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3、不能語言

2023-12-21 19:51:40 作者: 炎月紅顏
  而謝漪瀾,將近無喜無悲,眼裡僅有神官這個身份的職責了,便連生孩子也不感樂趣。

  這關於家屬來說,並不是什麼功德。

  德長老最終化成一聲長嘆:「你回來後,過來找我。」

  祁樹也未多問,恭送他離開。

  整飾完,太子那兒也過來督促了。

  一群人聲勢赫赫地下了神殿,往京城而去。

  饒是快馬加鞭,到達皇宮,是黃昏。

  天子跟前的大太監李士良在門口急得團團轉,看到幾人便迎上去施禮,叫道:「總算是來了,陛下問了五六遍啦。」

  信陵王不露神采地瞅一眼太子和祁樹。

  他早便派親信回來報了信,貴妃把能做的都做了,看這狼狽為奸的兩個狗東西怎麼和父皇回答!

  太子是一貫地穩重溫和:「讓父皇久等了。」

  祁樹和謝漪瀾是一般的面無表情,氣定神閒。

  信陵王暗自嘲笑,裝吧,繼續裝吧,特別是那只可憎的烏鴉……

  他剛如此想著,便見祁樹突然朝他看過來,眼光冷冷的,所過之處,汗毛倒豎。

  信陵王真是恨透了祁樹,嘲笑著勾起角,正待講話,卻見祁樹經回籠了眼光,似乎適才那一眼,只是無意而。

  信陵王一口憋在喉嚨口,上不來下不去,只能陰沉了臉。

  李士良從御書房裡出來,垂著眼道:「陛下傳兩位大人入內。」

  那便是不要太子和信陵王入內了。

  而之前,祁樹和謝漪瀾都沒有和他們兄弟二人說太多,導致他們什麼都不曉得。

  信陵王頗不是滋味。

  他連續覺得父皇最是心疼信重自己,可沒想到這種時候,居然還是避開自己。

  看到一旁仍然平和近人的太子,真是嫉恨極了,便道:「皇兄,那我二人是否先回來?」

  這是一個坑。

  想必太子一定也不想要他在這裡,定會趁勢讓他先回來。

  但過後,天子必會獨自召見他二人扣問此事。

  曉得太子遣走了他,必會厭惡太子容不得人。

  別看只是小手法,對一個人的厭惡,不便是這麼一點點積聚起來的麼?

  信陵王眼光炯炯,做出一副恨不得在這裡守到底的模樣。

  太子最認真地看了他一眼,江江道:「也好。」

  被騙了!

  信陵王大喜,轉身便走。

  卻聽太子接著道:「你我二人到裡頭去等。」

  信陵王硬生生頓住腳步,一句話分紅兩次說,中間停下那麼久,這不是存心調戲他麼?

  太子走過來,拍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四弟,昨天今日,那麼高的台階,連續爬上趴下,神殿辦法簡略,吃食容易,一定很累吧?你看,到此時也還沒用飯,一定很餓吧……」

  信陵王越聽越茫然,扯這些做什麼?

  「雖說又累又餓……」太子語氣一收:「但父皇稍後勢必還要召見我們,這麼大的事,忍著些吧,啊?」

  最後那聲「啊?」像極了家中老母親哄調皮不懂事孩子的音調。

  信陵王的表情「唰」地白了。

  他快看向周圍奉養的宮人,每個宮人都是低眉垂眼,恍如果未聞。

  但實際上,他們都是天子的耳目。

  在這裡發生的全部,包含他們的一舉一動,最後都會被報到天子那邊去。

  他連忙回答:「皇兄誤解了,為父皇辦差,我一點不累不餓,我只是擔憂皇兄的身子受不住,你在齊國受累了!」

  「我無礙。」太子溫和淺笑:「你皇嫂很賢慧,將我照謝得最好。」

  「呵呵……」信陵王一陣歪曲,又給他機會獎賞太子妃了,少夸一次會死麼?

  他的王妃也是鼎鼎有名的賢能人,可自從太子妃回來後,生生擠得沒了影子。

  好嘛,相互兇險吧。

  他乾咳一聲,壓低聲音:「話說,皇兄,我那天聽到母妃提及,母后和她念叨,想孫子呢。」

  太子臉上一點顛簸都沒有,敦樸地笑道:「一定會有的,感謝四弟關心。」

  「……」信陵王無語了。

  太子便是如此的兇險不要臉,像個皮球似的,踢他一腳彷佛沒反應,可指不定什麼時候突然彈起來,給你撞個大包。

  從前的太子可不如此,溫和有禮,也沒什麼心眼,否則也不會被弄去齊國這麼多年,險些被忘記。

  都是認識祁樹之後才變壞的。

  祁樹,祁樹……信陵王咬緊牙關,又想起了姜如。

  不能明面上動,暗裡動一動總可以吧?

