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9、狠意

  「弒父？誰瞥見了？你嗎？我嗎？還是……」祁樹切近他，笑得溫和極了：「還是……他？」

  車簾被風捲起，趕車的李老漢回過身子來，很有規矩地對著謝大老爺點頭：「大老爺。」

  謝大老爺擺布張望，並不見自己侍從的影子。

  而這周圍的情況，他也看清楚了。

  這是一條胡同，兩旁儘是高高的牆，似乎很長很長，看不到人家，半個人影都看不見。

  祁樹淺笑著道：「他們怕夾在我們父子之間不好辦事，先回來了。」

  這是亂說八道。

  謝大老爺喉頭一甜，好不容易才將上涌的腥甜之氣咽下去，咬牙道：「你這個孽障！小畜牲！你想怎麼樣？」

  祁樹突然用力搧了他一記耳光，打得他整個人都飛了起來，再次撞上車廂，又跌落下來。

  矇頭轉向，氣血翻滾，骨頭劇痛。

  詭異的是，謝大老爺此時在想，這車廂，很硬，很踏實，彷佛是夾了鋼板的？

  他聽見祁樹冷冷靜清地道：「從小到大，我最希望的是你能我，便像二叔看待阿源那樣，溫和地問我過得好不好。

  你歷來沒有過我，歷來沒有問過我過得好不好，開不高興，有無人欺壓我。

  你只會罵我小畜牲，罵我孽障。我曉得自己是畜牲，是孽障，老畜牲生的，不是什麼好貨物……」

  謝大老爺的臉越來越白。

  祁樹蹲到他眼前，苗條白皙的手，便那麼自然地搭在膝蓋上，像極了人的手。

  漂亮、白皙、苗條……

  謝大老爺的頭越來越疼，炸裂一般的疼。

  有血色在他眼裡蔓延開來，他看什麼都是一片血色。

  他看著祁樹，嘶聲道：「你到底想要怎麼樣？」

  祁樹淺笑道：「不想要怎麼樣，只是我想告訴你，你們不稀飯我，不想我生出來，其實，你們何曾又問過我的意圖，是不是樂意被你們生出來呢？」

  謝大老爺大怒：「父為子綱！你竟敢對我說這種犯上作亂的話！這件事是我的錯嗎？」

  祁樹說：「不是你的錯，是我的錯，因此，我決定將這條命還給你……」

  謝大老爺大聲道：「你怎麼還？你去死嗎？你捨得死嗎？你如果捨得死，早便死了，會此時？你倒是死一個給我看？」

  祁樹突然看著他燦爛一笑，而後握住他那隻牢牢握著匕首的手，用力往外一拔。

  「你想怎麼樣？」謝大老爺被嚇壞了。

  哪怕便是隔著那層血色，他也能看到祁樹眼裡的猖獗。

  他怕這個獨子猖獗到不要命，便地將謀殺死在這裡。

  料想之中的景遇並沒有發生。

  他眼睜睜看到手用力揮落，刺穿了祁樹的左。

  與此同時，祁樹便像斷線的風箏一般飛出了車廂。

  馬車發出一聲動聽的剎車聲，緊要停下來，他前仰後合，撞在車廂上，又滾落下來。

  車簾被狂風捲起，雨水囊括而來。

  鼎沸的人聲潮流般襲來，有人驚呼：「殺人啦……」

  有人大聲喊道：「兇手還在車上……」

  有李老漢悲痛欲絕的聲音響起：「少爺，少爺……老爺，您為什麼要這麼做？虎毒尚不食子……他做錯什麼了？他什麼都答應您了啊，您為什麼還要殺他……」

  謝大老爺頭痛欲裂，他驚怖地察覺，馬車經不在那條長而清涼的長巷裡，而是停在鬧市里。

  祁樹跌落在泥水裡一動不動，左浸出來的血染紅了他身上的白袍，又將周圍的泥水染紅。

  而他，手裡還牢牢攥著那柄厲害的匕首。

  他經是無數次設想，倘如果祁樹敢對他動手，他一定要用這柄匕首抨擊。

  可今日，這柄匕首刺穿了祁樹的左，而且還所以如此的方法。

  他卻覺得滋味並沒有設想中那麼美好。

  謝大老爺跌跌撞撞地滾下車，將匕首扔到泥地里，爬到祁樹身邊，將手用力去按他的傷口。

  那血怎麼都止不住，便像泉眼一般往外汩汩的冒。

  彷佛有許多人在呼嘯，有許多人在罵。

  也有人在和他說話，在阻止他。

  他什麼都聽不見了，他只是冒死用手去堵祁樹的傷口。

  雨水淋在他的臉上，順著下頜連續流到脖子裡去。

  他不曉得到底是淚，還是雨水。

  他大聲說：「小畜牲，你別裝了，我號令你便刻醒來，否則看我怎麼修理你！」

  祁樹卻只是毫無生氣地躺著，蒼白的臉上帶著自滿的笑意。

  似乎是在嘲笑他，看，生不由我，死總由我了吧？

  謝大老爺憤怒起來，用力搧了祁樹一個耳光：「你不許死，便刻醒來，否則我打死你……」

  有人用力把他拖開。

  他想要掙扎，被對方一拳頭狠狠砸在頭上。

  他回頭，看到太子蒼白憤怒的臉以及冒著肝火的眼睛。

  他有些回味來：「殿下，您怎會在這裡？」

  「孤怎麼不能在這裡？」太子那麼溫文爾雅的人，憤怒得吐了他一臉唾沫，恨聲道：「把這個殺人犯綁起來！」

