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1章 別離

  可沒了杜大人，她覺得自己的心愿仍然缺了一角。

  一方是安好的姐妹們，一方是陷入困局不知後事的杜大人，五花終是做不到無動於衷的撤身離去。

  「四姐，咱們這一走，大人身邊便一個人都沒有了，你也知道他有多不會照顧自己，說不定連一日三餐都不記得吃，這時候我真的做不到離開不管不顧！」

  「那要回也是我跟你一起回！」四花知道五花留在大人身邊的重要性，但她也不想跟妹妹分開，雖然這個只比她晚出生不超半個時辰的妹妹事事都比她能幹，可她到底是姐姐，如果把妹妹一個人丟在蘭州府里，她不知道要用什麼面目去見大姐，去見家裡的姐妹！

  「四姐，這正是我要跟你商量的事情。在大軍沒有傳出大捷的消息之前，蘭州府你千萬不能再回去了，你去了台梅縣後就趕緊聯繫看看，不知道那裡有沒有順風鏢行，一定要儘快的與大姐她們聯繫上。」五花的眼角噙了淚珠兒，卻極力的隱忍，「咱們這裡的情況應該早就傳到京城去了，蘭州府的鏢行早已經被軍隊徵用負責糧草輜重運輸，也沒辦法聯繫上傳遞個消息，大姐她們這會兒不知道怎麼著急呢！」

  「再說了蘭州府偌大的一個府城，有那麼多精兵良將，而且朝廷的援軍馬上就要到了，我只是留在大人的身邊照顧他的飲食起居，不會有危險的，就算是有危險，這不還有大人在嗎？你放心，叫大姐她們也放心！」

  五花平常就是一個極心細的人，這段日子雖然她置身於知府後宅，但從那進出入知府衙門的將領口中偶爾也能聽到隻字片語，只靜下心來一琢磨，便能對蘭州府軍情不容樂觀的事實猜出個八九不離十來。

  她說這麼多只是欺負四花不懂。

  此刻轉身回去會有什麼後果其實她心裡一清二楚，很有可能再也回不來了，這便是與自家親人最後的訣別！

  但她即使心中再不捨得，也不能表露出分毫，舍不下大人的是她自己，她不能自私到不顧四姐的性命。

  「哎呀，搞得跟生離死別似的，到底要怎麼做？快給個准信兒，這日頭都當頂了，再不走回哪頭天都要黑了！」小五一聽可以回去，當即心下歡喜，只是女人到底是女人，婆婆媽媽的一點都不利索。

  「小五哥，我回去，我四姐和阿墨就拜託你了！」五花整整衣裙上前，極認真的福了福身。

  「不，小五哥你還是送我五妹回城吧，正好你不也有事嗎，我跟阿墨自己去台梅縣就可以了。」四花知道自己從來就沒有說服過自己這個五妹，她堅持的事情從來就沒有半道而廢過，自己偏還嘴笨口拙，既然說不過就什麼都不說好了，只能盡其所能的給她支持，不拖她的後腿。

  「大姐那邊咱們是必須得給一個音訊，大人那邊也確實離不開照顧的人。既然你下定了決心就去吧，只是一定要保重自己！」即便四花渾渾噩噩對這蘭州府的處境並不清楚，但趨利避害、遠離戰亂才是普通人的本能，沒見府城裡的富戶們一早就拖家帶口的離開了嗎？

  本來氣氛凝重的姐妹辭別，在小五的催促下倒還算平和，只是同路的四個人便在這裡分道揚鑣了。

  「我趕車啊？我不太會啊！」幾經推讓，小五還是和五花徒步返回了，牛車留給阿墨和四花。只是阿墨從草堆里出來有些不情不願，外面的風沙太大了，不大的功夫頭上臉上便已經灰撲撲的成了一個泥人。

  「你走還是不走？不想趕車自己下車走路，堂堂男兒討價還價的你自己走到台梅縣去！」

  四花的情緒還沉浸在姐妹分離的低迷中，難得對阿墨板起了面孔。

  「趕，這就趕還不行嗎？」阿墨向來在五花的手裡吃夠了癟，這回見四花板起臉來跟五花莫名的相似，不免也怵她的威，「又不是我不想留在府城，留在大人身邊的，是大人嫌我留著礙眼趕我出來的啊。」為什麼看四花姑娘的眼神，全是不滿啊，看他的樣子就像誰不是忠僕似的！

