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求情

2023-12-21 19:51:40 作者: 炎月紅顏
  「小如……」江嘉叫住她,內心生出另一種期望:「你對我說的那件事,沒有什麼心思嗎?」

  「哪件事?」姜如懵了一會兒才想起來:「你是說婚約嗎?」

  江嘉直直地看著她,明知自己此時不該提這個,但卻曉得,錯過這個機會,以後可能再沒有機會了。

  「小如,你娘因為我才如此,我想照謝你們,我會對您好的,會把小安和小櫻當成親弟妹對待……我包管……」

  姜如搖搖頭:「不,這個婚約不能作數了,請你諒解。」

  「你也無需羞愧,我不怪你。我們還和從前一般,幫我經商便充足。」她點點頭:「便是如此,我走了。」

  江嘉眼裡的光線一點點地熄滅下去,他頹然倒在床上,看著帳頂,痛恨羞愧如潮流一般襲上心頭。

  他江住臉,咬緊牙關,想哭,卻沒有眼淚。

  姜如徑直去了姜二娘子的房間,僕婦翻開柜子。

  粉色的肚兜上頭繡著鴛鴦戲水,做工很精緻,不曉得花了多少血汗。

  姜如拿起肚兜,輕輕抖開,「叮鈴」一聲輕響,一把鑰匙掉到地上。

  暗隔里放著姜二的遺物,有一封信。

  那枝烏木簪子被帶走了,唯一剩下那件舊衣。

  信不長,寥寥數語。

  交待了和江嘉的婚事,又說此次之後,欠江家的情便算還完。

  和姜氏的那些恩怨,此次也會了斷——天子所隱諱的,無非是錢茹虹這個身份。

  錢茹虹沒了,姜如不足為慮,姜氏更不會行使這件事威逼到她。

  最後交待她沒有替自己擔憂,照謝好姜羽和姜櫻,還說給她留了一份嫁奩,讓她在姜二的衣服里找。

  舊衣仍然是的神志,姜如對著燈光左看右看,突然之間福至心靈。

  拆開衣服,在夾層里找到一張白綾,白綾上極細的絲線繡了蠅頭大小的字,不周密,完全看不出來。

  是三張單方子。

  昔時姜二娘子曾和她提起過的,有關姜氏的老祖宗留下來的方子,專治疑問雜症,姑娘難求。

  昔年,姜氏的老祖宗便是靠這幾張方子發家致富,成為女侯。

  老祖宗過世之後,因為姜氏種不出好藥,方子也便失了奇效。

  姜二娘子曾矢口否認見過這三張方子。

  原因是,當初孤兒寡母能活下去經很不容易,亮出寶貝等於自尋末路——姜二經為此付出代價了。

  此時姜如有能力支持起來,便該給了她。

  她才是姜氏的嫡長女,它應該是她的,而不是屬於別什麼人。

  姜如牢牢攥著這張白綾,內心經有了決策。

  她要儘快殺回瀾京,要儘快站穩腳。

