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修高牆

  該罰的罰，該懲的懲，該獎的獎。

  梅姑娘、廚師甲如此的，都是該獎的，酒樓掌柜、廚師乙如此的，都是該罰的。

  接下來便是處分藥鋪、酒鋪、乾貨行、菜蔬店的關聯義務人。

  小錯放過，大錯不饒。

  罰款打板子，獎賞提攜，所在多有。

  眾人忙亂一陣之後，察覺店主並不是存心想抓朋友們的毛眼，也便放心下來，各自整改。

  險些是短短三四天時間，藥膳堂幾家鋪子全都改頭換面，給人耳目一新之感。

  枚州人察覺差別，一問，曉得是店主回來了，便有人上門來請她用飯。

  姜如一概回絕，和廚師們關在廚房折騰了好幾天後，弄出一份包括南北菜系的新菜——全都是她在路上吃來的。

  而後親手寫了幾十份試菜請帖，從周守備父子開始，連續到梅家，再到枚州城各色紳士、美食家。

  挨家挨戶登門拜望，送請帖，表示自己不在的這些日子，多謝朋友們照謝並惠謝。

  禮多人不怪，朋友們雖是覺得姜領導真是一個課本氣、懂禮貌的善人，但更饞她那份走南闖北弄出來的新菜。

  那位美食貪饞家錢四爺，生成要比他人生動些，陡然嘆息：「此種盛況可能是唯逐一次了。「

  眾人有不能體味的，卻也覺得彌足寶貴。

  周守備父子、梅大少、汪姑子、陸辦事等曉得一點內幕的，倒是都有計劃，曉得她不會在枚州久留了。

  那一天，全部枚州城都驚動了。

  紳士官員齊聚藥膳堂，吃最甘旨、最新式的菜，喝最女人的酒，聽美得不像話的姜領導吹法螺繃牛皮。

  她說自己為了收藥，最遠到過邊疆，回來時便好看到太子歸朝。

  她便在街邊看了一回熱烈，把眾人想曉得的、能講的事七七八八地吹了一遍。

  聽得眾人慷慨激昂，只恨自己不是將士，不能保家衛國。

  有文人半醉，大聲吟唱：「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

  周大少爺如果有所思，陡然問：「聽說此次太子歸朝，立下豐功偉績的人姓謝，是神官家屬先天最卓絕的子弟。「

  眾人便很熱情地詰問：「是啊，聽說他生成聾啞，分緣際會，見到太子之後，陡然便好了，是嗎？「

  姜如鄙夷，生成聾啞？誰傳的？不能說話便一定是啞麼？哼！

  裡頭上卻是笑靨如花，自滿洋洋：「對啊，是，我親目擊著自己了。「

  眾人便問：「長什麼樣啊？「

  她自滿洋洋賣關子：「丑得不可能……是假的，美男子，凡間無雙的美男子，勇敢又聰慧。「

  說這話時，她情不自禁帶了幾分，雙目熠熠生輝。

  周大少爺見眾人酒正酣，便站起外出更衣。

  回來時便好遇著梅姑娘戴著幕笠從樓高低來，二人乍一謀面，都有些愣怔。

  梅姑娘蹲了個禮，低著頭側身讓他先過。

  他拾級而上，從她身邊經由時，輕聲道：「我欲從軍，很快便要離開這裡。你如此下去不是事，找個善人過日子吧，不是你的錯。「

  梅姑娘一怔，隨便輕輕點頭：「感謝，請多保重。「

  二人分開，一上一下，再無交集。

  姜如經裝醉離開了宴席，走到環廊之上便好看到這一幕，手撐雕欄躍起，飄落梅姑娘眼前，含笑：「小女人人，一起喝一杯？「

  梅姑娘叫她嚇了一跳，嗔道：「店主不正經。「

  姜如拉著梅姑娘的手：「我特意為你計劃的，答謝你這些年來的勞累。「

  梅姑娘便不再多話，隨著她一起去了樓上。

  汪姑子、小蔡、阿米、陳進等人早便坐那邊候著了。

  酒菜和其他桌差不多，但又特別多了幾道平淡的素菜。

  姜如鄭重其事地說：「都是玄悟做的，裡頭的人吃的都是他門徒做的，我不敢拿給他們吃，怕他們對比，咱自己人便不怕。「

  陳進白了她一眼：「你這個人，便連背著來賓吃獨食，也要把話說得如此冠冕堂皇。「

  姜如便把他眼前的菜端走：「來賓，請下去和其他來賓一起列席。「

  陳進瞪她：「好似許吝嗇的人嗎？我是來賓嗎？我是來賓嗎？阿米，你說我是不是來賓？「

  阿米抿著嘴笑，姜如涼涼地道：「那你胳膊肘往外拐？「

  小蔡夾了一隻雞腿塞到陳進嘴裡，耷拉著角道：「吃不死你！閉嘴吧！「

  一群人說笑著吃吃喝喝，此間姜如數次離開招呼來賓，他們便自己吃，說此時，說將來。

  他們這些人，身份各異，各有各的失意，是八竿子打不著的人，卻成了生死之交。

  這都是因為姜如。

  陳進有了七分酒意，撐著頭道：「她是要進京了，是麼？「

  小蔡和汪姑子都默許。

  他便帶：「阿米必定是要隨著去的。那你呢？荷香？「

  梅姑娘冷冷靜清地道：「我不去，我便在這給她守著！我上次沒做好，在她眼前丟了臉，此次怎麼也要把面子掙回來！「

  這是什麼邏輯？

  陳進歸便是不懂，傷感地道：「罷了，你們愛怎麼樣便怎麼樣吧，我歸便是要在留仙守一輩子的。「

  阿米吃了一驚：「晉爺，難道你也……「

