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清粥小菜

2023-12-21 19:51:40 作者: 炎月紅顏
  狗剩兒是從乞丐嘴裡聽來的。

  「……彷佛是謝大老爺逼著謝少爺做什麼事,謝少爺不肯還是怎麼地,他便拿出刀把謝少爺殺了,一刀刺在左上……

  謝少爺從車裡跌落出去,摔在鬧市里,滿身都被鮮血給染紅了,便如此,謝大老爺還不肯饒他,跳下車用力弄他的傷口,打他耳光,痛罵小畜牲……」

  狗剩兒邊說邊流眼淚,雖說他和祁樹沒啥感情,被親爹弄死也真是慘。

  便像他,當初便是被親爹拿去抵賭債,不堪熬煎逃跑才做了乞丐的。

  姜如抬頭躺在搖椅上,閉著眼睛一動不動。

  事兒便好發生在鬧市區,祁樹被太子帶走了,太子還親身把謝大老爺打了,並且讓人把他關起來。

  因此……這又是他的苦肉計嗎?

  那麼多的血……

  身子便差,還如此不要命……

  心口從天而降地一陣絞痛,痛得她彎下腰去,縮成一團。

  阿米把一瓶清心丹塞到姜如嘴裡,給她灌了一杯水,確認藥全到了胃裡,才敢問她:「姑娘可好些了?」

  姜如閉著眼睛搖手。

  玄金從窗戶里鑽進入,跳到她懷裡,蔫巴巴地叫了一聲:「喵嗚~」

  姜如睜眼,只見它不幸巴巴地看著她,眼裡儘是懇求,身上的毛全都濕了,髒兮兮的,帶著一股子血腥滋味。

  「你適才連續隨著他?」姜如聲音沙啞:「玄金啊,人在世太艱苦了。」

  可便算是活得如此艱苦,也仍然要在世,而且要起勁活得更好。

  「喵嗚~」玄金蹭蹭她,也不曉得聽懂了沒有。

  姜如站站起來:「修理一下,我要出門。」

  錦繡道:「姑娘,天要黑了。」

  入夜,便意味著宵禁的時間快到了,這個時候出門一定會有困擾的。

  姜如道:「便是因為天要黑了,因此我才要出門。」

  「別多話,讓你幹什麼便幹什麼。」阿米呵責了錦繡幾句,一起去翻找衣物。

  姜如看向連續站在門口、像石頭一般默然的姜立:「我要去太子府。你是要留在家裡替我看著門,還是跟我一起出門?」

  姜立抬開始來,定定地看著她,輕聲道:「店主,京城的話,下仆還不熟識,下仆替您看著家,看著二姑娘。下仆在,二姑娘和藥便在。」

  給他機會,總有一天,他能替她擋去許多風雨的。

  謝少爺和姑娘的確很匹配,可和如此的人在一起,註定不能過上閒適的生活。

  姜如點點頭:「好,你守著二姑娘,守著我這後院的藥。」

  她走到裡屋,冷靜地換好衣服,戴上一個兜帽披風,大步往外走去。

  剛走到二門處,便聽大門被人拍得「啪啪」響。

  緊接著,雜亂的腳步聲傳來,門子看到她,一下便跪倒了:「店主,他們說是太子府的人。」

  來的人有兩個,其中一人是個白面無須的太監,另一人是個秀外慧中的小廝。

  姜如之前在凌霄神殿見過的,彷佛是叫寒松還是翠柏什麼的。

  二人俱是氣喘吁吁:「……姜姑娘,太子有請,兵臨城下!」

  姜如擺擺手:「我跟你們走。」

  太監姓金,聞言便長出一口:「殿下擔憂您不信,讓寒松隨著過來……」

  姜如不想聽這些,打斷他的話:「他怎麼樣?」

  金太監道:「還在世。」

  有這句話便夠了。

  姜如大步走到門外,跳上馬車:「走!」

  馬車箭一般地駛了出去。

  太子府西院。

  十多枝兒臂粗細的蠟燭將室內照得亮如白晝。

  祁樹靜靜地躺在床榻上,表情蒼白到通明,薄而蒼白的嘴微張著,長長的睫毛垂下來,在臉上投下一片不祥的陰影。

  幾個太醫圍在一旁,如失父母。

  傷口那麼深,只差一點便傷到心臟了,血流了那麼多,便算是強健之人也未必能撐過去,何況是這麼一具單薄病弱的身子。

  太子焦躁地來回走動:「姜如怎麼還沒來?」

  姜如在馬車行將轉入太子府的地方,被謝漪瀾的車攔住了。

  謝漪瀾是來送藥的:「我這裡珍藏了一枚太乙丸,可以救阿麟的人命,你把這個給他服下去,他一定能好起來。」

  清風和寒松同時喊了一聲:「姑娘……」

  這是不信任謝漪瀾的意圖。

  姜如道:「我不要你的藥,閃開。」

  謝漪瀾頑固地道:「你不接藥,我便不讓路。」

  這種時候,一定不能再添枝加葉,先見到祁樹才是最重要的。

  姜如深呼吸,垂下眼睛死人臉:「清風,去把藥接過來。」

  清風規矩最好,雖不贊同,卻也聽話地把藥拿過來了。

  姜如冷道:「可以閃開了麼?」

  謝漪瀾比了個手勢,武長老將車趕開,讓出了路。

  姜如聽到他在她背後道:「姜如,有了藥,便別用你的血了,可否?」

  姜如裝作沒聽見,拂袖而去。

  他倒也沒有再追上來膠葛。

  姜如進了太子府,問明方位,便不管不謝地往前奔跑起來。

  天還下著雨,她的靴子被雨水浸濕,落到華美的地衣上,一步一個腳跡。

  宮娥皺了眉頭,攔住她要給她換鞋子。

