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泡杯茶

2023-12-21 19:51:40 作者: 炎月紅顏
  姜如拍鼓掌,姜立便帶著人送了素席進入。

  姜如布好碗筷,請壽王入座:「這些都是藥膳堂的拿手菜。」

  玄悟做的素菜,最大的特色便是色香味俱全,賣相極好。

  壽王只是看著,便食指大動。

  只是他生在帝王之家,喜怒不形於色,因此並不獎飾。

  倒是內侍周子來在那巴結:「這道菜叫什麼?這又叫什麼?」

  姜如從從容容地道來:「雪擁藍關,食材要緊是豆腐;春江水暖,素鴨……」

  「倒是考究。」壽王掉以輕心地嘗了一口,表情便變了,緘默地吃了一口又一口。

  姜如放了心,宇宙的吃貨都是一般的,不管他是朔方人還是南方人,生在皇家還是草澤。

  趁著壽王吃喝,周子來示意她到一旁說話。

  「……今日的事兒經上達天聽,姜侯府經緊要上了請罪摺子……說是家裡賣命修繕族譜的人失職,這才導致出了失誤……

  窮究義務的時候,這人慌不擇路,摔在鍘馬草的刀上,死了……姜侍郎自稱治家不嚴,請辭去侍郎一職,陛下尚未指揮……」

  姜如一陣噁心。

  又是如此的老招數,其他族人的命都不是命,僅有嫡支的人命才是命。

  姜改過請罪辭去官職,所以退為進吧,便不曉得天子會怎麼想了。

  周子來看了她一眼,輕聲道:「您最女人有計劃,宗族的事是說清楚了,留仙這一支的確是和瀾京這邊分了宗的,他們無權干涉你們,想要姜家的人給您叩首道歉,怕是難了。」

  姜侯府經死了人,又是下野請罪什麼,這便算是敢於負擔義務,低到塵埃里了。

  這波及到老牌世家的顏面,如果是逼得太狠,其別人家未免會對姜如心生預防不喜之情。

  姜如很爽利地放過了這件事。

  她的目的經到達。

  讓姜侯府的人給她叩首什麼的,是臨時泄憤。

  怎麼比得將姜侯府的貌寢吃相當眾晾曬出來,又正了名,爭得大贏?

  但她還是問了一句:「那麼,我與神官夫人打的賭呢?她自己說過要給我擺酒認錯的,還說她的面子很值錢。」

  周子來苦笑:「總要看神官的臉面。」

  便使天子費盡心機打壓提防謝漪瀾,但不可能否認,神官,在錢國登峰造極的象徵意圖。

  一旦神官和他的配頭被認定為品德淪喪之人,全部錢都城會受影響,庶民會民氣惶惶。

  天子毫不會容許這種事發生的。

  因此江姜雲說那些話,都是有備無患的睜眼說瞎話罷了。

  姜如點點頭:「做神官夫人可真好,免死金牌啊。」

  周子來苦笑:「還望姑娘謝全大局。其實,您經把神官夫人弄得夠狼狽了,只怕這幾天她都會不著,想起來便覺得是噩夢一場。」

  姜如模稜兩可。

  江姜雲會不著?

  他們都太小看江姜雲了,那一個殺人不見血,沒有心肝,不能稱之為人的玩意兒。

  周子來又道:「,陛下辦事素來公正,這邊讓人委屈了,那邊一定會有所賠償,姑娘放心著吧。」

  姜如很認真地表示了感謝。

  壽王經吃飽喝足,將筷子一放,淡聲道:「開始吧。」

  造型真誠的古瓷香爐里,煙霧繚繚上漲,清寧清香,讓人躁意頓消。

  黑陶花瓶中只插了一枝盛放的素菊,素菊的花瓣卻有千重,絲絲繞繞傾注而下,猶如堆雪浪涌。

  壽王面無表情地看著當面的姜如。

  她神采莊嚴的打水,燒水,碾茶,沖茶,一舉一動,心曠神怡。

  一縷幽紅在水晶茶壺中驟然怒放,幽遠的茶香猶如夏夜怒放的曇花,霎時之間,便襲到鼻端。

  壽王不由得咽了一口口水,生出一種「便刻試試這茶是什麼滋味」的感動心思。

  但他抑制住了,指著桌上的雙層銀瓶道:「裝到這裡頭去。」

  「是。」姜如將水晶茶壺中的茶水、茶葉一併注入銀瓶,蓋好蓋子,再用錦袱包好,雙手推到壽王眼前:「請。」

  壽王牢牢握住銀瓶,沉聲道:「連茶葉帶茶湯一起吃下?連服三日便能有奇效嗎?」

  姜如很必定地道:「是。」

  壽王問:「三日之後呢?」

  「連服三日之後,改為五日一飲,一個月後可以病癒。」

  壽王便站站起來:「倘如果沒有效果,本王會把提前做到的答應連本帶利地回籠來。」

  姜如半垂著眼,尊敬而自信地一笑:「殿下不會有這個機會的。」

  「了解這個點,周子來會準時過來取茶。」

  壽王將銀瓶藏入懷中,把兜帽戴上,遮去大半張臉,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姜如輕輕拍了周子來的肩膀一下:「了解我等公公過來。」

