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1章 等等

  昌城一年到頭自然人流如織繁華榮盛，特別是每年入了冬，靠放牧為生的百姓結束了遊牧的日子，大都會選擇回到昌城附近安定下來過冬，至到來年春天堅冰消融嫩草發芽，他們才會再次趕著牛羊上路，開始原始資產的輪迴積累。

  如此往復已經不知多少輩人，一輩一輩通過言傳身教尋著祖輩的足跡，滿草原的遷徙。草原上的風很冷，颳得每個西夷人都頂著一張粗糙的麵皮，草原上的野狼兇狠，為了保護自己的財產，每個西夷漢子都孔武有力，喜歡喝最烈的酒，亮最大的嗓門。

  但昌城的風是不一樣的，溫柔細密，仿佛能把骨頭都化進這裡，四季都有美酒飄香，美人歌舞，有條件常年居住在昌城的人已經慢慢拋棄了祖先的教導，隔壁大靖就是他們爭先效仿的對象。

  一個個脫掉了皮毛衣服，穿上大靖出產的綾羅綢緞，開始小口吃肉小口喝酒，就連王庭里的宮庭禮儀也沿用大靖的禮節，人人以文質斌斌的外貌示人。

  「嗡~嗡……」這一日突然從皇宮裡傳來沉悶的鐘鳴聲。

  昌城街面上出現短暫的靜默，這是國喪的喪鐘，接著便是交頭接耳竊竊私語。有人顯擺著消息靈通，皇帝駕崩的消息便流傳開來。

  此時皇帝的寢殿太清宮裡哀嚎一片，其中以二殿下納西最為悲撼，一幅以頭搶地，恨不能隨了父皇駕鶴西去的樣子，實在令人動容。

  「二殿下，還請節哀，」手裡擺弄著指塵的大太監總管上前安慰道：「皇上聖諭您繼位，國不可一日無君，還請您早日登基！」

  「父皇才去，本殿哪裡有此等心思！」二殿下憤怒的瞪著總管，狠狠的拂袖，似乎這句話玷污了他對自己父皇的一片哀思之情。

  太監總管慌忙下跪，「國不可一日無君，為了西夷還請殿下以大局為重！」

  「請殿下以大局為重！」寢殿內呼啦啦立即跪倒一片，有太監宮女，也有朝廷重臣，齊刷刷異口同聲。

  「你們，這是逼本殿啊，混帳！」二殿下被氣得狠了，很是發了一通脾氣，至到累得力竭才頹廢的跌坐下來，「父皇，兒臣要怎麼辦啊，怎麼辦才好！如此重擔兒臣，兒臣從未敢想啊，可卻又不能置西夷的江山於不顧……」

  那副違心的樣子令在場的人無不心疼，有幾個太監連連嘀咕，「為難殿下了！」

  貌似這個皇位成了燙手的山芋，二殿下滿滿都是不想接卻又為了大義和責任，不得不接的心酸。

  朝臣們三催四請，終於讓二殿下鬆了口，勉為其難的答應下來。

  臣子們飽含熱淚三呼萬歲，西夷的二殿下納西，終於臨危受命，成了皇上。此時沒有任何一個人還顧得上龍榻之上的屍體，仿佛不存在一般。

  縱然有重情義的太監忍不住偷偷掃上幾眼，卻也立馬就把視線移開，畢竟他們現在需要討好的主人已經是新皇了。

  一場大戲終於落幕，退出舊皇寢宮的納西拿衣袖抹了把眼角，突然氣得跳起腳來，「哪個混蛋放的薑汁？想辣瞎朕的眼睛不成！」

  做戲做得太用心了，一時忘了衣袖上有作弊的道具，又辣得湧出一眶熱淚來。

  「奴才該死！」大總管忙匍匐在他的腳下，露出一個諂媚的笑臉來，「不過皇上的拳拳孝心今日可被群臣稱頌呢！」

  「嗯，該賞！」納西沖他滿意的點了點頭，這才抬腳出去。各處已經在籌備他的登基大典，沒時間，也無須還在這裡浪費時間。

  「陛下，那個要不要……」剛出宮門，納西身邊的侍衛便扭頭回望，沖大太監那邊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這是想殺人滅口！