  謝大老爺被人拖走，看著祁樹被人抬上車，他突然頓悟：「小畜牲讒諂我！」

  這一聲，似哭又似恨。

  姜如坐在家裡，莫名覺得心有餘悸。

  她如坐針氈，問阿米：「他們不會鬧出什麼事來吧？」

  謝大老爺如此囂張地打上門來，不安美意。

  祁樹的態度也夠奇怪，總覺得是爆發前的壓制。

  阿米撫慰她：「謝少爺不比從前了，他手上還是很有些人的，而且陛下和太子都站在他這邊，謝大老爺不敢把他怎麼樣。」

  這是事實。

  可姜如擔憂的是祁樹會做出什麼感動的事來。

  為了轉移留意力，她把姜立叫來：「我們便刻便要創設兩個鋪子，一個藥鋪，一個乾貨鋪子，要招人……

  人不要多，但一定要能幹不多事，最女人是厚道熱腸，還認識字，那便更好了。，年輕有力氣的也要招一些，搬貨需要力氣。」

  例如說，平叔和根寶那樣的便很合適。

  總有一些事晦氣便出口，便很需要如此能體察上意的人。

  便憑今日姜立的闡揚，她覺得他一定能體味他的意圖。

  姜立道：「提及這個，下仆倒是有兩個合適的人選。我們初來乍到，招京城的人做夥計，要曉得他的根底不容易，不如，讓今日碰到的那兩個人嘗嘗？」

  姜如滿意地點頭：「你看著辦吧。」

  因為血統特別，姜氏族人外出務工很難被人接納。

  而後又因為姜侯府想要掌控族人，對他們的私產管控得特別嚴。

  開始，地皮鋪子都是族中統一管理，統一僱人耕種經營，而後再憑據人頭統一發放錢糧。

  再有便是房產，家家戶戶都是巴掌大小的院落，統一放置在這左近，聚族而居，哪怕便是想要做點副業也不能。

  如果要日子好於一點，那便是家裡有血液特別純潔的女孩子，可以獲得補助。

  再否則便是奉迎倚賴姜侯府和族裡辦事的人，如果能獲得一個小辦事的位子，便可以小康了。

  不聽話，沒啥用的，不美意圖，只能是吊著一口餓不死你而。

  例如她們今日碰到的小女孩一家，便是真實的寫照。

  如果非如此，昔時她也不會因為父母歸天，外婆身子不好，不得不倚賴姜侯府，全聽族中放置。

  此時，姜如想要轉變這種近況。

  她想給姜氏的一般族人一個機會，一個可以憑著本身功力，自立自強的機會。

  機會成熟，她會在城西以其他人的名義，再開一些鋪子，讓更多的姜氏族人介入進入。

  平叔識字又沉穩，因為遴選血液純潔者的原因，落空了妻女，受盡淒涼。

  根寶年輕有衝勁兒，厚道熱腸，有著猛烈的想要過好日子的願望。

  她希望這兩個人是火種，能將這把火從他們那邊開始焚燒起來，把姜氏迂腐的規矩一把火燒掉。

  姜立半吐半吞，最終什麼都沒問，包管道：「店主安心便是，下仆一定辦好這件事，不讓人有任何說法。」

  大辦事翟元領了一個叫恆娘的僕婦過來：「店主，她的東西修理好了，過來給店主叩首，聽店主訓話。」

  恆娘本身也是罪奴，沉穩奪目，勤勞能幹，辦事也是盡職盡責。

  早在前些天，姜如便把她挑出來，計劃派去照拂木樨嬤嬤。

  姜如的請求僅有兩個，一是照謝好老人，不要偷奸耍滑；二是閉緊嘴巴，不該說不能說的一個字都不能說。

  「做到這兩點，你便算立了大功，如果有一點做不到，叫我曉得，便是末路一條。」

  姜如一點都不掩蓋決心和狠意。

  恆娘連忙表了忠心，隨著翟元出去，坐車過去了。

  隨著她去的，有一些用半舊套子裝了新棉絮和絲綿的被褥，以及一些寶貴可貴的好藥，補身的食材，半車上等銀絲炭。

  這些東西不打眼，卻可以極地面讓一個老人過得舒適。

  放置好這些瑣事，姜如並沒有覺得內心的不安清靜一點，反而愈加焦躁了。

  她其實不由得，放置狗剩兒：「去打聽一下信息。」

  狗剩兒才去了不到一盞茶的工夫，便急忙忙忙地趕回來了，臉嘴都是白的。

  「店主……」他喊了一聲，顫抖著嘴說不出話來。

  姜如的心直往下掉：「到底怎麼了？」

  狗剩兒「啪」地跪到地上，好半天才道：「謝少爺沒了……」

  姜如只覺得頭「嗡」地一聲音，看周圍的人和物都看不清了，阿米的聲音忽近忽遠，便是聽不清楚到底在說什麼。

  她用力吼了出來：「你們在說什麼？！我聽不清！」

  阿米和狗剩兒面面相覷，驚恐地看著她，這，是被刺激狠了？

  姜如晃晃頭，伸手。

  姜立連忙吼了錦繡一聲：「拿冷帕子來！」

  錦繡恍然大悟，顛三倒四地絞了一塊帕子過來。

  姜立搶過去，展開，躡手躡腳地遞在姜如手裡，輕聲道：「店主，您莫慌，先醒醒腦子，聽狗剩兒怎麼說。」

  姜如將濕帕子全部兒蓋在臉上，直到梗塞的滋味襲來，她才掀開帕子長出了一口：「具體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