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09章 紅丸移宮

  朱常洛面露嗔色，沉默了一陣才說：「太醫無用，仙方又不可信，難道叫朕束手待斃？」

  方從哲嚇得連連叩頭說：「微臣怎敢？只是李可灼之言實不可信，皇上三思。」

  朱常洛揮了一下手說：「縱不能醫病，也斷不會要命吧？你傳旨下去，朕要試試這個仙方。」

  方從哲推脫道：「待臣與六部九卿商議後，再來稟明皇上。」

  朱常洛沒等方從哲等人說完，就喝令身邊的太監速召李可灼入宮。諸臣退到宮外等候。當李可灼應命火速前來的時候，諸臣又跟著入內。

  李可灼所進的「仙丹」盛在一個十分古樸的錦匣內，皇帝打開錦厘，立即飄出一股沁人心肺的清香，使人感到五內舒暢。再看那仙丹，卻是一粒紅得如同瑪瑙般的藥丸，光澤晶瑩，灼灼奪目，確實不像凡間所有，據李可灼講：此仙方乃是他年輕時節在峨媚山採藥時得遇一位仙長所贈，所用藥料均采自神府仙境，非人間所能得到，能治百病。

  皇帝大喜過望，夢想去死回生，想快快進藥。諸臣再三叮囑皇帝謹慎服藥，皇帝卻等不及了。諸臣再次退到宮外。到了中午，朱常洛先喝水，氣直喘。吃紅丸後就不喘了。於是連連稱讚李可灼為忠臣。是時，諸位大臣心懷不安，一動不動的站立在宮門外，靜候消息。

  等到了傍晚，忽見一位太監滿面笑容，連蹦帶跳出來傳令：皇上服了「紅丸」仙藥以後，微微出汗，全身上下暖潤舒暢，也想吃飯了。

  諸位大臣站了一天，又飢又累。聽到皇上病情轉好，如釋重負，滿臉憂愁一掃而光。諸位大臣心想今天晚上可以踏踏實實睡個大好覺了。

  到當天晚上，朱常洛害怕藥力不支，又進食了一個紅丸。服用之後，朱常洛覺得病勢陡然減輕，吩咐賞李可灼一百兩白銀，然後就安然地睡下了。

  九月初一，是新君登基一個月的喜慶日子。

  內廷諸司見皇帝病勢恢復得很快，決定連夜撤掉祭奠大行皇帝的孝幔。掛燈懸彩，祝賀新君親政。所以紫禁城裡八月三十日是一夜未眠，二十四衙門連夜布置裝飾宮院的活動。御用監和司設監更是忙碌，把大量紅綢、宮燈送到三宮六院。各院太監們來回奔走，掛燈的掛燈，送錦衣的送錦衣，生怕明天寅時二十四衙門總管太監檢查時，挑出大毛病。

  到後半夜時，乾清宮出了亂子，幾個年輕力壯的太監飛快地跑去太醫院傳太醫入宮，並通知各宮停止張燈結彩。不一會兒又傳皇帝口諭，著乾清宮李選侍率皇太子及各宮妃嬪到乾清宮聽旨，與此同時，宣召內閣輔臣、六部九卿掌院官吏進宮。

  等到方從哲率領著各部尚書來到乾清宮前時，太醫們已經垂頭喪氣地從殿內走出來，通知諸位大臣：

  泰昌皇帝朱常洛，在九月初一的凌晨，駕崩了。他僅僅只做了一個月的皇帝。

  除了穿越者以外，沒有人能預料到這個變故。

  最先趕向乾清宮的大臣有吏部尚書周嘉謨，左都御史張問達，以及李汝華、楊漣、左光斗等人。為了等候內閣首輔方從哲和其他閣臣，他們款步徐行，並且議論著目前的事務。他們說到朱由校並未經冊立，又已無生母、嫡母，孤單無依，不知將由誰來扶持。有人以為可以托給李選侍，由他來照料。楊漣立即反對這個想法，他講：

  「天子如何可以托於婦人之手？況且西李對皇長子是多麼粗暴！你們有沒有記起那次李康妃討封的事，李康妃當著皇上和我們眾臣的面把皇長子拉入推出，多不像話，怎麼可以由她來照料。我建議，未經冊立並不重要，現如今皇長子已是無可爭議的儲皇。我們應該儘快拜見新天子，群呼萬歲。然後擁護他去宮，先暫住在慈慶宮，擺脫開西李。」

  在場的大臣都贊成楊漣，等他們匯齊了方從哲、劉一燝、韓爌等閣臣後，大家都來到乾清宮門，在那裡，他們卻被持梃的內監攔住，不容進入。

  此時楊漣奮勇當先，他大喝一聲：「奴才，我們是皇帝召來的。如今皇帝已經晏駕，你們攔在這裡，是想干行謀逆之事嗎！」一下喝退了內侍，群臣才可以進入乾清宮。群臣首先對朱常洛的遺體進行跪拜哭奠，行禮完畢。群臣才發現皇儲不見了。