  周子來地感覺到袖子微微沉了一下,他心照不宣,沖姜如露出一個友好的微笑,快步跟上壽王。

  姜如沒有送他們出去,使個眼色,姜立便打起燈籠,前頭帶路。

  一炷香後,姜立回來復命:「店主,人經送走了,全部順當,家裡的人都很懂事,沒人在外頭閒蕩。」

  姜如用白淨的絲帕將水晶茶壺擦得干潔淨淨,再周密地收入盒中:「以後這種事可能還會有許多,我不想聽見任何閒言雜語。」

  姜立眼裡閃過一絲狠意:「店主安心便是。」

  姜如將藤盒收好,低聲交託:「去查,姜侯府今日死的人到底是個什麼身份。」

  姜立立馬退了出去。

  姜如一口吹滅了燈,躺到床上歇息。

  其實,結識壽王是個不測之喜。

  壽王的地位連續很為難,母族不顯又不受寵,太子為質,他便成了實際意圖上的宗子。

  他的任何一個兄弟都比他更受寵,特別是皇四子信陵王,居然覺得他這個排行是威逼,屢有刁難。

  可便算如此,壽王也還是順當地活下來了。

  誰也不曉得,他居然和江相私交極好。

  如此,便促進了這麼一樁交易。

  這便是姜如之因此膽敢存心引誘江姜雲、姜侯府中計的底氣。

  金枝玉葉也是會病的,特別是他們的心病,特別多。

  她並不關心這稱心茶最後是進到壽王、還是誰的肚子裡,他們有需要,她便是平安的。

  長街上,一輛馬車低調地沿著牆根行駛著。

  最終停在一座黑沉沉的院落外。

  周子來在門上落下三長兩短五下敲門聲,院門翻開,壽王閃身而入。

  最裡面的臥房中,一盞羊角小燈萎靡不振。

  雕花床上,一個女人墮入噩夢之中,是著的,可她的身子卻扭成一團。

  左手抓著右手,右腳盤著左腳,冒死地拽,滿頭滿身都是盜汗,眼皮下眸子子亂轉。

  兩個婢女驚恐地站在一旁看著,手足無措。

  看到壽王,她們倉促忙忙地跪下去,回答:「殿下,奴婢不知該怎麼辦才好,叫醒了也沒用……」

  壽王擺擺手,示意她們下去。

  他握住女人的手,一點不嫌棄她身上滑膩膩的盜汗,俯身下去,溫柔地貼著她的臉頰,輕聲道:「曉霞,曉霞,醒來……」

  曉霞毫無反應,喉嚨里發出可駭的「嚯嚯」聲,動作隨之變得愈加猛烈,似乎在和他打架似的。

  壽王嘆了口,垂頭上她的。

  曉霞的感情逐漸平復下來,一盞茶後,她發出一聲嘆息,睜開了眼睛。

  「殿下來了。」她想要坐站起來,卻是一陣頭暈目眩,逼不得再次躺了回來。

  「您看,妾身經成了一個廢人,瘋子。」

  她苦笑著道:「殿下,以後您可不能不要來了?您每次過來,都會讓妾身的病變得更緊張。」

  壽王垂著眼,擰了帕子給她擦拭臉上的盜汗,並不回復她的話。

  擦了臉,他又很周密替她擦拭脖子和手。

  曉霞神采複雜地看著他,眼裡閃過悲悼、不舍、難受,最終用力一揮手,打在他的臉上:「你怎麼這麼賤啊,我不稀飯你啊,你聽不懂人話麼?」

  壽王不閃不躲,靜靜地挨了她這一記耳光,而後便那麼靜靜地站在她床前,靜靜地看著她。

  曉霞瘦得皮包骨頭,頭髮枯黃,眼睛下方是濃重的黑眼圈,便算可以依稀看出往日的美貌,此時看來也毫無美感可言。

  她厭棄地指著臉,大聲說:「你是不是沒看到我死,因此想要親手逼死我啊……」

  周子來連續守在門外,聽到這裡,不由得道:「王妃,不是如此的……」

  曉霞尖聲打斷他的話:「什麼王妃,我是庶人!經被廢了的,半死不活的庶人!都是你!」

  她指著壽王:「你為了自個兒活下去,為了讓你母妃活下去,而後看著他們欺壓我,廢了我,讓我造成如此不人不鬼的模樣。

  你以為你時常來看我,如此對我,我便會原諒你嗎?便會忘了你是怎麼看著他們殺死我們的華兒麼?皇長孫,皇長孫……死在他父親的冷血和軟弱里。」

  她牢牢抓著衣襟,哭得歇斯底里:「你經別有了王妃,還來這裡做什麼?噁心我嗎?滾!我不想看到你!」

  壽王麻木地站著,麻木地掏出懷裡的銀瓶,湊在臉上試了試溫度,猛地掐住曉霞的下頜。

  「你想幹什麼?」曉霞尖叫著掙紮起來,「我不吃藥!」

  壽王仰頭喝下銀瓶中的稱心茶,沁民氣脾的清香在舌尖驟然炸開,讓人舒適到頭皮發麻。

  他低下頭,住曉霞的,熟稔地將茶水餵給她。

  如是再三,將瓶中的茶湯盡數餵完。

  茶的滋味太好,他不由得舔了舔嘴。

  曉霞憤懣地繼續罵他,罵著罵著,她的聲音逐漸小了,眼皮垂落,身子往下滑,倒在床上著了。

  她得四肢舒展,再不像之前那樣歪曲成一坨。

  她的眉尖仍然是牢牢蹙著的,臉上的愁苦之色仍然還在。

  她的眸子子是靜止不動的,沒有再在眼皮下猖獗亂轉。

  她的呼吸時急時緩,無意也會啜泣幾聲,也會勾起角淺笑。

  壽王坐下來看著她,滿懷疲鈍。

  周子來靈巧地走進入:「殿下,奴婢給您泡杯茶?」

  壽王想起了稱心茶的清香,他下意識地將空了的銀瓶遞過去:「倒些清水進去。不許洗,便如此拿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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