  「哼，先留著那條老狗的狗命吧，省得宮中以為朕過河拆橋。大局已定，諒他也掀不起三尺高的浪來。」

  「是！」

  侍衛這才領命退下。

  過的什麼河已經不必明說了，納西也沒忍住回望了下已經被拋到身後的太清宮，老舊的顏色，老舊的模樣，往日威嚴的建築現在看來卻是如何也看不上眼了。

  「翻修！」等登基之後，第一件事就是翻修太清宮。

  他老子不是挺瞧不上他的嗎？現在這西夷的江山不還是落到了他的手裡？納西前所未有的意氣風發，似乎一切都被他踩在了腳下。

  只等與大靖的戰爭取得勝利，他就要成為西夷有史以來最有名的聖君，就能堵住天下的悠悠之口，就算是有什麼不好的話流傳出去，誰又能再說什麼？

  納西的目光漸漸陰沉下去，他一直提防所有的兄弟，卻想不到那個老不死的，到最後掂念的卻還是外頭撿回來的野種！

  「那兩姐弟還沒有查到消息嗎？」陰得快要滴出水來的話從他的嘴巴里冒出來，連跟在他身後的另一個侍衛都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我們的人尋遍了所有的地方，現在只剩青行公主的武師那邊沒有查探到了，不過也已經安排了人去，相信不久就會有消息傳來。」

  「要快！」納西咬牙切齒的道。他就想不明白了，那兩姐弟會變仙法嗎？沒理由會逃得那麼乾淨，他派了多少人出去，到最後連絲毫線索都沒查到。

  死老頭子的遺詔是傳位給青律的，已經被他當堂給銷毀了，故而他用的是『聖諭』的藉口上位，沒有見到詔書難免會被人詬病。

  只要把那個有威脅的人除掉，這輩子他才能心安。

  此時就在大靖與西夷交界的戈壁灘上，有一處不起眼的綠洲。說它不起眼，只因它實在太小了，除了一方就快要見底的湖泊，便只有稀稀拉拉的幾叢矮小灌木，連棵能遮陰的大樹都沒有。

  但就在這裡，卻聚集了一支不下於百人的隊伍。

  每個人的臉上都結了一層泥垢，皮膚乾燥缺水，哪怕現在已經是冬季，但正午的驕陽熾烤著，周圍的氣溫仿佛能把人給烤熟。

  但是哪怕湖水就在唾手可得及的地方，仍然沒有一個人肆意揮霍。大家的心裡很清楚，這些水僅用來保全性命，不能浪費在洗澡這麼奢侈的事情上。

  為了減少水份的流失，大家忙活著手裡的活計時連說話都少。

  就在他們的周圍，停放著好幾百輛滿載的馬車，有糧食有兵刃，被服齊全，拉出去就能武裝一支數千人的隊伍！唯一能讓人體驗到他們心情的是臉上掩飾都掩飾不住的笑意。

  此行收穫頗豐！

  「大家動作麻利點，爭取晚上能回家。」青律偏頭看了看已經開始西墜的太陽吩咐道。

  「是，青哥！」

  大家對這樣的命令已經習以為常，手底下整理馬車的速度又加快了一些。

  雖然少年才十四五歲，可無論是身手還是智計，全都令這群人心服口服，每個人都天生的敬畏強者，再加上軍中令行禁止仿佛深刻入每個兵士的骨髓，沒有人會對首領的命令有絲毫質疑。

  老首領去世那會兒，大傢伙個個忐忑不安，正迷茫不知所措時，沒料到卻是最小的青律站了出來，讓他們這群人的日子竟然意外的好過起來。

  「青哥，這回糧草也有了，兵器也夠了，咱們什麼時候殺回去替老首領報仇啊？」有一個年輕小伙子做完了自己的事，十分熟絡的朝青律的身邊靠。

  青律隨手丟了個水囊給他，冷冷的道：「不急。」

  簡短的兩個字從少年的嘴裡迸出來，又是在這驕陽似火的沙漠深處，卻讓人感受到一股不寒而慄的冷意。

  老首領！

  老首領是為了他才丟了性命的，這個仇他一定會報。

  青律的牙咬得死緊，仿佛又回到了那段不堪回首的記憶里。

  自從他有記憶以來，就一直生活在姐姐的庇護之下，從與欺負他們的孩子們小打小鬧開始，一路打到王庭。以前他不懂事，覺得有姐姐一切都高枕無憂，每次練功不用心的時候被姐姐體罰還心存怨恨。

  直到有一天，姐姐把他交給別人。

  就連姐姐也有護不住他的那一天了，他才後悔自己為什麼要偷懶！

  姐姐，你現在又在哪裡呢？過得好不好？

  發號施令的時候胸有成竹的男孩神情突然黯然下來，終於帶了些他這個年紀該有的脆弱樣子。只不過這個表情在他的臉上一閃而逝，很快便被堅毅取代。

  沒有人能容許他脆弱。

  姐姐是為了他的安全才用永不回西夷為代價換來老首領對他的保護，而老首領也因為保護他而被王庭的鷹犬擊殺。

  這些現實已經成了套在他身上的枷鎖，只要一日沒有將事情圓滿解決，他便一日是不得安寧。但是他有信心，終有一天，他一定會讓姐姐堂堂正正的回到自己身邊，老首領的仇，他也一定會親手得報！

  無論是老首領還是姐姐，你們等著，再等等我！

  「出發！」再站起來的時候，少年已經又恢復到先前的樣子，敏捷、自信還有果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