  總有一天,在外漂泊的姜二娘子能大公至正地回到她們身邊,再大公至正地坐在姜府里,當家做主。

  她要姜氏所有人都拜在姜二娘子眼前,尊稱一聲「夫人」。

  姜如著如此的心思,依次去看望姜羽和姜櫻。

  可能是太累太悲痛,她又回來了,兩個孩子晚飯都沒吃,便如此著了。

  所幸得很安穩,也沒有病什麼的,只是姜櫻時時時還會在夢裡抽泣一聲。

  阿米噘著嘴:「姑娘您倒是所有人都謝過來了,怎麼便不感謝您自己呢?您曉得自己此時是什麼模樣麼?臉比紅棗還要紅!再如此,您是想病倒給誰看?」

  姜如拍拍小丫環的肩,聽話地回來歇息。

  桌上放了一碗溫熱的阿米粥,配著精緻的醬菜,有一碗黑糊糊的湯藥。

  僕婦陪著笑:「是隔鄰謝阿婆送過來的,說是請姑娘務必吃完再。」

  姜如想起從前那些日子,她重傷未愈,住在謝家,李婆子也是如此經心照拂她的起居。

  此時追念起來,總覺得特別溫暖。

  她很認真地把飯菜和藥吃完,泡了個熱水澡,昏昏沉沉躺上床。

  不知什麼時候雨停了,房檐上滴落的雨(水點答入夢,她卻不再畏懼,不再焦躁。

  便是幾滴雨而,倘如果這一關都過不去,將來她還怎麼面臨謝漪瀾和江姜雲?

  舊帳未消,又添新帳,這筆帳,她一定要找江姜雲拿回來。

  半夜時候,她提議了高熱,冷得蜷在被窩裡股慄,隱約中發覺到身邊有暖意傳來,不冷不熱,便好。

  她便往那處靠過去,牢牢挨著,恨不得菟絲一般纏上去。

  微涼的輕輕印上她的,牙關被撬開,苦涼的藥又一次入口。

  她嗚咽著,想要擺脫,卻像一條砧板上的魚,被牢牢按住,紋絲不得轉動。

  她被捏著鼻子,無可如何地將那嚼碎的藥盡數吃下去,藥入喉中,微涼,咽喉里的灼燒之感像火一般被澆滅。

  待到藥吃完了,她便被捉著手,禁錮著雙腿,被一點點地吃下去。

  薄汗生出,寒涼散失,另一種熱卻又生了出來,從血管里連續往外焚燒,險些要將她整個人燒焦燒透。

  她呢喃著:「少爺,阿麟,別……」

  把她對他所有的稱號全都叫了個遍,既想趕他走,卻又想要他的伴隨和慰籍。

  身旁的人還是默然寡言,只做不說。

  昏昏沉沉之間,奇怪而目生的感覺潮流一般襲來,毀天滅地,姜如牢牢抓住他的手,顫抖著。

  他也在顫抖,卻是剛強地停下來,緊她,連續親她的臉。

  姜如再次醒來,天色經大亮。

  頭痛欲裂,滿身酸軟到骨頭像是散了架。

  她張口想叫人,卻只發出一串無聲的字符,她失了聲。

  她失色地看著窗上斜照的陽光,心想,不能說話是如此的感覺。

  祁樹能說話卻不能說話,又是什麼樣的感覺?

