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 狼狽為奸

  其實這件案子早已水落石出，沒有任何懸念。

  脂粉街上的點妝閣與禁軍中人有私怨，被告京城潑皮魏二，為了向禁軍中人邀功自行訛詐之舉，結果被人抓了現行。

  被告魏二對此供認不諱，甘願領罪，原告點妝閣東家跪求官府作主，揪出幕後謀劃之人。

  京兆府只需發籤收押魏二，按照魏二的供詞去禁軍抓回幕後之主，還點妝閣一個公道，這件案子便完結了。只是這個簽，堂官卻不好發。

  只因這件明明白白的案件牽涉到了禁軍里那些二世祖！

  「公堂之上，豈容你等信口胡唚！明明只是魏二貪財訛詐，卻攀扯上什麼與禁軍結仇的鬼話？還是說根本就是你點妝閣謀劃了這一切，意在給禁軍頭上倒污水？」

  「說，你們到底是何居心？」

  ！！

  堂上一聲驚堂木響，大家都以為板上釘釘的事實便被神奇的反轉了，眾人愕然。

  青行、衛醫聖做為事件目擊證人已經全都過堂作證了，此時就站在門外，一聽這話，青行當即就想上前揍人，堂上的這個當官的是人嗎？說的是什麼話，不顧事實一開口就給點妝閣定罪了嗎？

  「大人！證據確鑿，服毒訛詐點妝閣的人魏二都已經對自己的所做所為供認不諱了，點妝閣上下才是受害者，請大人明察！」袁掌柜心裡發苦。

  堂官明晃晃的顛倒黑白，顯見是禁軍里有人事先通過氣了，他好歹是經過事的人，還有哪裡不明白的？自古便有狼狽為奸、沆瀣一氣這樣的成語。

  袁掌柜有能邁進京兆尹的勇氣，完全是把一腔希望全都寄托在了東家那些後台身上的緣故。

  點妝閣開業的盛景依然歷歷在目，那些賀客無不身份貴重，再加上這案子魏二已經招認，他們受害板上釘釘，不需要多大的強援，只需堂官公平公正即可。

  誰知如今東家讓請的鴻興居沒有人來，那禁軍中的幕後人卻已先動手，堂官一開口就幾乎要坐實他們的罪過，如果拒不認罪，等待他的便是嚴刑拷打，到最後簽字畫押，屈打成招……

  告官的套路基本如此，哪怕天子腳下，依然不能免俗，破家縣令，滅門知府，這也正是一般小老百姓受了欺負都不敢告官的原因所在。

  事情發展到這步，他一個小小的掌柜要怎麼辦？

  袁掌柜偷瞄了下堂外站立著的六花，猶豫不決。

  東家被禁軍抓走，留下一個年幼的妹妹，他若低頭認罪那便是要害得這對姐妹身首異處了，若不認那自己……

  哎，能拖就拖著吧，先一口咬定此事自己不知，要是能等來救援的人還好，不然那也怪不得他了。他此時只想不明白，當初到賀的客人中，張家大掌柜的身份最高，為什麼東家臨走之時並沒吩咐去張家求助。

  同時又暗暗自責，為什麼自己當時就沒有謹慎一點，安排人多走這一趟……

  魏二的反應則與袁掌柜完全不同！

  堂官話里的偏袒之意他一個長期混跡市井的潑皮哪裡還不明白？

  有戲！

  他當即垂死的雙目一亮，「大人，大人明鑑，小人是被逼的，小人所做的一切都是點妝閣的人逼的，根本就不干禁軍什麼事！」

  「毒是點妝閣的人逼我服的，證詞也是點妝閣的人事先教給我的，目的就是栽贓禁軍統領韓大人，小人怕死，他們以解藥威脅小人，讓小人不得不違心說假話！」

  「好在大人目光如炬，明查秋毫，揭穿了點妝閣的無恥行徑！」

  「求大人救我~！」

  堂上魏二磕頭如搗蒜，吼得聲嘶力竭，把被逼受害的可憐形象演繹得入木三分，立時讓外面圍觀著的眾人開始竊竊私語，繼而驚呼一片。

  「怎麼回事？點妝閣這成了賊喊作賊？」

  「如果真是這樣，那點妝閣還真是無恥！」

  「也沒聽說過點妝閣與禁軍的人有什麼仇啊，這一得罪，還得罪的是統領韓大人，不是自尋死路？」也有認真思考過的人，沒有盲目跟風提出質疑。

  「誰知道呢，瞧那魏二說得有鼻子有眼的，應該是真的吧，背地裡的事誰知道！」

  「……」

  眾人說著說著，風向大變，看向六花她們這邊的目光都帶上了厭惡，剛才認定魏二訛詐時有多義憤填膺，這會兒感覺受到矇騙便有多生氣。

  「衛醫聖，您老肯定是受了蒙蔽，所幸救回那魏二一命，才得以讓真相大白，您老別懼怕那些歹毒之人，我們替您作主！」有自認為熱心的，已經迫不及待給點妝閣定了罪，看向青行和六花，就像看犯人似的，防備著衛醫聖被她們挾制。

