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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16章 大案爭論

2023-12-21 20:39:28 作者: 樂港船長
  今日,皇帝給已故皇祖朱翊鈞上諡號為顯皇帝,定廟號為神宗。

  朱由校按著萬曆初年的作息時間表來上朝,具體日程安排是:每月逢三、六、九日(含十三、十六、十九與二十三、二十六、二十九)日視朝。這其實是一個比較合理的上朝時間安排,皇帝和官員的負擔都小。

  張居正去世以後,明神宗最開始是很勤政的,後來他任命申時行為內閣首輔。申時行是軟熟之人,遇事遷就,遇皇上更遷就。申時行處於張居正「威權震主」的前車之鑑,把威權統統交還給神宗,讓他親操政柄,事事由皇上決斷。這是神宗親政以來最為繁忙的時期,事無巨細都要過問。

  後來所謂的怠於臨朝,跟曾經在神宗身邊侍奉過的王安聊起此事,朱由校才知道神宗不上朝是因為他健康狀況的逐步惡化導致的。

  從萬曆十四年起,萬曆皇帝就開始頻繁的生病,頭暈眼黑、渾身乏力,連祭祀太廟的大型典禮都去不了。

  後來又患上足疾,嚴重到一條腿長一條腿短,根本走不了路。走不了路,明神宗又是個好面子的人,把疾病視作他的隱私,他自然就不敢上朝面見文武百官。

  因為身體不好,批閱奏疏處理政事,也不能很快答覆。神宗本身也不是一個雷厲風行的人,鄭貴妃曾經調笑過他的優柔寡斷,說他就像一個老太太,這都是宮中的趣聞了。

  更有趣的事,是朱由校的父親朱常洛開始臨朝的時候,幾十年不上朝的大臣把上朝禮儀都忘光了,對上朝很不習慣。文武大臣驟然上朝,竟然不知所措,隨從散漫,人聲嘈雜。

  對於這種現象,朱常洛非常不滿,他傳諭內閣,要求整頓朝儀:「以後凡遇臨朝,務要十分敬慎。如有仍前肆行違禁,紊亂朝儀者,糾儀官指名參來重治。」所以眼前整齊有規格的朝儀,是朱常洛臨終前整頓出來的。

  皇上在皇極門金台御幄中升座,京師中凡四品以上官員待鳴鞭後,分文東武西魚貫入門行叩頭禮,然後登階循廊分班侍立,按部奏事。至於那些級別較低的官員則只能候於午門之外,在鴻臚寺官員的導引下行五拜三叩之禮,然後北向拱立靜候旨意。御門決事本是常朝舊制,有話則長無話則短。

  侍立在皇帝身邊的太監劉時敏向台下的群臣大喊:「有本早奏,無事退朝。」

  御史王安舜首先站出來請求發言,朱由校準了,他朗聲發表言論:

  「先皇初服紅丸時,內閣首輔方從哲草擬聖旨賞給獻紅丸的李可灼白銀五十兩。方從哲和李可灼兩人都有大罪。從醫之人,不是三代醫家傳承,有病的人不能吃他的藥,先帝的脈搏雄壯有力而浮動甚大,這表明三焦火動,宜用清火之藥而不能用而不能用助火之藥,這是很明顯的。紅鉛乃是婦女的經水,是純火之中的精華,將其投入虛火燥熱的病人,不是害死他嗎!在朝廷內外人心不穩之時,卻敢使用沒有驗方沒有製藥方法的藥冒充金丹,輕則應當對李可灼處以庸醫殺人之罪,卻蒙皇上頒發獎賞,這不過是藉此以阻塞外廷的議論。」

  御史王安舜批評了方從哲和李可灼,御史鄭宗周則是向給朱常洛吃大黃的崔文升發炮。他講:

  「過去的梃擊案的張差事件,在宮門持木棍,幾乎釀成意外。只因為神宗皇帝優容大度,沒能完全處罰他們,所以崔文升敢於效仿他們。請將崔文升敢於效仿他們。請將崔文升砍成寸斷用以在祖廟面前謝罪。」

  聽完這兩個大臣講話後,御史郭如楚、馮三元、給事中魏應嘉、太常寺卿曹珖、光祿寺少卿高攀龍、主事呂維琪等先後附議要求懲治崔文升和李可灼。

  紅丸案之後,方從哲擬寫御旨,將崔文升和李可灼交給司禮監處理。現在他們二人關在詔獄裡頭,朱由校最近事務繁忙,把他們倆忘了。

  泰昌皇帝朱常洛雖然是因為過度娛樂和錯誤用藥而死的,可是他並不想背上這個丟人死法的壞名聲。所以朱常洛臨終前一直推說自己身體不好。在朱由校心裡,這個便宜老爹對他還是不錯的。所以他就要想一個好藉口既處理了庸醫,又能儘量保存朱常洛的顏面。正在朱由校思考如何處理他們的時候,又有大臣發言了。

  給事中惠世揚講話開門見山直接彈劾方從哲有十條大罪、三條理由可殺。他進言:

  「方從哲一個人為相七年,妨礙賢才害了國家,是第一條罪。

  驕傲無禮,延誤了對皇帝的悼念,是第二條罪。

  在慈慶宮裡發生梃擊案件,卻庇護奸黨,是第三條罪。

  根據自己心裡想的肆意妄為,破壞了皇帝的法令,是第四條罪。

  放縱兒子殺人,蔑視國家法令制度,是第五條罪。

  阻礙和壓制諫官,遮蔽和堵塞了皇帝的耳目,是第六條罪。

  城池淪陷軍事失利,卻寬大地處罰巡撫這些臣子,是第七條罪。

  倉促的催戰,以致全軍覆沒,是第八條罪。

  曲從私情而欺騙皇上,給做宰相的留下羞辱,是第九條罪。

  代為經營專利稅收,禍國殃民,是第十條罪。

  鄭貴妃要求封為皇后,整個朝廷盡力諫諍,方從哲卻模稜兩可,是應當殺的第一條理由。

  李選侍是鄭氏的心腹,對抗和凌辱皇帝母親,致使懷恨而死。方從哲接受她偷盜宮中的美玉珠寶,想封選侍為貴妃,又任她占住乾清宮,是應當殺的第二條理由。

  崔文升用瀉藥損傷了先帝的身體,許多臣子提議嚴厲懲處他,方從哲擬定的命令卻開脫他的罪責,李可灼送上致命的藥,方從哲擬定的文書卻給以賞賜,是應當殺的第三條理由。」

  台上的朱由校聽完這篇慷慨激昂的講話,心裡很是憤怒。在這幾天,王安徹底把他知道的東林黨的老底告訴了朱由校。這個惠世揚就是東林黨的骨幹,他現在借紅丸大案之名向方從哲開刀。

  方從哲聽完惠世揚對他的彈劾,同樣是目瞪口呆。東林黨這是要把他往死里整啊。

  惠世揚總結的十項大罪三條死罪看起來挺唬人的,實際上是經不起推敲的。方從哲在萬曆四十一年入閣,內閣首輔一直當到現在,在這七年裡有很長時間,內閣里只有他一個人。

  方從哲入閣時,朝政日非,已非昔比。內有門戶之爭,外又面臨建州女真窺視邊防,可謂內外交迫,這些均是當時的新輔臣方從哲要處理的問題。身為內閣首輔,理應握有重權,然而閣權卻已大不如前。當時閣臣似有權又似無權,處境尷尬且艱困,做事動輒得咎,這正是當時內閣所遭遇的困境。

  舉個例子,萬曆四十五年是災荒之年,七月山西大旱,山東旱蝗。方從哲擬定了以下幾點策略:請求皇帝發帑,神宗不允許。開倉放糧,就近配發賑災。免稅停徵,以一時之權宜來安撫地方的動盪不安,然而神宗未置可否。地方災荒,首先面對的是地方官員,而神宗末年缺官嚴重,故地方賑災無人。方從哲建議補充官員,以絕亂象,而神宗對此已不予理會。由此可見,責任並不在方從哲身上。惠世揚真正要打倒方從哲的原因是朋黨之爭。

  浙黨的第一任領袖是沈一貫。沈一貫本身是浙江人,其集團中浙江人占半數以上,故有浙黨之稱。神宗末年,門戶之爭劇烈,就連當時會推閣臣,已牽連到士人派系的利益關係。方從哲也是浙江人,浙黨鼎力支持他入內閣當首輔。方從哲入閣後,也意識到當時士人派系林立的政治環境,故透過座主與門生,以及地域關係的建立,鞏固首輔之位。

  方從哲不光提拔浙黨門人,他還拉攏其他朋黨。亓詩教為方從哲門生,也是齊黨之魁。除了文官之外,方從哲跟後宮的鄭貴妃李選侍也建立起深厚的關係,以求保持權勢。不過這也變成東林黨攻擊他最好的理由。現在朝堂之上,諸位大臣都在等待皇帝的答覆。

  御座上的皇帝緩緩站起,朱由校封閉廉泉閘,以最威嚴的嗓音做出天子的答覆:

  「惠世揚,你太放肆了。以一些無中生有的理由攻擊內閣首輔。你是何居心?」大臣的耳邊頓時雷聲滾滾,惠世揚甚至害怕地跪下了。

  「朕是宮庭三案的親歷者,宮廷里的事不是外臣隨意造謠的種子。韓爌韓大學士,朕記得紅丸案那一天,李可灼到內閣獻紅丸時,你與方首輔同時在場,你說一說當時的情況,方首輔接受紅丸了嗎?」朱由校走到韓爌面前問話。

  「回陛下,當時微臣與方大人一起把李可灼趕走了,並未接受他進獻的紅丸,更沒有向皇上匯報。」韓爌馬上據實回答。

  「那既然是這樣,惠世揚誣陷方從哲這件事就坐實了。惠世揚,你說說,朕應該拿你怎麼辦?」朱由校把話題又轉向惠世揚。

  「回陛下,臣不敢,方從哲確實與內廷有來往啊!臣只是道聽途說了一些消息,但是又覺得這些消息聳人聽聞,臣覺得關係重大才稟告給聖上。望聖上明鑑微臣的一片赤膽忠心啊!」惠世揚跪在地上聲音都顫抖了。

  「方從哲在三案里確實舉止有些失措。但是這不是你惠世揚口頭判內閣首輔死刑的理由,朕若是聽了你的話遂了你的心愿,朕不就冤殺了老臣麼?今日朕告訴你們,你惠世揚是朕親政以來第一次犯這樣的錯誤,這一次朕可以原諒你。下一次不管是誰只要因為隻言片語就誣陷其他臣子的,朕一定重罰。你們都聽懂了麼?」

  眾臣都跪下稱「謹遵聖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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