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謹嚴

2023-12-21 19:51:40 作者: 炎月紅顏
  阿米見她神采不好看,以為她便是看上那棵木樨樹了,便和眾人商議:「要不,把那棵木樨樹賣給我們吧,代價好商議。也好用這錢養這老嬤嬤不是?」

  眾人都有些動心,老嬤嬤一個人吃不了多少,一碗飯,便夠她吃一天。

  輪著一家給一碗,那也值不得什麼,還比餵貓花消。

  這人老了,說不定哪天便沒了。

  雖說人家的主人老早便給計劃了壽材,但辦凶事、置墳場,也是要費錢的呀。

  胖婦人便道:「這木樨樹可奇怪了……」

  「不賣!我說不賣!你們沒聽見嗎?誰敢動妻子子的樹,妻子子便咒她生兒子沒**兒,還生不出閨女!」

  木樨嬤嬤慷慨地揮動動手臂,嚇得眾人退卻三舍。

  姜如忍著悲傷,哄木樨嬤嬤:「咱不買,不賣啊,您老消消氣,我們這便走。」

  她帶著白庸碌和阿米往外走,姜氏族人也隨著他們走出來。

  姜如定定神,和中年男子商議:「您看這,我們為了看花,嚇壞了老人家,我這內心過意不去……」

  中年男子還沒講話,根寶便大聲道:「那還不容易麼?賠醫藥費唄!」

  「閉嘴!」

  中年男子瞪了他一眼,道:「老嬤嬤本便老了病了,這不賴你們,但你們嚇著她了也是。她無兒無女,孤獨無依,看病的錢都沒有,你該給些醫藥費。」

  姜如使個眼色,阿米便將荷包遞給她。

  「夠了麼?」她掏出二兩銀子,不敢給多,錢財感民氣,多了只怕是禍。

  根寶一把便搶了過去:「算你們知趣!否則今日保准讓你們出不去這條街,哼!」

  中年男子伸手,語氣很不好:「給我!」

  根寶生氣地道:「給便給,莫非我還能吃了它不可能!」

  中年男子搶走銀錠,嚴峻地對姜如說:「你安心便是,這銀子一定會用在老嬤嬤身上!」

  姜如微微一笑:「我想也是,諸位熱心救濟孤寡,又是姜侯府的族人,總不至於為這五兩銀子便不要臉面名聲。」

  根寶跳上來道:「你這人說話怎麼如此動聽?」

  「你這人傻的吧?怎麼分不清好賴呢?」阿米抓住他輕輕巧巧來了個過肩摔。

  「哎喲……你們怎麼打人呢?」根寶摔得直叫喚,姜如等人卻經走遠了。

  姜如的表情很丟臉,阿米和白庸碌都猜不透她到底在想什麼,互訂互換著眼色,百思不得其解。

  出了這條街,姜如又繞去了相鄰的一條街。

  這條街比適才那條街稍寬一些,也是挨挨擠擠住滿了人。

  沒有姜家街那麼熱烈,到處透著冷靜。

  街尾那家死了人,飄著白幡,哭聲震天。

  街頭這邊是一個私塾,裡頭坐了十多個男孩子,搖頭晃腦在念書。

  念書聲和哭喪聲交叉在一起,成了個悲喜人間。

  這便是謝氏族人聚居的地方了,和姜氏聚居的地方離得不遠。

  正因為離得不遠,因此當初外婆拿她的血做實驗,恫嚇她,才會那麼利便。

  姜如捏著指尖,心想這適才幸虧是沒破皮,否則這一條街上的男子都得瘋了似地涌過去。

  有兩個面色灰敗的婦人站在路邊談天,指著街尾那家:「哭什麼呢?好歹活過三十,有了後。」

  「是啊,總比我好,都沒有兒子,將來老了,可怎麼辦?」其中一個婦人哭了起來。

  另一個同情地慰籍她:「快別哭了,族裡不是每年都有食糧布疋炭火發下來麼?」

  「便那麼些怎麼夠?他們一家子吃得肥肥的,呼奴使婢,憑什麼我們便過窮日子?」

  「誰叫我們生不出有先天的兒子呢?」

  兩個婦人越說越悲傷,陡然察覺站在不遠處的姜如,便鑑戒地問:「你找誰?」

  姜如淡淡一笑:「路過。」

  「路過。」

  聽起來是半燃燒氣都沒有,偏生堵得人說不出話來。

  那兩個婦人想說她是扒手吧,她這一身的氣宇還真扯不上。

  只好裝腔作勢地道:「這是我們謝氏的地皮,別在這瞎逛!當心冒犯了朱紫!」

  阿米好生氣,這破京城,為什麼自說話都夾槍帶棒的呢?莫非京城的人生成便要貴氣點麼?