  皇儲被魏進忠帶進暖閣里了，沒有西李的命令不能出來。西李是朱由校年幼時的監護人，魏進忠擔任朱由校的僕人，魏進忠當然聽命於西李了。魏進忠現在心裡滿想著辦好這個差事，他在宮中的地位權勢又能漲幾分了。

  但是魏進忠很意外，他以為皇帝朱常洛駕崩，他的兒子朱由校會傷心難過或者害怕恐懼。結果正好相反，朱由校表現的反常的冷靜淡定。在暖閣里，就只有魏進忠和朱由校兩個人，幾個小太監堵在門口。在沉默中，朱由校對魏進忠問道：

  「魏進忠，我要當皇帝了，你是選擇幫李娘娘還是幫我呢？」魏進忠聽完顯示有些驚愕，隨後大腦開始了飛速旋轉。

  太監在生理上就是個已經變了形的男子，還未曾變成形的女人，非男非女，在兩性之間都沒有他的位置。但是這個尷尬的生理地位並不妨礙太監在宮廷和政府兩方面的煊赫聲勢。太監只要恪遵權力場上的四句格言就行，這四句格言是：

  要牢牢捧住得勢的人；

  要堅決踢開那些霉官兒；

  要念念不忘地記得應該牢記的事情；

  要了無痕跡地忘記應該忘記的事情。

  這看來是夠簡單的，但既然成為格言，就說明身體力行並不容易。對於魏進忠來說，他可以輕而易舉地把它們做到。

  皇長子要得勢，李娘娘要倒霉了。這是魏公公得出的結論。魏進忠絕不會錯過改變命運的機會。

  在此時，乾清宮前殿內，內閣次輔劉一燝還在問近旁的宦官:「聖上賓天，皇儲便該在靈前即位，皇儲現在為何不在這裡？」內監們都避而不答。

  幸好曾為朱常洛伴讀的內監王安近前來悄聲道：「皇儲讓西李給藏起來了」。

  劉一燝大聲喊道：「哪個大膽的，敢把新天子給藏起來！」

  「別急，列位在此稍候，等我進去看看。」王安轉身去乾清宮後殿見西李。

  「李娘娘，皇儲必須群臣擁立才能繼承大統，皇儲出見群臣是避不可免的。見完群臣，皇儲可以再回來。」

  西李一時被他說動了，就叫魏進忠把朱由校從暖閣帶出來交給王安。但是西李忽而又覺得不妥，又忙想拉他。朱由校閃身躲過了這一抓，跟王安跑到外面。

  外面守候的諸臣，一見朱由校便高呼「萬歲」。

  劉一燝在左，英國公張惟賢在右拉著朱由校往乾清門外跑。西李馬上發現自己上當，下令讓魏進忠和幾個年輕力壯的太監拿著木棍去把朱由校追回來。那幾個太監跑得快在前，魏進忠在後。魏公公突然背後偷襲，用木棍打那幾個跑在前面宦官的頭，他們猝不及防被魏進忠打倒在地。

  朱由校此時已經坐上乾清門門口的御輦，回頭一望目睹了此場景。魏進忠迅速跑到御輦前跪拜，並講：「皇上，請讓老奴侍奉你登基。」

  「好，魏進忠，你棄暗投明的還不算晚。跟我走吧。」朱由校回答。

  此時，幾位老臣也顧不得許多，抬起御輦就走，迅速繞過內左門，經崇樓、文樓，直奔文華殿。魏進忠也迅速跟上來。在文華殿，群臣向朱由校正式跪拜行禮。行禮完畢，西李又派宦官來糾纏，要朱由校去乾清宮。

  諸臣見勢如此，覺得此地不宜久留。經過商議之後，朱由校和諸位臣子去慈慶宮。

  慈慶宮，本是皇太子東宮所在地。朱由校到慈慶宮，也就表示正位東宮。吏部尚書周嘉謨對朱由校說：

  「今日殿下之身，即是國家神人托重之身，不可輕易行動。就是每天到乾清宮哀悼先帝，也必須等待各位大臣到齊以後才能出發。」

  「我看沒有這個必要了，立刻傳我的口諭，召錦衣衛都指揮使駱思恭帶天子親軍前來護駕。今天我就逼西李離開乾清宮。」

  楊漣有點擔心的問道：「今皇帝死而未葬，如今就帶錦衣衛親軍就進皇宮是不是不好？」

  「大行不顧細謹，大禮不辭小讓。如今李康妃竊居龍廷，我豈能容她。李進忠，快去傳我的口諭。」朱由校說話的語氣很是堅決。

  在魏進忠去傳錦衣衛指揮使駱思恭的時候，朱由校跟諸位大臣討論應該何時登基。

  有人請於當天午時即位，並引用以前孝宗皇帝逝世以後，武宗皇帝立即即位的例子。

  有人主張稍遲一點，等到九月初六再辦。楊漣便是個主張緩辦的人，他以為父喪未斂，就忙著要袞冕臨朝，於禮似有未合。

  朱由校倒是不急，他的繼承大統是完全符合禮制的。只要錦衣衛一到，他手上有兵就可安枕無憂了。最後通過商議，應於九月初六日登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