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堅定

2023-12-21 19:51:40 作者: 炎月紅顏
  因為不需要,不想要。

  姜如懂了,萬千思路一路湧上心頭,她鼻塞眼酸,重重地點頭:「我曉得了。」

  她翻開房門,大步走出,姜立撐開大傘,快步跟在她背後,生恐她會被雨水淋濕。

  木屐敲打在麻石地板上,發出洪亮的「咔噠」聲,越來越遠。

  李婆子當心地掩上房門,問:「少爺,您要用飯了麼?」

  祁樹搖搖頭,披衣站起走到桌前。

  白瓷盆里裝著熱水,中間溫著一碗湯藥,經涼了,血腥味兒特別。

  他神采幻化,眉頭蹙起,心境看得見的糟糕。

  李婆子垂了手,當心翼翼地道:「姜姑娘說,她是自願的,讓您不要多想。」

  江嘉被安設在一個小跨院裡,里里外外,住的皆江氏的人。

  彭萬里因為政務忙碌,經先回來了,取而代之的是八姑子和冒雨趕來的陸辦事。

  瞥見姜如,八姑子小跑著過來拉住她的手:「凡事多往好處想。」

  姜如點點頭:「環境怎麼樣?」

  八姑子陪她進去:「餓壞了,只能喝一點米湯,那些薪金了防止他逃跑掙扎,便不給他東西吃,腿上挨了一刀,有些皮肉傷,但還好,醫生說十天半月的便養回來了。」

  江嘉靠在床頭上,燈影打在他消瘦的臉上,愈加顯得眼睛深凹,面色灰敗,何處有從前飛騰跋扈的模樣。

  他定定地看著姜如,滿臉愧色:「都出去。」

  所有人退下,他才指著床邊的凳子:「坐。」

  聲音衰弱沙啞,比姜如好不到何處去。

  姜如坐了:「好一點了麼?」

  江嘉垂下眼不說話,半晌,將手舉起擋住臉,啞著嗓子道:「我對不起姜姨,對不起你。」

  姜如默然一會兒:「倘如果你有精力,可以說說經由。」

  江嘉彷佛不曉得該怎麼講話,姜如也不催他,叫人送了沸水進入,便在左近給他泡了一壺稱心茶。

  江嘉看她低落著眉眼,沉靜地洗盞燙盞,沏茶斟茶,煩亂不堪的心境便也隨著清靜了許多。

  一杯熱茶入喉,他覺得有些力氣了,便捧著茶盞輕聲道:「該從何處說起呢?便從我們回來後說起吧。」

  他和祁樹一起回京,一路上謝大老爺和江五爺稱兄道弟,種種密切。

  祁樹不怎麼出面,白晝便在馬車裡,夜裡早早歇下,反面他們一起用飯,也不介入他們的發言。

  謝大老爺對此很不滿,卻又是光榮的——因為他也嫌棄祁樹不祥。

  江嘉輕聲道:「那是一對不正常的父子,父不慈子不孝。」

  這是一重提示和告誡。

  姜如聽懂了,卻不放在心上。

  她微微點頭:「繼續。」

  江嘉有些尷尬,垂著眼繼續道:「到了京城,我們各奔前程,我便再也沒有見過他,我五叔特意打聽過他的信息,聽說是去了凌霄殿,你曉得凌霄殿是什麼地方嗎?」

  姜如搖頭,她雖在瀾京長大,但印只停頓在幼時,以及姜府里,被禁錮得太久,許多人和事都不曉得。

  「凌霄殿是謝氏的聖地,建在京郊,矗立入雲,供奉的是謝氏第一代神官謝星,謝氏有長老會,與謝氏家主、神官形成鼎足之勢之勢,現任長老會長,是德長老,他有個外孫女兒叫做積香,是祁樹的青梅竹馬。」

  德長老和謝氏家主殺青了和談,將積香許配給祁樹做二房。

  也便是說,祁樹在謝氏的眼裡,什麼用都沒有。

  僅有那點出眾的先天,可能可以為繁殖出優秀的後代作一點進獻。

  「他沒有否決,如果我沒猜錯,他一定沒有和你提起過這件事,這個人。你懂我的意圖嗎?」

  這是第二重提示和告誡。

  姜如點頭:「我曉得了,繼續。」

  如此也不在乎嗎?

