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開水白菜

  「那個紅髮帶的最美！」

  「不不，我覺得藍髮帶的才最好看！」

  「粉色髮帶的那個才最像青雲寺壁畫上的仙女！」

  「……」

  比起前面各家令人熟知的姑娘芳名，蘭桂坊的姑娘們要眼生得多，就算是曾經紅極一時的，也隨著新人的推陳出新，早已時過境遷，被人遺忘得乾乾淨淨了。

  觀眾們能區別她們的，也僅有一頭烏髮上簡簡單單束著的髮帶。

  相比之前過去的一個個打扮得花枝招展，金釵玉簪滿頭，恨不能把自己裝扮成一朵花的姑娘們，蘭桂坊的姑娘打扮得過於簡單了一些。

  但恰是這簡單，讓看花了眼的觀眾們浮躁的心迅速的沉靜下來，細細的品味。

  就好像吃膩了山珍海味，突然對一道普通的開水白菜上心了，而吃了一口之後卻發現，這道白菜另有玄機！

  做菜的高湯是用老母雞、老母鴨、鴿子、豬骨、瑤柱等等精選的材料，先把食材用滾水燙過、放冷水旺火燒開，再用文火慢滾，最後成湯還得用紗布過濾，至湯狀若白水才能算大功告成！

  吃到嘴裡清鮮淡雅，香味濃醇，湯味濃厚，不油不膩，清香爽口至極。這樣的一道美味，無論從食材的價值，還是作工的考究，一點都不輸油膩的大餐，甚至在格調上還穩穩的贏了一籌，這讓人如何不驚喜？

  現在才出場的蘭桂坊姑娘們，就像極了低調奢華的開水白菜，看似清淡實則奢華至極，一下就撩中了審美疲勞的觀眾大爺們，叫好聲此起彼伏，來了個強烈的大反轉。

  在一浪接一浪的聲潮中，蘭桂坊的拉拉隊隊員們已經被這突然的反轉驚得目瞪口呆了，不過就算她們這會兒還清醒著，發出的那點聲音在這聲勢浩大的聲潮中，也可以忽略不計了。

  「東家！做到了！咱們做到了！」夏初率先跑回包房，一把抓住了顧嘉的衣袖，激動得只差痛哭流涕了。

  「那是不是說，接下來的比賽咱們也一定會贏？」這次開口的是一個年紀還很小，跟三花差不多大的小姑娘，望著顧嘉目光灼灼。

  蘭桂坊里姑娘們的心情都非常複雜，流落到青樓里的，誰都有不得已的心酸過往，都明白只有活下去，能過好才是最基本的訴求。

  但這份訴求卻並不容易達成。秀越府青樓遍布，但真正能脫穎而出的人並不多，每一個紅得發紫的姑娘出頭都免不得要經歷一番無法對人訴說的辛酸。

  越是在這種泥潭裡掙扎過的人越敏感人情冷暖。比起別的青樓，蘭桂坊一直是最有人情味的地方，所以就算是崔媽媽無力支撐，蘭桂坊面臨著關門歇業了，仍然還有些並不是無處可去的姑娘還留在這裡。