  「行，行快走吧，雖然咱們還在大靖的地盤上，但誰知道會不會有西夷人摸到後邊來？剛才五花的交代你沒聽清嗎！」

  「駕~」

  阿墨原本見難說話的五花不在，想趁機確定一下自己和四花之間的主導地位，但一聽可能有西夷人的存在，便著急忙慌的什麼都顧不得了，直接揚鞭吆喝駕牛車上路。

  ……

  「律哥，咱們這趟出來收穫可真豐厚！」就在蘭州府以西不足百里的地方，漫天的風沙已經止步，但孤山荒野一片枯黃，滿目依舊蕭瑟。

  勝在山腳尚有一泓清泉流淌，時不時的還能留住幾個風塵撲撲的旅人暫駐歇腳，此時便有一隊看似行商的人馬，團團圍著水窪洗漱、休息。

  說話的是一個精幹的青年，大冬天的挽著衣袖露出古銅色肌肉虬結的堅實手臂，拿著水囊猛灌一氣，有晶瑩的水珠順著他的嘴角一路下滑，把他身上與黃沙的顏色相差無幾的衣衫浸染得更加深重幾分。

  不過他一點都不在意，擰上水囊後只伸手抹了一下嘴，笑得嘴角咧開，露出一口潔白整齊的牙。

  聞言不少人也跟著哈哈笑，現場暢快至極。

  而被點名的『律哥』雖然年紀還要更小一些，但人卻沉穩很多，喝過水之後正抬頭觀天色，「等下有雨，準備在這裡紮營。」

  「哦？雖然天色陰暗，但也不像有雨的樣子吧？」依舊是之前的年輕人，他也跟著望了望天，不過雖然嘴裡質疑著，但人卻已經轉身去招呼著給大家傳達命令了。

  這正是之前在西夷與大靖的邊界戈壁上截了軍隊糧草的青律一行。

  他們仍然在無差別的截掠著一切能弄到手的物資，只是大靖這邊的運輸隊中裝備精良，極難得手，特別是人手一柄的大刀十分鋒利，兄弟們的武器碰著即傷，不折即損，討不著半點便宜，近來的收穫大都來源於西夷軍隊。

  只是戈壁灘上的那一場鬧得動靜太大，現在西夷的後勤補給路線也變了，他們不得不跟著改道。

  就目前的情勢來看，大靖這邊的戰況不妙，紛爭的邊界都延伸到大靖這邊來了。聽說現在西夷的補給就是繞道大靖再送達戰場的。

  這裡便已經是大靖的國土，雖然依舊荒涼，也沒有駐軍把守，不過青律覺得自己這行人還是得低調行事。他們現在穿著大靖人的服飾，裝扮成大靖國的商旅，就算是遇上大靖的軍隊應該也能矇混過關，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不是。

  眼看著夜幕就要降臨，再加上天色不美，正經的商隊當然是要投宿駐紮下來啊。

  好在他們野營的經驗豐富，這裡雖然荒涼了些，但比沙漠戈壁那強的豈止一星半點！不大的功夫，馬車圍成一圈，圈出一塊空曠的地方來，幾頂牛皮氈帳在中間拔地而起，一個簡易卻又安全的堡壘就成型了，哪怕是風吹雨淋，絲毫都不會影響到裡面的人休息，僅從這個宿營地的搭建來看，便知是行走豐富的好手。

  青律看雲識天氣的本事是從老首領那裡繼承過來的，並且這幾年大有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趨勢，說晚上有雨便一定會有雨，半點差錯都不會有的。

  天色越來越暗，就在沙化嚴重的蜿蜒小路上，一輛牛車歪歪扭扭的獨自前行著。

  「糟了，要下雨了！」趕車的小車夫身形過份單薄，緊牽僵繩的手已經被麻繩磨破，每動一下似乎都要忍受鑽心的疼痛。

  近了看才發現根本就是一個小姑娘，她慌亂的張望四周，眉頭皺得快要打結。

  「還說我不會呢，你說你怎麼趕的車！天都黑了台梅縣在哪兒呢？連個影子都不見。」牛車前頭髮牢騷的正是阿墨。

  小五和五花返回蘭州府去了，他和四花繼續往東，還有牛車代步看著挺美的，只是他們倆誰都沒有趕這牛車的經驗，根本拿那頭慢悠悠走著像個祖宗似的黃牛一點辦法都沒有。

  不過才走出十來里地，那牛竟然連慢悠悠的走都不幹了，乾脆犟在原地一動不動，棄了牛車徒步前行又捨不得，兩人只得一路趕著、哄著。

  偏那祖宗軟硬不吃，這眼看著就要下雨了，他們在這荒地里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這下要怎麼辦？

  阿墨擠兌了下四花，自己還是要用拉了牛的嚼頭用力的朝前走。

  他們倆個一個朝前拉，一個在後面趕，不得不艱難的朝台梅縣的方向一步一步挪動。

  「要不，咱們先找個地方躲躲？」其實就在四花說要下雨的同時，便有雨滴毫無徵兆的落了下來，不過並不是很激烈。

  「這個鬼地方哪有能躲雨的地兒？要我說早該把這破牛車扔了，誰愛要誰要去，偏你稀罕得什麼似的，咱們用上了嗎？現在不是它馱咱們走，是咱們馱它！」阿墨的火氣似乎到了壓抑不住的臨界點，乾脆氣鼓鼓的把繩子往地上一摔，自己坐到地上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