  「也什麼也？「陳進「啪「地打了她一巴掌：「不學好！晉爺要在留仙守著我老大，趁便幫姜如看看家，要她給銀子的，曉得不！「

  阿米抿著嘴笑：「如此的話，我便安心便是啦。「

  陳進瞪她，瞪著瞪著也笑了，誰曉得將來會怎麼樣呢？

  距離預言，又近了三年。

  姜如的這場答謝加試菜宴獲得了極大的成功，沒人對玄悟門徒做的素菜提出任何異議。

  貪饞食客錢四爺嘗出滋味差別，扣問是否換了新廚師。

  聽說的確如此，便劃分為這幾位廚師的菜寫了詩，定了菜名。

  因而，這幾位素菜先生算是真正出道了。

  枚州的事告一段落，姜羽和姜櫻的信也到了，說家中的事經按照姜如的交託計劃得差不多了，便等她回家安設。

  姜如把梅姑娘帶了去，二人經深談過，梅姑娘反應表示要留在這裡替她打理生意。

  姜如的確也需要一個信得過的人在後方看著，梅姑娘是土生土長的枚州人，有梅大少和周家這層干係在，最合適。

  帶去留仙，為的也是讓梅姑娘和白庸碌、錢子謄、姜羽、守山鎮的幾位族長見個面，交割清楚一些事。

  算起來，是有大半年沒有回來了。

  留仙縣人卻不覺得她目生，看到她便跑過來打招呼，問寒問暖。

  乃至有人打聽姜羽和姜櫻的婚事，極力傾銷自家後代，搞得人哭笑不得。

  在這裡，姜如沒有像在枚州那樣搞陡然 攻擊。

  這裡的生意不太大，重點是幾個莊子。

  白庸碌帶著姜羽、姜櫻在門口等她，一家人吃了一頓團圓飯，說了些瑣事，其樂陶陶。

  姜羽經長到和姜如一般高，姜櫻也長大了許多，二人都是出色的長相，音容笑貌也很高雅穩重。

  雖有孺姜之情，卻很能掌握分寸。

  姜羽曬成了小麥色，小身板結實得很，姜如和他過招，哪怕姜羽勉力讓她，還是只過了兩招，這讓她覺得很丟臉，又覺得驕傲驕傲。

  姜櫻也沒閒著，她本便好動，騎馬射箭都是會的，拳腳工夫也略會一點，平凡一個大人如何她不得，從她的年紀來看，也算不錯了。

  姜如不堪感傷，一轉瞬，弟妹長這麼大了，自己也要進京了。

  鹹魚翻身不容易啊，他人看她風景，殊不知是她煎熬了無數個日夜，挖空心理才走到這一天。

  縣令仍然是彭萬里他老人家，姜如帶著姜羽去求見，他一點架子都沒有，不僅留他們用飯，還很不要臉地問姜羽要酒喝。

  聽說姜羽還是不跟姜如進京，要留在這裡，他特別高興，捋著髯毛道：「小子，你什麼都好，便是寫字特別丑。「

  姜如聽音辨義，立馬踢了姜羽一腳：「還不參見老師！「

  別看彭萬里一大把年紀了還是個小知縣，可他是聞名的書法家啊，筆墨功底也很深沉。

  這又是族學裡的先生不能及的，姜羽此時是秀才了，師從於他也是理所該當。

  姜羽麻溜地拜了個師，便被姜如趕了出去：「去計劃拜師禮，弄不好不許回來。「

  彭萬里捋著髯毛，笑得老奸巨猾：「你想幹嘛？「

  姜如笑得比他還要奸狡：「我這些年掙了點錢，想為故鄉人做點事兒，不知做什麼比較穩健，修路好呢？還是修橋好？縣尊有心思麼？「

  彭萬里掐指一算，這些年姜如沒少做善事。

  什麼修路修橋的，她每年都在做，便使人不在留仙，部下的辦事也都在做。

  因為她的原因，留仙雨天不澇，天旱有水，朋友們都能飽暖。

  這女人最會算帳，內心不會沒數，特意把人趕走說這個話，是想……

  他眯了眼睛，摸索道：「城牆陳舊啊，我是有心疲乏啊，聽聞有些遙遠的村子有盜賊橫行，也是沒有辦法……「

  姜如便鄭重其事地道：「這的確是個大疑問啊，不知加固城牆需要多少銀錢？「

  彭萬里是個老狐狸：「這得算，我要是張口便來，你一準說這老東西訛銀子呢！「

  姜如太息：「這是大事，砸鍋賣鐵也要支撐，只是，我們加固城牆不會惹困擾吧？「

  留仙地位特別，是不好妄動的。

  彭萬里捋著髯毛笑了：「這個你不必擔憂，交給老漢。老漢包管辦得妥穩健當的。「

  姜如便笑：「您老辦事，後輩還不安心便是嗎？薑是老的辣，這個早便領教過的。後輩便好有點事兒，不知能不能請您老指點一二？「

  彭萬里耷拉著眼皮瞅她，他便曉得沒白吃的飯，這死丫環一準挖了坑等著他跳呢。

  姜如也不管他答話不答話，自謝自地道：「自從我掙了點小錢，總有人眼紅嫉妒，我又是個弱女人，帶著弟妹討生活，也沒個依仗，過得真是提心弔膽……「

  彭萬里的嘴角更往下耷拉了幾分，她是沒依靠的弱女人？

  呵呵……真是不想和她說話了，看著她如此子便生氣。

  姜如掏出帕子，裝腔作勢地擦了擦眼角，太息：「我那一點家業，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也不曉得守得住不……有人給我出了個主張，深挖洞，廣積糧，修高牆……「

  她瞅一眼彭萬里，見他沒啥大的反應，便道：「我想給守山鎮修個牆，可以不？縣尊老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