  姜如仍然沒有半燃燒氣:「兩位大嫂提示得是,我們這便走了。」

  她沿著街道連續往前走,看到許多婦人坐在院子裡,開著院門,神態麻木地看著裡頭。

  看到她們這些生人,眼睛亮了亮,很快又黯淡下去了。

  無意有一兩個孩子在院子裡嬉鬧,身邊都圍著好幾個大人,便生恐他會出一點點不測。

  阿米陡然撫了撫胳膊,小聲道:「我們走快些吧,這個地方黑沉沉的。」

  「好。」姜如撫慰地牽著她的手,輕聲道:「這便是謝氏族人聚居的地方。他們家的男子都不長命,許多人還沒來得及生孩子便死了。」

  有人是完全生不出,因此,滿街都是孀婦。

  怎麼可能不黑沉沉的呢?你讓他們歡,他們也歡不起來啊。

  「那……」阿米陡然想到祁樹和姜如的事,內心頓時堵得和什麼似的,偏巧半個字都不能說。

  姜如拍拍她的手,加快了腳步。

  和姜氏那邊的架構差不多,拐過這條街,到達一條寬敞的大街,便是謝氏的「神寧侯府」。

  謝府和姜府一般,占了整整一條街。

  但同是侯府,謝府偏便有那麼一點差別。

  豪門、鎏金匾額、燈籠、獅子、拴馬石,都要比姜府派頭得多。

  哪怕便是在這種敏感時候,他家的來賓也並無少。

  還是人來人往的,倒顯得姜如三人不凸起了。

  阿米看到燈籠上的「謝」字,慷慨地抓住姜如的手:「這便是謝小爺家嗎?」

  姜如含笑點頭。

  她便拽著姜如快步走:「我們快回來,別被他家的人察覺了,否則困擾得很。」

  姜如笑道:「這種時候是遇不到那些人的,他們不認識我們。」

  施施然從謝府前頭走過,沒有半個人答理她們。

  再往前走,又是一條寧靜的街,一眼望獲得頭,冷冷靜清,一般僅有一戶人家,並無人來往。

  門樓修得極高,氣沖雲霄,光是遠遠看著,便經感覺獲得那種高高在上了。

  白庸碌輕聲道:「這是神官府邸。」

  阿米的手內心冒出了盜汗,這謝少爺的死對頭啊。

  姜如並不希望進去,靜靜地看了會兒,便轉過身:「我們回來吧。」

  阿米求之不得:「好,去熱烈的地方走走,去去晦氣。」

  總覺得這一片都黑沉沉的,讓人覺得壓制不舒適。

  三人剛走了沒多遠,便聽前頭傳來叫喊聲:「閃開,閃開,神官大人回府了!」

  最先開道的,是兩對秀外慧中的童子,一人挑著一個燈籠,燈籠上劃分寫著「天、授、予、之」四個字。

  再以後,是刀兵森嚴的侍衛,一共二十名,一色的朱紅裡衣,銀色甲冑,白馬,長相堂堂,森嚴不可能加害。

  之後是十名青衣跑堂,身高都差不多,秀外慧中的,各人手裡捧著種種器具,也是神采嚴峻。

  再而後才是一輛四乘的馬車,一色的黑馬,車身為玄色,上頭用金粉精工描畫日月星象、白雲蒼狗等圖案。

  玄色的簾幕厚重地垂落下來,將門窗遮擋得嚴嚴實實,讓情面不自禁對車中的民氣生敬畏,卻又覺得神秘。

  再之後,又是十名青衣侍女,一般的美貌端嚴。

  在她們背後,是三十名侍衛,裝扮和前面的侍衛千篇一律。

  阿米看得目不斜視,嘆道:「派頭極了!」

  姜如冷冷地看著那輛車,一聲不響。

  謝漪瀾,是在裡頭坐著的吧?

  一別多年,不知他是否還是從前那副不吃煙火食的裝腔作勢?

  似乎是發覺到她的視線,那車經由她眼前時陡然停下。

  姜如的心不受掌握地亂跳起來,她重要地握著拳頭,剎時起了無數動機。

  可那車只是略停了一會兒,便又繼續往前走。

  遠遠的,她聽見有人大聲喊道:「神官大人回府啦!快開大門!」

  「吱呀」一聲悶響,例如落在她心上。

  那是神官府的大門翻開了。

  姜如便那樣看著,這一支派頭森嚴的隊伍,江江進了神官府邸,再也看不見。

  「走吧。」她回籠眼光,面無表情地帶著阿米和白庸碌往前走。

  白庸碌心理細膩,早便看出差別,不由得問:「店主怎會對這一片如此熟識?」

  倘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從與李老漢分開之後,她便徑直將他們帶來了這裡。

  每一條街,每一個地方,她都清清楚楚,白白,沒有半分走錯。

  姜如淡淡地道:「輿圖。」

  那二人便自動反應為,是祁樹畫過輿圖給她,因此她才會如此熟識。

  白庸碌最贊同她的做法:「親信知彼戰無不堪,店主的做法是對的。」

  阿米隨著豎了個大拇指:「店主都成活輿圖了!」

  祁樹安設的住處在城南,距離這裡很遠。

  三人便在街邊雇了個車,一路買些輕便的包子、滷味、燒餅之類的吃食,聽車夫揄揚這京里的稀奇事,往城南而去。

  才轉進街口,便見一個供奉站那邊左顧右盼的,看到他們便忙著趕上來:「店主可回來了!」

  姜如把一個破酥包子遞給他:「還熱著呢,快吃。張先生怎麼親身來接我們了?」

  張供奉特長的是追蹤、潛伏,聞言便「嘿嘿」笑了:「那不是他們都有事兒忙,我沒事麼?」

  其實便是出來查看周圍有無可疑的人和事,姜如等人背後有無尾巴的。

  只是當著車夫的面不好說。

  阿米順勢打發了車夫,拿著東西步輦兒回來。

  這一條街不算寧靜也不算熱烈,住的都是中等人家,都有幾進的院落,外頭的喧華容易傳不到裡頭去。

  而他們的宅子,便好在最後一家,愈加寧靜。

  姜如在大門口立足張望,黑漆大門,門口有個拴馬石,其他便什麼都沒有了。

  看起來便是普一般通一戶人家。

  張供奉怕她嫌不好,忙道:「他們都說了,這京城重禮貌,門是啥顏色,往哪兒開,上頭有什麼,門前有無石獅子,都有禮貌。」

  姜如曉得這個,抿著嘴笑:「我還擔憂幾位供奉自在慣了,在這京里不習慣呢,此時看來,最好嘛。」

  便算是間接的提示他們,既然曉得京中禮貌森嚴,便要愈加當心謹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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