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44章 雪中醞釀

  皇帝得知此事很高興，等到范永斗、靳良玉等晉商被押送回京城，皇帝急忙去東廠找靳雨晴親自當面告知此事。用意就是假惺惺地以饒靳良玉一條性命為由，逼迫她獻身於自己，靳雨晴答應了。白蓮聖女安曼春已經被皇帝的糖衣炮彈所征服，屈身投降了。

  本年八月份的時候，應天巡撫抓了一大堆以阮大鋮、馬士英為首搞海貿走私的商人，他們也被捉拿回京，被查封的家產有五百多萬兩銀子。

  阮大鋮的閨女阮麗珍天生麗質，是個聞名江南的美女，皇帝微服私訪的時候，曾對她有搭救之恩。這時，阮麗珍為了救父一條性命，便私下準備更長的一個走私商名單，親自前往京城上交此名單。

  朱由校對提供的名單很感興趣，對阮麗珍更感興趣。一不做二不休，阮麗珍也成了皇家鳥籠里的金絲雀。

  今年裕妃張織月也懷孕了，她往年極為寬鬆的衣服，到了年末顯得緊繃繃的。與她的略見豐滿的體態相適應，她的行動也變得遲緩起來，不像過去那麼便捷。張織月走路時，兩邊的宮女幫她提起衣服的下擺，然後輕輕踮起腳跟，遲疑地把它們落下去，似乎要找一個妥當踏實可以信賴的地方，才敢於腳跟落地。

  張織月不再像過去那樣把全副精神貫注在皇帝身上，而是時時內顧著自己，仿佛要通過身上特殊設置的一架內窺鏡觀察自己身體內發生的種種變化。到了十二月，她已經懷有六個多月的身孕了。

  不談皇帝的宮闈情事，朱由校要求樂浪總督汪喬年和陝西總督孫傳庭年末回京述職。

  初冬的冷雨，零零星星的不甚大，但仍陰得很重。濃雲低低地壓在天空下，一塊塊一團團或青或灰或絳紅或黯紫，像說不上名目的一群怪獸在輕靄霾霧間互相擠壓重迭沉浮升降。

  冷得浸骨的雨星星點點灑落下來，打得水塘里的殘荷一片沙沙作響，滿是潦水的官道已和道邊渠塘海子幾乎連成一片汪洋，朔風催送著愁波漣漪，遠瞪霰霧淒迷，近處微波粼粼拍岸，殘蘆敗葦菅草枯茅都在不勝淒涼地瑟索抖動。

  驛道邊色澤斑斕的柿樹白楊，沉甸甸直垂到地的楊柳、枝葉軀幹都濕漉漉的，一陣哨風掠過，五顏六色的葉片不甘寂寞地順風一揚，又無可奈何地紛紛墜落、浸入驛道車轍的濕泥寒水之中。

  剛過申牌時分，一隊輅車沿西南婉蜒向北的驛道疾馳，直趨北京紫禁城南的崇文門。這就是返回京城述職、威震西北，皇帝駕前一等一的能員幹吏——孫傳庭。

  孫傳庭乘坐馬車的車轅前插遮陽撐傘的槽口旁還有一面小旗，杆上寫著一行小字：

  欽命陝西總督孫

  只是那旗打濕了，時舒時捲地耷在杆上，怒馬如龍車行如風間一晃而過，道旁行人根本無法細辨。一片聲響的馬蹄踏水聲，鞭響車馳夾著戈什哈的吆呼唱道聲熱鬧得淆亂，給這肅殺荒寒的京郊平添出一份喧囂、沿城根的民居都驚動了，躲雨消寒的人們都探頭伸脖子往外瞧。

  那趕轎車的親兵越發來神兒，一手執鞭在空中繞著，一手扶著銅手閘，身子微斜前傾，滿是雪珠汗水的頭半昂著，「撲」地打個響鞭，興奮地喊道：

  「嘿！崇文門！總督大人——崇文門到了！」

  總督大人掀開車圍子，果見沉黑蒼暗的天穹下灰濛濛矗著的崇文門，他看到了威嚴的北京城。但孫傳庭是在塞外野帶兵打仗，親自上手殺人的主。他大搖大擺地進了北京城。

  這個樂浪總督汪喬年也是剛到，他和孫傳庭一齊到中極殿面見聖上，敘說自己這一年的業績。

  雪已經下大了。仍舊是雪粒子，如椒鹽似細粉，先是零星丟落，漸漸的，像絳紅的天穹上有一張巨大的細籮在篩面，隨著飄風疾速斜簽著盪落。

  此刻，中極殿大院已鋪嚴了薄薄的一層，殿上黃琉璃瓦上、迎門照壁上、院中銅鶴、銅麒麟、鳳凰上也都蓋上了晶瑩得幾乎透明的雪。從大銅鼎和贔屓口中裊裊散出的香菸一縷一縷的不肯散去，被風鼓得搖盪著遊動，天上也開始落雪絨，連同輕盈的雪片盤旋著轉動著，雜在霏霏的細雪中緩緩降落。

  混混茫茫一片清亮中，反襯得大殿殿門、大玻璃亮窗黯黑深逢，更增這中極殿一種莫測神秘氛圍。汪喬年和孫傳庭二人不由得緊張起來，在太監的指引下，進殿規規矩矩地給皇上行禮。

  朱由校詳細詢問了他們這一年的工作，他誇獎汪喬年把樂浪省治理得不錯，造反的人比去年少了一些；誇獎孫傳庭收回歸化城，重新控制了河套的大部分草場。最後，皇帝要求汪喬年繼續在南部靠近日本的地方，增修軍港；要求孫傳庭做好出嘉峪關，西進的準備，要準備好大量的戰馬和駱駝。

  大約聊了兩個時辰才結束，孫傳庭和汪喬年準備出紫禁城回衙門去。

  但見瓊花紛紛淆亂，落羽搖盪著墜落到平坦廣袤的廣場上。皇極殿顯得氣勢不凡，是雪翅插天雕瓮崢嶸，黑沉沉靜幽幽壓在雪地上，沿宮牆一溜雁序兩排十六個大金缸下邊都生著炭火，裊裊輕煙受了驚似的在風中散融迷失，由皇極門到午門的周匝都挺立著錦衣衛護衛值崗，一個個都成了雪人，兀立在鋪天蓋地的雪中紋絲不動。

  威壓森嚴的龍樓鳳闕經造化這樣妝點，更給人一種冷峻壯麗的感覺，兩個人徐步踏雪，一時都沒有說話，直到承天門前才站住腳，臉上手上已都是融融雪水。

  孫傳庭感嘆道：「看看這裡什麼十年寒窗金榜題名，什麼建牙開府起居八座，封妻蔭子光宗耀祖，都變得渺小不堪一言。我真是有點到了天上宮闕的味道。」

  「我不敢這樣想。因為『天上宮闕』，後頭緊接就是『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我是個窮人出身，如今能為天下做事，為皇上分憂，這就足夠了。」汪喬年回答道。

  「是啊，應該知足了。但陛下還有更高的宏圖偉業要去完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