老牛竟然能跑得如此之快！

  等他叉著手彎著腰把嗓子咳嗽順暢了再抻直身子，準備再次追上去時，眼睛和嘴同時不可控的張得老大，瞳孔仿佛經歷了一場地震，死死的盯著前方，好像呆滯了一般。

  不過轉瞬就回過神來，伸手死死的捂住了自己的嘴，生怕發出一絲聲響，而身子則下意識的後退，退到路邊一個高點的土堆後面，蹲下，死死的蜷成一團。整個動作一氣呵成，完成得如行雲流水。

  天！為什麼會在這裡遇上西夷人的軍隊！

  沒錯，他看得清清楚楚，就在四花奔赴的前方，正有一隊人馬蜿蜒而至。

  從那些人的穿戴很容易就能辨認出來，能把皮毛穿在盔甲裡面的除了西夷人不做第二設想。要知道這些天蘭州府外就是大戰的戰場，不管你願意還是不願意，總能見到不少的大靖傷員和西夷俘虜。

  雖然嘴裡全都言之鑿鑿的說著大靖一定能勝的話，但誰不知道西夷人的勇猛？聽說西夷人打小茹毛飲血，敢跟野狼搏鬥，單槍匹馬的遇上他們能討得著好？

  阿墨藏在土堆後面，人早已哆嗦成一團，他怕，怕得要死！

  不是說西夷人都被堵在了蘭州府外嗎？為什麼會在這裡發現西夷兵的蹤跡？而且看那一長串的隊伍，人數還不少！

  大人是打發他們往台梅縣逃兵禍的，雖然距離縣城還有一段距離，但按說這裡已經深入大靖的地界，應該安全了才是，莫不是蘭州府沒等來朝廷的援兵，已經失守了？

  阿墨越想越害怕，越想越覺得自己的判斷沒有錯，當即連土堆後同都感覺不到安全了，身子幾乎團成一團，自動自發的朝相反的方向逃竄而去。

  逃離之前沒忍住偷看了一眼與西夷人越來越近的四花，到底是什麼都沒有說。

  沒辦法，不是他見死不救，而是他自己這會兒都是泥菩薩過江，身身難保了。四花，你死了也千萬不要來找我，我不是有意的，我也沒辦法……

  之前四花還處於拉車的牛發瘋狂奔的驚慌中，根本無暇分心旁顧，一直沒有注意到前方的情況，但隨著瘋牛奔跑的速度越來越快，與前面開闊無比的曠野上突然冒出一大隊的人的距離越來越近，她想要忽視都不可能。

  看到有人後，她跟阿墨的第一反應完全不同。

  有救了！

  「救……命~」只要有人，幫忙出手制服住瘋牛，牛車才能停下來。

  可是求救聲最後的尾音還是消失在嘴裡，無聲無息。顯然四花也看清前面的是什麼人了！

  原本被瘋牛的狂奔嚇得發白的臉色越發難看，連越下越密集的雨點都完全被忽視了，完了完了！

  「律哥，有好戲看了！」就在四花的牛車失控之時，已經躲進營地里的青律一行就發現了，畢竟在這荒涼偏遠的邊境之地，又是非常時期，能看到個人是很稀罕的事情。

  眼看著雨越小越大起來，而對方的牛車還失控了，上竄下跳好動得像個猴子似的二旺哪能不興奮的？當即湊到青律的身邊等著看好戲。

  只是下一刻他也看到了西夷軍隊！

  「艹，那些雜碎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青律正埋頭清理自己鞋子裡的沙塵，根本沒搭理他。

  走遠路的人都知道鞋子的重要性，哪怕裡面只是混進了一顆沙子，都有可能影響旅途的順利。青律自己不怎麼好動，但卻跟活潑的二旺出奇的合拍，兩人從一見如故到如今形影不離，是很好的首領與部屬的關係，雖然偶爾會表示看不慣而教訓他，另一個也知道自己有這個毛病但就是不改，誰都不會較真。

  只是這次二旺語氣里的驚訝程度有些超標，青律這才順著他的目光朝外望了過去。

  「集合！」

  青律的反應十分快速，只望了一眼便立即下令，整個營地立馬騷動起來，全都直直的朝外望去。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有人壓低了聲音驚喜的道。

  營地里的氣氛頓時變得莫名的喜感，雖然每個人都十分興奮，但面上還是要強制冷淡，畢竟也是大敵當前嘛。

  只是對方是自己跟蹤了近一個月的獵物，眼看著就要收穫了，發自內心的欣喜如何能被強裝的嚴肅掩蓋得住？故而每個人的面容在這兩種情緒的支配下都變得有些扭曲。

  「律哥，動手吧，不然那個女孩就麻煩了！」二旺雖然大大咧咧的，但也一眼就能看出四花不堪的處境。

  「咱們要出其不意，搶他們一個措手不及，救人？二旺你這婆婆媽媽的是憐香惜玉了？」隊伍中有人壓低著聲音調侃著二旺。

  他們是邊民出身，西夷人可以對他們強征賦稅，大靖人也能薅他們的羊毛，這群人是最沒有家國觀念的，儘管看出四花和西夷士軍是分屬不同的陣營，但誰敵誰友，在他們的內心毫無波瀾。

  眼看著牛車就要衝進西夷兵士的隊列中，四花真是嚇得連救命都喊不出來了！

  她也想躲得遠遠的啊，也想讓瘋牛轉向啊，可是發了瘋的牛哪裡是一個小姑娘柔弱的手臂能拉得住的？

  牛車筆直的奔著西夷人沖了過去，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四花甚至能看到那些人面上猙獰而醜陋的笑！

  現在西夷與大靖本已是戰場上你死我活的對手，四花能預料到自己落到這群禽獸手裡的下場。要怎麼辦呢？若說猛的看到這些人出現的時候，她的內心是崩潰的，是絕望的，那現在事情已經淪落到毫無轉機的境地，她倒突然鎮定了下來。

  橫豎不過是一死，並不會因為你害怕而有輕鬆一些。

  她乾脆把心一橫，雙眼一閉，狠狠的一鞭就落到了牛背上。既然牛瘋了那就讓它瘋得更徹底一些，如果能撞上說不定臨死還能拉兩個墊背的！

  「！！」

  不可能！

  陰沉沉的天仿佛一瞬間就掉落下來，砸到四花的頭上，身上，席捲她的是鋪天蓋地的絕望！

  真是連最後的那一點希望都不給她留了，鞭子雨點似的落到牛身上，已經花費光了她所有的力氣，可剛才還一騎絕塵、拼命狂奔的瘋牛，這會兒竟然是像體力透支殆盡要死了一般，來了一個急剎車直接止步在西夷兵士的面前！

  「哈……」耳畔傳來的是西夷兵得意的、囂張的，興奮至極的鬨笑聲。

  接著她的眼前有刀光一閃而逝，接著是撲天蓋地的腥紅迎面噴薄而出，覆蓋了她的整個面容。

  強烈的還著鐵鏽的血腥味衝擊著四花的大腦，連整個人的意識都消散乾淨，全身的力氣被抽乾了一般，她跌落到牛車的乾草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