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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78章 秦淮河上

2023-12-21 20:39:28 作者: 樂港船長
  「一天一張餅!」鄭老四原來已是怯了,現在來了幫手,又硬氣起來,斜眼瞧著道士,梗著脖子道,「三年——總共十兩紋銀!」

  「放你的臭狗屁!」小孩阿良大吼一聲雙腳一蹦又要躥出去,卻被朱由校一把按住了。

  「好,十兩就十兩。」朱由校咬著牙說道,跟在身後的宋獻策遞前一個大銀元寶,朱由校接過來把銀子往他們身上一丟。轉過身來,他跟道士搭話:「兄台見義勇為,小生想與兄台交個朋友,可否到酒樓一敘。」

  道士說道:「公子是出手闊綽、心存良善之人。但貧道有要事在身,就不多做奉陪了。」

  這女扮男裝的道士就是晉商里實力排行第二的靳良玉之女靳雨晴,她有江湖豪俠的氣概,只可惜這副膽魄都用來對抗朝廷了。

  朱由校目送這位道士離開,他帶這位叫阿良的小孩去下榻的酒樓吃飯。拿到銀子的夥計們在背後說著不三不四的風涼話、鬨笑聲。阿良幾次想回去對罵,因為被朱由校死死地攥住而停止。

  到了酒樓,朱由校點了一桌好菜,阿良狼吞虎咽,臉上都沾著飯粒。

  「別吃得那麼急,有的是飯菜。」

  「公子,你真是大好人。」阿良嘴裡嚼著東西含混不清地說道。

  陳獻策插話道:「孩子,說話的時候,把飯咽下去再講。」

  阿良又扒拉幾口飯菜,咽進肚裡,把筷子擱在桌子上,說道:「公子,我吃飽了,您要問我什麼嗎?」

  「你還挺機靈的,這阮大鉤是個什麼人物,敢如此的逞凶,光天化日之下要傷人性命。」

  「回公子,這阮大鉤是大官阮大鋮的堂弟。靠著他堂哥的官場勢力,阮大鉤發放高利貸逼死我爹。」說到此,阿良又不禁潸然淚下。

  「阿良,你娘現在在哪?」

  「回公子,阮大鉤的惡奴說我娘被賣到南京秦淮河去了。」

  南京離揚州很近,朱由校準備專程為此事去一趟。這阮大鋮,朱由校有所耳聞,早先他依附東林黨,後來因為辦事不力被免官。被免了官,還在民間有這麼大勢力。

  「狗趕出去了,屁還在屋裡頭。」宋獻策對此現象評價道。

  皇帝一行人到達南京的那一日,天氣晴朗。溫暖的陽光從藍澄澄的天空中斜照下來,把左邊一排房屋的陰影,投在寬敞的、青石板鋪成的路面上,投在行人的頭上、肩上;右邊一排店鋪的鋪面,則沐浴在耀眼的陽光里。

  這些密密麻麻的店鋪,房檐不高,門面挺寬;寫著「綢絨老店」、「京式小侗、「網巾發客」、「畫脂杭粉名香官皂」、「川廣雜貨」、「西北兩口皮貨發售」、「東西兩洋貨物俱全」、「內廊樂賢堂名書發兌」、「萬源號通商銀鋪」等類字樣的招牌,琳琅滿目。

  街道上,乘轎子的、騎驢的、步行的人,熙來攘往;來自四面八方的客商,麇集在官廊內,高旨叫賣,討價還價;門前掛著燈籠、供著時鮮花朵的茶社裡,座無虛席,生意興隆;酒樓上人聲鼎沸,笙歌盈耳,隨風飄散著哧哧的艷笑和酒肴誘人的濃香……

  這裡就是南直隸的中心,南京城。朱由校不做過多的遊覽,帶著阿良直奔秦淮河。

  蜿蜒貫穿於東水關和西水關之間的十里秦淮,是南京城裡最熱鬧繁華的一條河道,也是江南首屈一指的綺靡浮華、酒色徵逐的銷金窟。

  這裡有著最繁華奢費的青樓,最舒適優雅的住宅,最富麗堂皇的酒樓和最出色的戲班子。

  雖然緊靠著秦淮河北岸,就是莊嚴肅穆的應天府學宮和科舉的考場貢院,可是,這絲毫也不影響秦淮河那花天酒地、紙醉金迷的氣氛,而且不如說,正是虧了那一班飽讀詩書而又自命風流的聖人之徒的熱心參與,才使得這醉牛夢死的十里秦淮,平添了許多特殊魅力和奇異的色彩。

  的確,秦淮河也自有它的非凡之處,別的不說,光是那一彎碧瀅瀅的、閃爍著柔膩波光的流水,以及沿河兩岸,那一幢挨著一幢的精緻河房,就足以令人著迷了。

  這些河房,大都是有著短短的圍牆的獨家院落。裡面的房舍,不論規模大小,全都裝飾著雕欄畫檻、珠簾瑣窗。講究一點的,還在院子裡鑿池植樹,壘石栽花。每一所河房,都有一個帶欄扦的露台,伸出一水面,供人納涼消夏,賞景觀燈。