  她想起了夜夢裡的那一幕,因而快轉身,身旁還混亂著,他經不見了影蹤。

  苦涼的藥味和一種膻腥的滋味,仍然縈繞在床枕之間,證明昨夜並不是夢。

  想起昨夜那觸目驚心的一刻,姜如悚然一驚,當心地揭開被子往下看。

  衣物完好,身子也沒有其他不同。

  她輕輕出了一口,說不出內心的感覺。

  之前二人也經是常同床共枕,嘲笑親,但並無做到這一步。

  昨夜是更進一步了,卻也只是點到便止,並未真正做到那一步。

  可她,始終是曉得了那種滋味。

  門「吱呀」一聲輕響,阿米躡手躡腳走進入,將床帳掀開一條縫,偷看她是否醒了。

  眼光一碰上,都有些不美意圖。

  阿米爭先道:「姑娘可要覺得好一些了?請了醫生過來給您診脈。」

  姜如可不想如此見人,當便掙扎著爬起,讓人奉養她梳洗更衣。

  床上也換了個遍,修理得妥穩健當,才肯出去。

  醫生便是從前給姜二娘子看慣病的翟醫生,絮絮不休地罵了她一頓,說是年輕人不珍惜身子,將來年紀大了才會後悔。

  姜如耐性地聽著,又讓阿米去把姜櫻和姜羽領過來,也請翟醫生一起看了,再去給江嘉看。

  早飯熬的銀耳燕窩粥,甜度便好,又叫阿米送去隔鄰給祁樹吃。

  阿米很快回來,神采怏怏:「姑娘,經走了。」

  姜如沒懂,問題地看著她。

  阿米鼓足勇氣:「天沒亮便走了。」

  李婆子緊隨著進入,讓諸人退下,小聲道:「……江嘉出事,京中有更改,時間緊急,因此不告而別。」

  迎回太子是很重要很機密的事,祁樹來這裡經是耽擱了時間,更別提碰到了如此的事。

  姜如痛惜。

  他是特意來這裡療養身子的,卻彷佛更糟糕了。

  李婆子知她所想,淺笑著搖頭:「不,昨天您不是經給他藥了麼?安心便是吧,沒事的。」

  吃過藥,姜如捂在被窩裡發汗,內心想到的皆昨天和昨夜發生的那些事。

  她曉得,自己這回可能是始終也忘不掉他了。

  這個男子呢,算得絲絲入扣,始終都曉得,要如何能力讓她忘不了他。

  兩天後,深夜。

  枚州城浣游光。

  三樓靜室之中,祁樹危坐在椅子上,背後立著汪姑子,眼前跪著的是葉舟。

  葉舟滿頭盜汗,眼裡儘是不平:「少爺,屬下不覺得自己做錯了。您讓保護姜如,屬下便派了宗師連續隨著她,她能力平安無事……」

  祁樹安靜地聽著,直到他說得口乾舌燥,才淡淡地道:「她託付你探求江嘉,卻被你回絕,可有此事?」

  葉舟想要辯解:「江嘉那是……」

  祁樹止住他:「重迭一遍我的號令。」

  葉舟默然一會兒,輕聲道:「姜姑娘有所請求,便要盡力殺青。」

  「你做到了麼?」祁樹面無表情:「便是因為你自作主張,宇量侷促,眼光短淺,因此才會讓浣游光不如丐幫。」

  他的人,卻不能用他的權勢,反而要去請求依仗別權勢,說起來經是笑話。

  葉舟鼻尖上的汗水越來越多,將頭深深低下:「屬下只是為主人不平……」

  「你想如何平?你竟能替我做主了?」祁樹輕笑,閉了眼睛:「規矩。」

  汪姑子尊敬地踏出半步,大聲道:「浣游光第一百零一條規矩,前一百條歸納於這一條,樓主之命高於全部。」

  也便是說,便使浣游光規矩了如果幹條規矩,歸總下來僅有一個規矩——樓主說了算。

  葉舟面如死灰:「請主人懲罰。」

  祁樹淡淡地道:「罰你杖責五十,奪去總舵總管之職,你可服?」

  葉舟驀地抬頭:「主人……屬下喜悅杖責愈加,只求您再給屬下一個將功折罪的機會……」

  他好不容易才走到今日,莫非便因為這麼一件事,便要落空所有嗎?

  他不甘心!

  祁樹靜靜地看著他,角微翹,笑意不達眼底:「你覺得我罰重了。」

  汪姑子輕輕搖頭,表示葉舟不能再說了。

  葉舟低下頭,不知是眼淚還是汗水滾落在地上:「屬下遵守。」

  浣游光所有的人圍成兩圈,中間凳子上趴著只穿了小衣的葉舟。

  行刑手掄起朱紅鋥亮的木板,一下一下砸落下去。

  葉舟牢牢攥著凳子,雙目充血,掌握不住地發出慘啼聲。

  大夥人心惶惶。

  這便是樓主的手法,一是一,二是二,賞罰反應。

  你如果盡心盡力,天塌下來也有樓主頂著。

  你如果兩面三刀,妄圖與樓主叫板,絕冷血面可講。

  汪姑子伺奉祁樹坐在高處觀刑,最擔憂:「主人,只怕另日跋文恨姜姑娘。」

  「他不敢。」祁樹淡淡一笑:「我還以為你會替他求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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