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4、表情
2023-12-21 19:51:40 作者: 炎月紅顏
謝漪瀾清靜地看著那許多的牌位,在最前面的旁邊,挪出一個空白的位子。
他拿了絲帕細細地將桌面擦潔淨,輕聲道:「葵花,這個位子以後留給我。」
黃冠白羽的鸚鵡搖搖晃晃地從供桌下走出來,飛到供桌上,看著他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嘲笑:「哈~」
謝漪瀾淡淡地道:「有什麼好笑的。」
葵花用很詭譎的聲音道:「明知她滿嘴謊言,仍然選定與她狼狽為奸,真是個審時度勢的神官啊。」
謝漪瀾沒理它,只道:「不知我還能活多久?」
葵花回頭看著那許多的靈位,精氣神一下子蔫了,半晌,它說:「可能,也可以,在祁樹前面死吧。」
「他會是下一任神官嗎?」謝漪瀾將所有的靈位逐一擦拭潔淨。
「不好說。」葵花在幽暗的大殿內來回飄動跳躍,猶如舞蹈。
它用詭譎的音調唱起了招魂歌:「魂兮回歸!去君之恆干!何為四方些?舍君之樂處,而離彼不祥些!魂兮回歸!東方不能託些……」
謝漪瀾停下行動,鵠立在案旁,靜靜地聽著。
倘如果一個人,死了兩回,她的魂魄再次回到這凡間,看到熟識的人和事,會有如何的感覺呢?
倘如果,她是人,那麼,她到底遭遇了什麼事呢?
他打斷葵花的歌聲:「她不怕武長老。」
葵花「哈哈」地笑著:「死老頭目怕我。」
謝漪瀾不再語言,繼續認真擦拭靈牌。
天亮。
姜如穿一身湖水藍的錦,配了一套海藍寶的金飾。
錦是八幅的,擺極大,上頭繡了複雜精緻的斑紋,僅有她如此頎長的身子能力撐得起來。
海藍寶的金飾用素銀鑲嵌,配上這一身衣服,便便地好。
月白色的兜帽披風,戴上之後遮了半張臉,從側面看,只能看到一個精緻俏麗的下頜、以及一張嫣紅柔嫩、肉嘟嘟的小嘴。
姜櫻穿了茜血色的襖,配八寶瓔珞,最粉嫩可愛。
剛修理好,僕婦便來稟告:「江四少爺來接姑娘了。」
如此正式的宴會,朋友們閨秀們要麼便是有父老領著出門,要麼便是由兄弟伴隨出門。
姜如和姜櫻沒有,江劼過來接送,倒是能把那些人的嘴全部堵死。
見微知著,這種小事都思量到了,姜如對江家沒什麼不滿意的。
姜侯府外,轂擊肩摩。
半條街都飄著高級薰香的滋味。
在列隊等待入府的歷程中,姜如的馬連續打了兩個嘹亮的噴嚏,闡揚得最不安。
江劼騎馬跟在一旁,大笑:「這馬以後得多帶出來遛遛,一看便是大排場見少了。」
姜如也笑:「我回來以後便給它最常見見大排場,以免下次丟我的臉。」
兄妹二人都是在隱隱地說這街上太香了,可落在他人耳朵里,便是,江四少爺諷刺姜如沒見過大排場,姜如也反相稽了。
而後推論為,因為江相伉儷對姜如這個毫無血緣的乾女兒太過痛愛,惹起了江家子弟的不滿。
關於這個事,同族兒毫不知情。
江劼很看不上姜侯府待客的本事,跑上去一通批示,很快便把堵在街上的馬車疏通了。
姜二夫人站在門口迎客,看到姜如姐妹,倒是沒有做出不好看的臉嘴,很熱情地噓寒問暖,叫身邊的嬤嬤親身送她二人進去。
姜侯府與江相府又稍有差別。
他們是自錢國建國開始便敕造的府邸,傳承至今,經將近兩百年了,衡宇偏舊,庭院森森。
便使考究,可也到處透著一股子陰冷之氣。
帶路的嬤嬤一句話都反面姜如姐妹說,比主子還要顯得倨傲些。
姜如最看不上如此的驕仆,不緊不慢地按照自己和姜櫻的節拍走路,並不因為對方走得快,便急忙忙忙跟上去。
那嬤嬤最不滿,督促道:「今日客多,還請二位走快些。」
姜如一笑:「既然貴寓人手不夠,嬤嬤自去。」
那嬤嬤表情一僵,老夫人交託說,這倆都是小門小戶出來的,可以給點顏色看。
可兒家完全欠妥回事,還笑著奚落自家人手不夠,養不起下人。
真要是走了,豈不是坐實了這件事?
只好為難而惱火地道:「不是人手不夠,而是二位……」
「而是我們不配你作低伏小,盡心奉養麼?」
姜如淡淡地道,「小櫻,記好了,以後你管家事,對這種敗壞主人名聲,敗壞家風的,一概不能留。」
姜櫻清脆地道:「好!我記著了,姐姐!」
那嬤嬤肝火沖天,可對上姜如似笑非笑的表情,便低了頭不敢作聲。
菊花宴設在後院,女眷們經到了大半,說說笑笑的,很熱烈。
那嬤嬤有意往前大聲通傳:「江姑娘和姜姑娘來了!」
室內的說笑聲頓時一靜。
姜如認江相伉儷作乾爹義母時,那兒的確給她起了一個姓名,但那只是禮儀,通常朋友們並不認的,還只認她叫姜如。
這嬤嬤如此的通傳,差不多等因而在姜如臉上打耳光,罵她攀高枝忘本。
大夥好整以暇,只看姜如如何化解這為難。
姜如笑容固定,給那嬤嬤行了個後輩禮:「怪我眼拙,我不知您是姜侯府的父老。雖說分了宗的,正經論起輩份,該怎麼叫還得怎麼叫,敢問嬤嬤是哪一房的?」
有人想笑,說這鄉下來的土丫環上不了台面,居然把一個婆子認作姜侯府的主人,還行後輩禮,要認親,這不是笑話麼?