  太子怒聲道:「沒眼色的賤婢,這是什麼時候,還謝著地衣?」

  他大聲喊姜如:「小姜,你快來,生怕僅有你能力救活阿麟了!」

  姜如一頭扎到祁樹的榻前。

  有那麼一剎時,她險些以為他經不在了。

  從前只在他人口裡聽說過血糊的人,此時她親眼看到了。

  祁樹的衣服全都被血染透了,左上扎了厚厚的繃帶,還在往外浸血水。

  太醫為難地道:「傷口太大太深,不容易止血……」

  姜如將手放在他的頸動脈上,觸手冰冷。

  當指尖觸到那一點點微不可能見的跳動後,她高興得落下淚來。

  「殿下,可否讓朋友們都退出去?」她站站起來,開始脫濕淋淋的兜帽披風。

  太子很快下了號令,領著大夥退出去:「孤便在裡頭,你有什麼需要儘管講話。」

  姜如謝了,掏出一根特製的銀針和一隻玉碗,毫不遲疑地對著血管刺下。

  嫣紅的血順著角滴入祁樹的嘴裡。

  幾個呼吸後,他的喉結開始滾動。

  姜如蘸了一點血塗在他的鼻端,往裡面吹氣。

  濃烈的血腥味叫醒了祁樹身為謝家人的獸性。

  眼睛還閉著,頭便不安本分地到處探求。

  大半碗血下去,他仍不知足,恍恍惚惚抓住姜如的手,幾次試圖往嘴裡塞。

  姜如表情微白,輕輕打落他的手:「又不是豬蹄,便這麼想啃?」

  清水倒入玉碗,將裡頭殘存的血全部清洗下來,再盡數餵進祁樹口裡。

  姜如拿出幾根銀針,對著他的穴位江江刺入。

  很快,他便安靜下來,沉沉去。

  姜如修理好現場,才叫太子等人:「可以進入了。」

  便使朋友們都曉得,她在用她的血豢養祁樹,她也不肯意當著他們的面做這種事,那會讓她覺得沒有莊嚴。

  太醫給祁樹號脈,稟告太子:「脈象安穩,好多了。」

  姜如道:「還沒完。」

  她拿出特製的極品仙人散:「把他的繃帶翻開,用這個傷藥。」

  據她所知,仙人散雖說在民間很知名,在宮中卻是沒什麼情況趨勢。

  原因也容易,皇家只用自家配製的藥,不信賴外頭的成藥。

  太醫遲疑地看向太子。

  皇家的醫藥都是最女人的,他們不信民間有藥比這個還要好。

  便算藥膳堂的藥很知名,在他們眼裡,也是因為老庶民沒有用過好東西,從而產生了誤解。

  太子點點頭。

  祁樹是姜如的人,她救醒過他好幾次,自然曉得該怎麼照謝他。

  退一萬步說,倘如果姜如都救不了祁樹,那麼,這世上再無人可救祁樹了。

  太醫將繃帶翻開,傷口經縫合過了,看起來不太大,但朋友們都曉得這種傷口有多可駭——因為太深,創傷在裡面,很難處理。

  姜如當心地在傷口周圍按壓,確信裡面沒有淤血,這才讓太醫給祁樹上藥。

  這種特製的仙人散,用的都是她用血種出來的第一代藥物,而且是優當選優挑出來的,藥效非同一般。

  藥上好,傷口便不往外浸血水了。

  所有人都鬆了一口,重新纏好繃帶,幾個太醫累出了一身毛毛汗。

  可太子沒讓他們走,他們也不敢說自己要走,老實巴交地坐下來守著。

  太子確認祁樹的景遇經鞏固下來,便邀請姜如去一旁:「還沒用飯吧,一起用一些,孤有話要和你說。」

  太子妃親身送了晚飯過來,思量到姜如的心境和感覺,是很平淡的清粥小菜。

  姜如強迫自己吃了小半碗,便再也吃不下去了。

  太子的胃口不錯,看到她吃不下去,便也體恤地放了碗筷。

  太子妃命人撤下碗筷,同情地握住她的手,輕聲道:「你別怕,有我們在。」

  不管他們出於何種目的,姜如此時都很感激他們體現出來的善意和體恤。

  動聽的話她沒心理去講,因此只是默默點頭,再認真地給太子和太子妃行了個禮。

  太子妃嘆著氣走了,臨行前說給她在隔鄰安設了房間和床,她隨時可以過去歇息。

  「清婉連續覺得對不起你。」

  太子看著姜如說,「之前我們經是答應過,回來以後要給你們辦理婚事,惋惜,說來慚愧,此事其實辣手。」

  謝氏和姜氏的婚配自成一系,倘如果雙方族長不肯,皇室容易不好干涉。

  何況祁樹和姜瑤的婚事是蔣貴妃親身牽的線,太子不好直接出手干涉。

  姜如不好說她和祁樹從未將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低著頭裝不幸:「我們曉得殿下的難處,這件事,也不急,慢慢地總會有辦法的。」

  太子臉上浮起幾本分疚:「聽說今日謝增去找你了?」

  姜如點點頭,卻沒乘隙說謝大老爺的壞話。

  太子道:「他罵你了?阿麟是不是和他發生了衝突?」

  姜如內心打起了小鼓。

  太子這問話,彷佛別有意味啊。

  倘如果祁樹是在搞苦肉計的話,太子應該也是被合計的對象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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