  江嘉很無望。想到姜二娘子,羞愧、自責、難受潮流般湧上心頭。

  他低下頭,閉上眼睛:「為此,我和他發生了衝突,都被家裡關了起來。」

  他早便安插了人盯梢祁樹,曉得祁樹留下李老漢和玄金做保護,乘隙逃離京城,他便也隨著來了。

  江嘉的聲音在顫抖:「……那天夜裡,我被那幾個人抓住之後,他們點了我的昏穴……」

  醒來,他經到了一個山洞裡。

  他養精蓄銳想要逃走,卻被抓住,刺傷,還挨了一頓打。

  從時候起,那些人開始掌握他的飲食,每天只給他一點點乾糧和水,他餓得岌岌可危。

  也不是沒想過打聽一點有用的信息,還是利誘那些人放了他。

  可不管他怎麼說,怎麼問,那些人始終不肯和他說話,也不吐露半點信息。

  正在無望的時候,姜二娘子帶著復活來了。

  姜二娘子請求那些人說話算數,放他走,她留下。

  但遭到了回絕,有人想對姜二娘子著手,被復活便地咬死。

  復活伶俐又厲害,姜二娘子又拿著天女散花、臂弩,以及轟隆子,毒煙彈什麼的。

  溶洞之中空間狹窄,不能隱匿,臨時之間,雙方對峙不下。

  惡徒的頭目便請求和姜二娘子構和,姜二娘子請求獨自和他談。

  她年紀雖說大了,卻韻味猶存,氣質高華。

  她才提出這個請求,另兩個惡徒便指手劃腳,說了許多下游話,大意是讓頭目別被狐狸精迷惑了。

  江嘉想起其時的情景,雙拳握得「咯吱」響,羞恥而羞愧。

  身為男子,卻要女性尊長為他承擔如此挫辱……他委實是沒臉見姜如,更沒臉提這件事。

  因此草草帶過這個細節,輕聲道:「後來可能是談好了,他們應許姜姨獨自和我說兩句話。」

  姜二娘子和他說,她經和這些人說好,不會傷他的人命,讓他一定要對峙並尊從,過幾天會有人救他出去。

  有一句話,是姜二娘子讓他帶給姜如的:「姜姨說,她給你們三個每人做了一個肚兜,你的放在她的柜子里,讓你一定記得拿了穿上,夜裡不要著涼。」

  之後,姜二娘子便陪著他,有那些人連續在溶洞裡藏著。

  那三個人發生了好幾次辯論,有一次吵得很厲害,乃至拔了刀子。

  彷佛是在怪頭目,為什麼不早一點放置離開的事,此時到處都被堵住了,走不了。

  他很畏懼,生怕他們對他和姜二娘子著手,殺人滅口。

  姜二娘子卻是一點都不怕,那天斷糧了,姜二娘子便說可以帶復活去打獵,因而留了那兩個人把守他,她和頭目離開。

  再而後,彭萬里等人便找了來。

  「我對不起你,對不起姜姨……」江嘉將手擋住臉,眼淚從指縫裡流了出來,哭得像個孩子。

  他是覺得,姜二娘子一定是為了他,委身於所謂的頭目了。

  乃至有可能,姜二娘子把人領出去後,聯合復活殺了人,給他爭得了生氣。

  這種心思,在得知有人在溶洞出口左近的樹上作了標誌後,愈加堅定。

  「我和他們說了,讓他們不管如何一定要加派人手搜索,一定能把姜姨找回來的……」

  江嘉矢語矢言,卻又覺得蒼白疲乏。

  以姜二娘子的脾氣,倘如果發生了那種事,可能是不會讓後代找到她,以免連累後代的名聲的。

  那便僅有一條路等著她,靜悄悄的地死在某個不出名的角落裡。

  「你怪我吧,恨我吧,我該死……」因而江嘉哭得愈加厲害,羞愧得無顏面臨姜如。

  有祁樹之前的剖析,姜如此時聽著這些便比較冷靜,井井有條地整理出了好幾個疑點。

  她倒也沒有怪可能是恨江嘉,遞一塊帕子給他:「別哭了,我有話要問你。」

  江嘉簡直不敢信賴自己還能獲得她的慰籍,一手拽著帕子,一手捂著臉,哭得慘不忍睹:「小如,小如……是我不好,你怎麼那麼好……」

  姜如無奈地嘆了口,拍拍他瘦得只剩皮包骨的肩膀:「想哭便哭吧。」

  盤根錯節,她其實沒有心理再哄他。

  這句話神奇地停下了江嘉的眼淚。

  他眼巴巴地道:「我曉得不該在這個時候和你說那些話,但我怕你恨我,不肯聽我講,因此便在說姜姨的事之前和你說,不是嗾使你們,小如,我是想要您好……」

  他是指有關祁樹的那些話。

  姜如很認真地道:「我曉得。」

  她看得出來,江嘉受到了很緊張的 攻擊,思路感情都是混亂的,僅有想要她好這一點沒變。

  「既然我娘選定救你,便一定有她的原因,因此我不會怪你,也不會恨你。」

  江嘉一怔,眼裡某種感情愈加堅定起來。

  姜如見他清靜些了,這才道:「此時,我需要你幫我梳理幾個點。第一點,你為什麼會來找我娘?」

  江嘉不是很想回復這個問題,好半天才小聲道:「我來證明一件事……你和我當初有婚約,我娘說過,等你我年滿二十歲……」

  也便是說,這個婚約到此時仍然有效。

  姜如差不多清楚其時的場景。

  姜二娘子背約回絕江嘉,倍感羞愧,再加上不想連累後代,想獨自辦理姜氏的威逼,因此主動進了那幫人的陷阱。

  「第二點,以你看來,我娘和惡徒的頭目,相處得怎麼樣?」

  江嘉不敢看她的眼睛,聲音比蚊子大不了多少:「人看著很兇,但姜姨從未吃過虧,也未遭罪。」

  猶如祁樹所言,姜二娘子是主動和人離開的。

  確認姜二娘子還在世,姜如心境好了許多:「人長得什麼樣?」

  江嘉不能回復她的問題,羞愧地說:「他們全都江著臉。」

  姜如嘆息了一聲,早該想到的。

  這些人綁架江嘉,應該是臨時起意,並不是想置江嘉於死地,因為那樣會引出很大很大的困擾。

  因此他們不會讓江嘉看到他們的臉,否則便只能殺人滅口了。

  她很認真地告訴江嘉:「你無需羞愧,我娘是在做她覺得應該做的事,我也不會恨你怪你,真要恨,也只恨姜氏。」

  江嘉不敢信賴:「嗎?」

  他想過無數種可能,不管姜如怎麼對他,怎麼看他,他都認了。

  唯一沒有想過,她會如此平心靜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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