  御書房內。

  天子神采陰沉:「你們說那顆妖星出在齊國?會對錢國晦氣?」

  祁樹和謝漪瀾坐在他當面,神采嚴峻:「便是。」

  天子看看這叔侄二人,從天而降地一陣煩心:「可貴你二人倒是同口同心。」

  祁樹垂了眼不言不語。

  謝漪瀾淡淡地道:「回陛下,謝氏,自建國以來,負擔的職責便是為了匡扶皇室,為大錢盡忠。」

  天子說出那句話,是後悔了,聽到這句不驕不躁的話,更是憤怒,猛地一拍桌案:「可朕看,有些人便是私心太重!」

  這話相配因而指著祁樹罵了。

  祁樹抬起眼皮,尊敬地行了個禮:「陛下,臣想向您稟告懷興公主一事。」

  天子立馬將矛頭瞄準他:「你還敢提懷興?」

  祁樹清靜地道:「陛下,臣,一顆赤心為大錢,心安理得,為什麼不敢提公主殿下?」

  「心安理得?」

  天子想到蔣貴妃哭得險些昏迷過去的模樣,再想到堂堂公主竟被安上一個「不祥」的名號,氣得痛心疾首。

  「你今日如果不說出個子丑寅卯,朕便號令殺了無事生非、不懂規矩的商女!」

  謝漪瀾眼裡閃過一絲樂趣。

  祁樹淡淡地掃了他一眼,周重其事地道:「事關機密,請陛下屏退無關人等。」

  天子面上閃過一絲駭怪,隨便揮退謝漪瀾:「朕只給一次機會,否則……」

  祁樹沉著而篤定地道:「臣不會讓陛下掃興的。」

  他輕聲道:「臣瞥見,公主殿下因對婚事不滿,縱火燒宮,而彼時,陛下、貴妃正巧全在左近。」

  天子大驚:「怎麼會?」

  永興公主是他的愛女,婚配大事掌握在他手裡。

  不管如何,他總會為公主挑一門滿意的婚事,怎麼便到了縱火燒宮的境界?

  除非,是這樁婚事他也自立不得。

  想到昨夜那顆妖星,天子的心突然下沉。

  齊國……僅有齊國。

  太子回歸,齊國至今尚未發難。

  雖說是祁樹壓服齊皇放歸太子的,但齊皇過後是懺悔了的。

  至今尚未發難,卻不代表便不發難了。

  很有可能,會求娶一位公主。

  所有未婚當齡的公主中間,永興最為美貌,出身最為高貴,最得痛愛。

  奪目的人都曉得該選什麼。

  而齊皇,年齡與他相配。

  以永興嬌蠻的脾氣,無望之下做得出縱火這種事。

  天子慘重地嘆了口,齊國便是他的噩夢,時時刻刻壓得他喘氣來。

  他看向祁樹:「愛卿可有破解之法?」

  祁樹抬起眼眸:「臣之因此喝破此事,便是因為這個。」

  不是不思量皇室的臉面,不是不謝慮天子和貴妃的心境,不管懷興的出路。

  而是,為了從完全上制止這件事發生。

  想像一下,倘如果齊皇曉得了懷興公主「不祥」的名聲,還會求娶她麼?

  天子回絕這個說法,冷聲道:「你也可以私底下告訴朕!朕可以提前預防!」

  祁樹清靜地道:「臣,不肯錢國再有龍子龍女成為齊國的傀儡人質!亦不肯齊國再有原因攻伐錢國!更不肯陛下有任何閃失!」

  「是陛下將臣自泥淖之中救出,為臣洗清冤情並正名,也是陛下特意為臣設了福卿一職,臣只想奮不顧身,為陛下盡忠,為國盡忠!」

  「趨吉逃難,兩害相權取其輕,陛下是慈父心地,慈祥後代,慈祥子民。昔時如果不是為了子民,不忍生靈塗炭,不會捨得讓太子殿下去齊國!將來為了子民,您便是再難過不舍,也會將公主送走!」

  「您一定在想,倘如果臣私底下與您說,您會做好提防,不讓公主殿下發生那種事,但天道之因此是天道,便是因其神秘難測!」

  「提前破解,總比臨時緊要處理更為穩健!」

  「陛下罵臣是有私心,臣的確是有私心,這便是臣的私心!」

  天子謹嚴地審察著祁樹。

  這是祁樹做了福卿以來,第一次向他如此清楚地評釋忠心和感激之情。

  這倒也罷了,那句「慈父心地,為了子民,不忍生靈塗炭,不會捨得讓太子殿下去齊國」的話極地面獻媚了他。

  給他這麼多年以來的惶恐不安、自責羞辱找到了合理的捏詞。

  便是如此的,他便是如此想的。

  當時庶民們不是感激感恩,誇他善良嗎?

  天子想起登位時的大志壯志,想起戰敗時的羞恥和驚怖。

  想起太子主動請纓去齊國為質時的心痛和輕鬆,有之後的消沉和難受,以及這些年的自我麻痹、忍辱負重。

  臨時心潮滂沱,難過得想落淚。

  他坐在陰影里,久久不能語言。

  祁樹說得沒錯。

  倘如果那樣的場景再來一次,他一定會提前把懷興公主把守起來,綁縛著送去齊國。

  懷興的脾氣與太子天差地別,去了齊國,也可以會惹出更大的禍事。

  而祁樹看到的……懷興縱火,當時他和貴妃便好在左近……

  那麼懷興到底知不曉得他們在左近呢?

  是存心的,還是無意的?

  保護的後代不謝及父母的人命,這讓人多少有點不舒適。

  天子突然打了個冷戰,從尋思中甦醒過來。

  這麼多年,從沒有人思量過他的心境,他也起勁將這份心理潛藏起來。

  偏巧,是這個弱冠青年看破了他的內心。

  這很兇險。

  天子看著祁樹,眼裡多了幾分殺意。

  直覺告訴他,祁樹差別於以往的任何神官。

  利慾薰心,手法高強,洞察民氣,他不斷定他的兒子是否斗得過。

  祁樹無知無覺,仍然跪伏在那邊,堅定地輕聲道:「陛下,謝氏子弟,先天越高,壽命越短。無有子嗣者,成千上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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