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88章 刻畫戰勛

  詹事府是文學侍從臣僚之所，少詹事是正四品的高官。短短几年，黃道周已經被提拔到這個位置上，自然有他的過人之處。黃道周的字畫、文章、人品都是天下第一流的水準，其奏議也是慷慨極言。皇帝也就國事詢問過他的意見，黃道周很自信地侃侃而談，朱由校發現他理政治軍的水平很平庸，所以目前只當文學之臣養著。

  黃道周的長處是文事，詩詞歌賦的事駕輕就熟，海內文人都和他結交很密，這也是朝廷羈縻文士籠絡人心的大事。如果再給他一把屠刀，去誅殺犯官，反倒弄成四不像了。

  皇帝把黃道周找過來主要是探討他的對京營軍隊的繪畫作品。

  萬曆年間，商業繁榮、出版業興盛、雅俗文化雜糅，和同時頻頻發生的寇亂邊事並非分屬不同的世界。

  這時候大明的藝術界喜歡作畫紀念戰勛，這並不是武將的專利，負責邊事兼理軍政的中高層文官是明代戰爭圖的重要主角。

  大內藏有一幅畫卷叫《平番圖》，其中對戰鬥的描繪約占五分之一，更多的是儀典和行軍的場景。此中突顯的並非征伐的武力，而是整頓的軍事儀仗與典禮，並未出現主將身著戎裝出現於交戰的場景，卻是文官身著官府主持儀典的做法一致。

  以一襲官服和官帽在傘蓋與旗幟的簇擁下，與其說是指揮戰局，不如說為視察戰場的形象，有異曲同工之處。明代文官的戰勛圖固然蔚為流行，但強調的不是其軍事領袖的武藝，而是仍在文官形象的框架內，描寫其坐鎮出兵、運籌帷幄或獎功犒賞等行事。

  當然市面上還流行一版《三省備邊圖記》，這是蘇愚編纂的畫冊，他曾經在福建、廣東和貴州三省領兵打仗，曾經平定過倭寇和山賊。這本畫冊按照時間順序和地理區域編排，描繪蘇愚自己的邊事戰勛，總共有二十五幅戰爭相關圖像，描繪了許多戰場中的細節。

  比如說《永寧破倭寇圖》中，通常以畫面中央平地上明兵與倭寇兩群人馬各由左右向中央衝鋒的打鬥場景為主，周圍環以山石、城牆、軍旗掩映等背景。透過突顯明兵的數量和士兵高舉武器勇猛衝鋒之貌，與倭寇大部分返身敗逃或受傷仆倒在地，形成明顯的對比。再加上雙方揮刀的姿勢，步兵、騎兵等不同軍種，酣戰中的兵士與新進入戰場的倭寇，以及倭寇受傷仆倒在地或砍取倭寇首級等血腥場面的細節，都大大提高了畫面的真實感。

  然而若論藝術成就，《三省備邊圖記》就過於粗糙了，缺乏美感。

  皇帝的意思是想讓黃道周把明軍奮勇作戰的英姿畫下來，以編成漫畫書，來發到市場上售賣。

  這樣做的好處很多，首先是增加國庫收入，其次是激勵百姓們的尚武精神，最後是為千百年後的軍事史愛好者們提供點研究的資料。

  然而，黃道周畫山水、人物都是一絕，但要是畫戰爭題材的作品，他是紙上談兵、一籌莫展。畫出來的作品雖然筆鋒細膩，卻死氣沉沉，毫無金戈鐵馬之氣。這不是皇帝想要的作品。

  朱由校與這位大畫家商量來商量去，最終決定明年把他派往京營學習體驗，與士卒同吃同住同勞動。黃道周也不是怕吃苦的人，他欣然應允。

  皇帝把黃道周打發走，自己回到乾清宮裡休息。正在他喝茶之時，純妃任素瓊來到宮門外請求覲見。皇帝點頭應允了。

  任素瓊身材嬌小可愛，穿著淡藍色的厚實的宮裝進到殿內。她行禮之後說道：「皇上，皇后娘娘讓您去坤寧宮用午膳。」

  朱由校聽了長嘆一口氣，感嘆道：「朕最近忙於國事，虧欠你們了。這全天下的官僚有一大半是與朕做對的，多少讀書人說朕亂改祖制，是昏君誤國！」

  「皇上，孔子於七十二賢因材施教，同為一國之政，可以寬，也可以猛，歸到根上，只是一個仁。太祖是仁，成祖是仁，皇上也是個『仁』字，但取當時形勢，施法量律不同而已。但天下數萬官僚，哪能人人知道？讀書人數十百萬，豈能個個君子？就眼下的情勢看，陛下治理的盛世已經超過了萬曆朝。」

  這純妃拍馬屁拍的朱由校很舒服，任素瓊是飽讀詩書之人，說起話來，邏輯清晰，條理分明。皇帝突然想到要把戰爭畫的任務交給她，隨即又打消了這個念頭。她貴為純妃，怎麼能到京營里去呢？

  「純妃所言甚是，天啟七年的春節，朕會好好疼愛你的。現在咱們去坤寧宮吧！」說完，朱由校就拉著純妃的手去和眾嬪妃聚餐。

  皇帝進了坤寧宮後，妃嬪們紛紛行禮，太監們端著食盒子，把山珍海味、珍饈佳肴，一樣又一樣地布到席上。其中一盤菜晶瑩透亮，像是魷魚絲兒，白亮白亮的拌著青椒，剛剛出鍋，還在絲絲作響，朱由校嗅了一下，不禁贊道：「好！」

  張嫣主動回答道：「皇上，那叫爆龍鬚，也難為妙蘭、妙蕙，收了那麼多鯉魚鬍子。為吃這盤菜宰魚，沒有五百兩真的是不成的！皇上，這個是臣妾做的，清淡爽口，這是我廚下預備的豆芽兒，都抽了芯兒，去了芽頭，沒有半點豆腥味兒呢！」

  朱由校的笑容慢慢凝固了，說道：「朕只用茶講究些兒，膳食上頭很平常。說這盤菜值五百兩，嚇了朕一跳，今年河南旱災，多少百姓餓肚子。這要是傳出去朕一盤菜這麼貴，朕不成了桀紂之主了麼？」

  妙蘭、妙蕙是皇帝帶回來的兩位泰山道姑，聽到皇上的責問，她們被嚇得神色慌張。皇后張嫣急忙說道：「用魚須做湯是極鮮的，她們就留了心，和宮女每天到御膳房收集，凍起來備用。要真的論起錢來，說它一文不值也是真的。」

  皇上的臉色緩和起來，夾了一箸，果然滿口鮮香，他說道：「妙蘭、妙蕙有心了，該賞！」他又嘗了一個水餃，說道：「裡頭並沒有韭菜，怎的滿口都是鮮韭菜味道？」

  此時，慧妃范悠悠搶著說道：「那是韭黃，趁鮮擰了汁液拌到鮮肉餡兒里。皇上，您再嘗嘗這雞丁，其實是火腿煨豆腐，文火慢燉三天，熬出的豆腐乾兒用雞皮裹了炸出的雞合兒肉。皇上如果愛用，我那裡還有著呢！」

  眾人一嘗，果然不錯，齊口兒稱「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