姜侯府的女眷們卻是笑不出來了。
這不是罵她們管家無方,縱得仆眾都和主人一般了麼?
姜如眨眨眼,彷佛才察覺人們的表情有異,淺笑著道:「莫非我認錯人了?這位嬤嬤其實不是貴寓的父老?」
姜如笑吟吟地道:「這位嬤嬤適才和我說貴寓人手不夠使,叫我走快些,別耽擱她。嚇得我這內心撲通撲通直亂跳,真以為她便是貴寓的父老呢,莫非不是?」
姜老漢人先便一聲罵出來:「何處來的笨東西,沒學會規矩便敢往前頭來奉養人,拖下去掌嘴!」
那嬤嬤吃了一驚,回頭懇求姜如:「姜姑娘,奴婢錯了,求您饒了奴婢這遭吧!」
姜如滿臉不忍:「唉,我是來賓,不好耽擱主人教訓家奴的。否則下次你再出錯,該賴我了。幫你便是害你啊。」
姜老夫人表情發青,這嬤嬤是她的人,這種小手法上不得台面,卻是最戳民氣。
倘是個臉皮薄、心高氣傲的,早便被氣得失態了,誰像姜如如此皮厚心黑,刻毒刻毒,反而倒打一耙。
姜醫生民氣里想著,當便便帶了出來:「小姑娘家,為人厚道一些的好。」
姜如淺笑著行個半禮:「受教,我以後一定多和夫人學。」
姜老夫人一陣氣悶,便見鄒倩倩和江老漢人、睿大也先後來了。
姜家僕眾本是想把她們分開的,姜瑤卻走過來,含著笑意,親身將她們放置在一處坐著。又認真細緻地放置好她們的茶水糕點,這才客套地道歉離開。
睿大便道:「早便聽說姜侯府的大姑娘是個賢慧安靜人兒,上次去了我們家是很安靜,今日見著,也還是挺懂事。」
這話得了周圍許多人的同等贊同:「姜大姑娘是挺不錯的。」
姜如笑容固定,逐一記在內心。
鄒倩倩輕輕捏了她一下,表示,睿大居然幫姜瑤說話,讓她當心些。
便又見睿大靠過來,小聲道:「如如,看到了沒有,她的名聲最好,因此你要愈加當心。」
鄒倩倩最為難,自發枉做了小人。
姜如不動聲色地握住她的手,笑著謝了睿大:「嫂子安心便是,我今日過來是有正事兒的,雞零狗碎的小事,咱不管它。」
睿大點點頭,轉身去奉養江老漢人了。
又過了一會兒,來了一撥比較特別的來賓——都是姜氏族裡上了年紀的女眷。
她們是姜侯府的近支,有私產和仆眾,家中男丁還是管著族裡的事件,還是在外謀得有差事。
財力、地位都遠比小街上的一般族人高得多,因此,面容也便不一般。
這些人都由各自的孫女兒和小婢女扶著,老氣橫秋,很有架勢。
當頭的一個老太太,人稱老三的,論輩份比姜老漢人還要大一輩,是一位族老的娘,是她那一輩碩果僅存的一位了。
她進入,是由姜二夫人親身扶著的。
接著姜老漢人和姜老夫人也親身迎了上去,婆媳三人眾星捧月地請她坐正中的主位。
老三人老心明,擺著手回絕了,在姜老漢人左近坐下來,先叫姜瑤過去誇讚一通,再問江姜云:「蓉丫環怎麼還不來?」
姜老漢人太息:「彷佛是他們貴寓發生了什麼事兒。」
一說謝候府發生的事兒,朋友們便都暗暗看向姜如和姜瑤。
謝大老爺當街打殺嫡子,被太子暴打,被天子派人訓斥,關進神殿不許出來,簡直便是大消息啊。
姜瑤是一貫的眼觀鼻,鼻觀心,漠不關心。
姜如是誰看她,她便回之以燦爛的笑,笑得人家不美意圖。
卻聽老三大聲道:「我聽說我們從前遷往留仙的那一支族人,有孩子回來了?帶過來我瞧瞧。」
便有人去請姜如和姜櫻:「老三請二位姑娘過去晤面說話呢。」
江老漢人微不可能見地眨了一下眼睛,示意姜如快去。
這老三身份最特別,年紀又大,便使分了宗,她要見姜如,也還得見。
否則便是不懂規矩,沒修養。
姜如也要去的,當便叫了姜櫻一起去見老三。
這老三年紀是很大了,瞧著可能得有八十多歲了。
用個水晶做的放大鏡放在面前,靠近了將姜如重新到腳看了一遍。
姜如要動,她便抓住姜如的肩頭,大聲地嘟囔著道:「孩子啊,別動,讓老好生瞧瞧!」
姜老漢人偽善地笑著:「她年紀大了,遷便一下她……」
姜如溫雅地淺笑著,沒有任何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