  這些人里有很多還是一路尾隨過來的脂粉街上的鄰居，在這時候說這些話有顯得有些誅心了。

  但也並非他們沒有想法，不會思考，而是京兆府大堂上的堂官發了話，不管對或是錯，這堂官的態度便是風向，最終會成為定論。

  胳膊擰不過大腿，他們見識過太多的『冤假錯案』，對或是錯都不需要他們理解接受，他們只要堅定的站官方立場便足夠了。

  青行從小在邊關長大，見慣弱肉強食，再加上進了西夷王庭後又有地位擺在那裡，雖然背後總有人中傷，卻也沒人膽敢當面欺負的，就算在秀越府跟在顧嘉身邊後也不需她勞心勞力，更沒受過委屈。

  哪裡見識過人心如此詭異！

  當即柳眉一豎，就準備提刀上前大開殺戒，先出了心中的惡氣再說。

  衛老爺子倒是淡定的瞪了她一眼，讓她強行按捺住內心蠢蠢欲動的殺意，適時記起東家臨走前的吩咐。

  六姑娘還小心翼翼的靠在她身邊呢！

  只是她的手放到腰間軟劍的劍柄上，指節因用力而顯得蒼白。

  禁軍、韓統領！

  青行不知道無緣無故怎麼突然就冒出了這麼個要致她們於死地的對頭，不過，究竟到時候是誰死，那就不好說了。

  袁掌柜的見魏二反水，頓時腦子裡一片空白。

  「大人，冤枉啊大人，還請大人明察！」除了一個勁兒的磕頭求饒，一時不知應對，「這是根本沒有的事！小人東家從來沒跟小人提過禁軍，提過結仇韓統領，又哪裡會栽贓陷害？」

  「哼，大膽刁民還敢狡辯！既然如你所說，你東家與禁軍韓統領無怨無恨，那堂堂禁軍統領又怎麼去針對區區介商賈？」

  「可見你先前所言純屬胡說！來人，棍棒伺候，看他還嘴硬到何時！」

  「哎哎……小人不敢撒謊，全是據實以告啊！」一聽要挨打，袁掌柜完全慌了神，「其他的，其他的也與小人無關！」

  招供出禁軍韓統領才是幕後之人的人是潑皮魏二，人家到底為什麼要針對點妝閣他哪裡知道啊！這不是你當官查案應該調查清楚的事嗎？關他什麼事啊。

  偏信一面之辭就要對他對刑，怎麼一點拖延的時間都不給啊，看這堂官的樣子，分明是要讓他屈打成招，把點妝閣一棍子打死。

  手執水火棍的兩班衙役在堂官手裡的竹籤落地時，便聲勢如洪的撲了過來，袁掌柜的隱約聽到了水火棍高舉即將落下的呼呼風聲。

  完了，完了！

  他明明只是懷惴了個出人頭地，做大掌柜的夢想，怎麼會招惹上這樣的官司？

  要不要自保招認了呢？袁掌柜的心裡這會兒掙扎得厲害。

  招認倒是正中了堂上堂官的下懷，肯定能免這皮肉之苦，可真招認了這無中生有的罪行，便是害慘了點妝閣，害慘了顧東家。

  人家誠意聘請他做掌柜，相處中也信任有加，自己又怎麼能行如此背信棄義之事呢？這與他袁家的祖訓相悖，今後他也無法在京城立足！

  偏有人要害顧東家，急尋個背鍋的把這罪名認下，這時候他就算說這事與他無關，堂官顯然也不會放過他了。

  還沒等袁掌柜掙扎個明白，第一記水火棍已經落了下來。

  「啊——！」

  京兆府的水火棍，底端是包有扁鐵的，除了看上去威風凜凜，落到人的屁股上更是非同凡響，只一記便讓袁掌柜的嘗到了生不如死的滋味。

  認罪，認罪，這兩個字已經衝破了袁掌柜的喉嚨，被他死死抵在了唇齒之間。

  但就連他自己都萬分清楚，他熬不了多久的。

  同樣清楚的還有青行，她站在堂外，堂內的一切卻全都在她的視線範圍內，高坐在堂中正大光明牌匾之下的那個猥瑣堂官正與負責記錄的書記員交頭接耳，估計完全被篡改過的供詞已經快要書寫完成，不管袁掌柜是認還是不認，最後都必須是簽字畫押，以點妝閣認罪了事。

  青行其實一點都不在乎什麼罪名不罪名的，但她需要顧忌的是東家的態度。

  她第一次的魯莽，已經造成了東家被禁軍抓走，如果此時她再鬧公堂，不知道要付出怎樣的代價！

  「啊——」

  水火棍如雨點般的落下，一次又一次刷親袁掌柜對『痛苦』這個詞的理解！

  「大……大人……」不行了，他再忍受不住……

  「還當你是塊硬骨頭呢，這是終於想明白了？」堂官得意的伸出了手，叫停衙役們的動作。「那就好好看看，你東家是不是這樣……」

  「大人！府尹大人有請！」

  堂官抖動著手裡的供詞，正準備讓人遞給袁掌柜的畫押，突然從內堂里出來一人，湊到他面前低語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