  河房的主人,有安享清福的名公巨卿,有不愁衣食的高人雅士,有艷名遠播的名妓;但大多數河房,卻是用來出租的。河房的主人經常變換,從在職官員、宮中太監到一般富戶商人都有,他們看中秦淮河的優越環境,購置河房,出租牟利。

  雖然租金十分昂貴,但過往的公子王孫、富商豪客,仍然趨之若鶩。他們在這裡會友、接客、談生意、論詩文,自然,也還要縱酒、豪賭、狎妓、看戲,想出種種方法享樂,把著名的六朝金粉地最浮艷奢華的這一角,舞弄得更加花團錦簇,五光十色。

  朱由校租了一間河房住下,到達時已是傍晚,他帶著阿良東竄西竄,並沒有找到他的親娘。

  火紅的夕陽,已經落到了柳林後面,天色漸漸暗下來,幾隻回巢的鳥兒在水邊匆匆飛過,河面上,除了三四隻小划子外,暫時還看不見其他船隻。

  眼下已是盛夏,天氣本來就夠熱,加上這會兒連一絲風也沒有,院子裡的樹木都靜靜地垂下枝葉,只有成群的知了,在看不見的地方,一齊發出震耳欲聾的嗚叫,更增加了人心上的煩悶。皇帝不停地打著蒲扇,身上臉上仍舊一個勁兒地淌汗。

  宋獻策見皇帝狀態不好,主動說道:「公子旅途勞累,先好好休息吧!我帶著阿良去找他親娘。」

  到了深夜,宋獻策帶著阿良垂頭喪氣的回來,熟睡的朱由校被吵醒了。見狀,朱由校安慰道:「咱們可以明天再接著找。」

  第二天接著找,這宋獻策是個精明能幹的人物,在多番詢問之下,終於在碼頭附近找到了阿良的親娘。那女子被繩子捆住了手腳,嘴巴也塞了布團,只是沒有蒙臉。幾個漢子把她扛起來正準備塞到小船的船艙里。阿良一見就大聲喊:「娘!」

  朱由校急忙衝上前去把這些人攔住,把阿良的親娘救了下來。

  這些人是債主,全是些又凶又刁的地頭蛇,張口就管朱由校要五百兩銀子給她贖身。朱由校一聽這價格可太吃驚了,他問向阿良:「阮大鉤多少錢賣的你媽?」

  「好像是五十兩銀子。」

  這幫人真敢坐地起價啊。朱由校再上前仔細一問,他們聲稱阿良的親娘欠他們錢,高利貸利滾利,就成五百兩銀子了。分明是乘人之危,大肆敲詐。

  按照明朝的律例,確有月利限於三分,違者笞四十;並有不准以利滾利,違者以坐贓論罪,杖一百等條目。但實際上早已成為一紙空文,很少有放債者會去遵從。

  這時,岸上聚的人更多了,少說也有三五百,其中一部分是債主,以及他們的僕從打手之類,也有不少是趕來瞧熱鬧的人。朱由校想看看他們要做什麼,他派混跡江湖多年的宋獻策上去應對。

  「嗯,向來國家律例:私放錢債,每月取利並不得超過三分。如今我瞧這債目,將利做本,轉算一月,便借一取十,未免太過!若不壓減,又怎麼成!」宋獻策向前一步跟債主們板著臉說。

  一位儒生打扮,方臉大耳,顯得精明強幹的,上前來對話。他微微一笑說道:「我是本地的方訟師。」

  「你是訟師,那就該是個講法度的人。」宋獻策道。

  「就債目而觀之,息金果然定得高了些,理應壓減才是。豈止應當壓減,其實放債這事,每每足以助長豪強之家兼併之權,挫損小民生存之氣,積弊頗多,簡直就該嚴令禁止!」

  「方訟師,你這話說得有理。」

  「不過,話又得說回來,此事其實又是禁不得的,何故?因富者乃係貧者之母,貧者一旦有事,必要求助於富者;而富者則憑藉日積月累,方能有所盈餘。這一貧一富,也正如人之左右手,右不富,則無力助左。若禁絕放債,使富者不富,則猶如砍去右手,舉國俱成廢人矣!因此利息不能減!」

  朱由校心說此人巧言如簧,不易對付,可算是此地的一害啊!

  宋獻策瞅著訟師,不動聲色地問:「方先生果然辯才不凡,想必是位『狀元』噦?」

  他這樣問,是因為南京一帶,打官司的風氣十分盛行,訟師也最多,內中也分別等級,最高級的稱做「狀元」。

  「不敢當。」方訟師氣定神閒地回答道。

  「那麼,這婦人欠下方先生多少本息?」

  「哦,這婦人與在下並無債務瓜葛。」

  「然則閣下今日來此做甚?」

  「這——是他們請在下來協理此事,所以……」

  宋獻策臉上頓時像罩了一層嚴霜,說道:「你與她既無債務瓜葛,便該迴避遠引,如今卻硬來從中插手,百計煽惑,興風作浪,胡作非為!分明是個刁頑不逞之奸徒。若不嚴懲,王法何在!」

  說著,只見四個錦衣衛如狼似虎地撲了過來,手中鐵鏈一抖,把方訟師的脖子套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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