  這些人大都把自己的命運與蘭桂坊聯繫在了一些，對這次決定蘭桂坊今後何去何從的爭艷會自然也看得極重。

  但她們也十分清楚自家蘭桂坊與如煙閣、煙月樓之流之間天塹般的差距，能鼓起勇氣出現在這裡，很大程度是對新東家異想天開般的做法的依賴。

  自打第一輛遊行花車駛過，她們的心也一直高懸著，即忐忑又憧憬。

  越看別人家的花枝招展，再想到自家的一片素白，幾個姑娘是越想越沒底，就連最年長持重的夏初姑娘都忍不住建議趕緊的去換個裝束了。

  可她們面對的這個新東家，雖然年紀比她們很多人都小，但架不住人家能以一己之力橫掃青獠幫，有不滿也只敢在心裡暗暗腹誹。

  等到為蘭桂坊姑娘們的喝彩聲越來越高漲，一個個這才放下心來，接著那些惴惴不安便飛快的化為難言的激動和興奮，聲音嗚咽眼眶發紅。

  有夏初帶了頭，無法宣洩的情緒讓後面的姑娘們一窩蜂似的湧向顧嘉，把她團團抱住，再顧不得對方是不是令青獠幫都色變的存在了。

  越興酒樓二樓的這間包房裡傳出的喧囂一時竟然蓋過了最後綴錦樓花車經過時鬧出的動靜。

  原以為鬧成這樣已經是這些姑娘們的極限了，沒想到回到蘭桂坊後，整座蘭桂坊里更加過份！

  崔媽媽帶頭，所有的人一涌而出，直接把顧嘉抬著進了樓里。

  「喂，喂，別鬧，別鬧！」被無數雙柔夷般的手托著，顧嘉的內心慌成一團。

  最難消受美人恩，更何況還是被眾人眾星捧月般的對待，其實她內心惡意的幻想了下，萬一這些姑娘們突然惡趣味發作，齊齊鬆手了怎麼辦！

  「低調，咱們得低調！」好在樓里的姑娘們都是真心實意的好姑娘，並沒有人撒手。「接下來的才是要打的硬仗呢。」

  蘭桂坊沉寂得太久了，這場突如其來的花車遊行上獲得的關注實在讓人興奮，不過顧嘉的話也成功的止住了場面的沸騰。

  今天她們是靠著服飾上的討巧，才在最後獲得喝彩，在年齡上確實處於劣勢，這點都心知肚明。

  「也不怕，咱們按東家吩咐的做就好了。」崔媽媽到底是崔媽媽，很快她便從沉默中回過神來。「東家的法子既然能讓咱們在花車遊行時出彩，比賽自然也不用怯的！」

  「是，是，咱們有東家呢！」

  一時鶯鶯燕語應聲附合，蘭桂芳眾人的信心以及凝聚力空前的達到了頂點。

  顧嘉自然知道這時候不是潑冷水的時候，只勉勵了今天出場的十二名姑娘，讓她們再接再厲。

  好不容易蘭桂坊在黑夜中安靜下來，都在為第二天的正式比拼蓄力，而蘭桂坊之名，卻像漲潮的潮水，一夜之間便席捲了秀越府的大街小巷。

  城東富人扎堆的地方，胡宅仍然占據了很醒目的一大片。

  肅穆的胡家議事大堂此時還燈火通明，只是氣氛明顯不對。上首一個長臉的青年男子神情冷肅，讓他的臉看起來更長了些。

  兩排黑衣的壯漢分立在他的左右兩側，氣勢威嚴，面前的地上赫然跪了一個身穿細綢短褂的男人。

  如果青獠幫有人在列，便會發現那個人竟然是他們的當家大哥巴爺！

  「是小人該死，是小人該死，真不知道那個女人會是漏網之魚！」平常擺著富家翁的款逍遙自在的當家大哥巴爺此時磕頭如搗蒜，冷汗已經浸濕了他的衣衫，細綢黏貼在後背上，糊成一片。「還請大爺再給一次機會！」

  厲害的才是爺。

  雖然巴爺的心裡在苦得像吃了黃連，卻有苦說不出。

  當初他接到的命令只是騷擾蘭桂坊，讓她們開不下去關門了事，誰知道這胡家大爺真正的心思只是要針對蘭桂坊里的一個女人。話不交待清楚能怪到他的頭上嗎？還真能！

  距離上次打砸蘭桂坊失利已經一個來月了，報上來也再有命令下達，巴爺以為此事已不了了之，誰知道今日胡家大爺看花車遊行，一眼便看到了蘭桂坊花車上的那個女人，立馬把他給滴溜過來問罪了。

  「再給一次讓她逃跑的機會嗎？大爺上次已經交代得夠清楚了，那個什麼蘭桂坊一定要馬上關門停業，不能再讓她們開下去了，你倒好，大爺交代都好幾個月了吧，那蘭桂坊非但沒有關門，反倒還讓它鬧出動靜來了！」

  上首的年輕人倒沒出聲，出言喝斥巴爺的是他左手邊站立著的一個乾瘦中年人，不僅出言不善，看著地上的巴爺時神色也不善。

  「而且大爺下令要找的女人不但活著，今天還耀武揚威的出現在花車遊行的隊伍里，你到底有沒有把大爺的話放在心上……」

  「夠了！」不知是厭棄辦事不力的巴爺到了極點，還是被乾瘦男人的話說得煩躁，年輕男子終於忍受不住一掌拍在了案几上。

  「蘭桂坊幾時易的主？你為何不報！」

  惶惶不安的巴爺微抬了抬頭，「這事兒小人早就報……」他的目光直直的盯著胡家大爺身後，乾瘦的賀文才身上。

  「報什麼報，你只說了你手下那幫廢物吃癟的事，蘭桂坊有用的消息半點都沒說！」不等巴等說完，又被賀文才搶了話頭。

  「大爺，老巴手下那些人真都是一群廢物，竟然說連一個十幾歲的小丫頭都打不過！這話他是跟我提過，你說這能信嗎？」

  巴爺氣得差點吐血！原來自己這是被賀文才坑了啊。

  總之話都被他說完了，巴爺再氣也只能無可奈何，「連光頭三都不是那小丫頭的對手，這是真的。」

  自己在大爺心裡的地位沒有賀文才高，巴爺還是掂得很清楚的，但人家把黑鍋扣到他的身上來了，總要象徵性的解釋一下。

  正當他哆哆嗦嗦的等著承受大爺的怒火，沒料到場上的氣氛突然急轉直下。

  「十幾歲的小丫頭？什麼樣子的？她跟蘭桂坊什麼關係？」

  胡家大爺的聲音突然平靜了很多，不急不緩。

  這次就連賀文才都詭異的住了口，沒再搶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