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對不起

  他直視前方，反面她對視，一字一句清涼如冰雪：「因此，你此時務必留下來，把生意上的事處理潔淨，不給仇敵任何空隙。」

  「我不！」姜如的火氣被再度挑起：「曉得娘出了大事，卻不忙著趕回來，那叫人嗎？」

  便算，她的目標是回到京城報仇雪恥，但姜二娘子也是她的義務和至親。

  不保護照謝好至親，是要讓他們像外婆那樣淒切死去，再費盡心機去替他們報仇嗎？

  她做不到。

  祁樹這回看了她一眼：「你娘如果要出事，早便出事了，不急在這一刻。走一步，還要看背面十步。這事便如此定了。」

  姜如受不了那句「你娘如果要出事，早便出事了」，冷血得夠可以。

  她看著他，嘲笑：「出城!」

  車夫是她的人，要聽她的。

  車夫並不聽她的，馬車堅定不移地向著藥膳堂而去。

  她大怒，大聲號令車夫泊車，矢言一定要把這個吃裡爬外的車夫打個半死。

  阿米訕然：「不是我們的人。」

  車夫完全便是一張目生的臉，技藝非凡，便是祁樹的人。

  「你狠。」姜如的憤懣到達了巔峰。

  便在此時，好幾條聲音從裡頭傳來：「這不是姜領導的車麼？」

  是昨夜列入競價的藥商們結伴而來。

  姜如深呼吸，堆出一個燦爛的笑，探出面去和大夥打招呼：「好巧。」

  藥商們笑得為難：「這不是，有人說您惹上大事了，不經商了嗎？」

  娘的！姜如暗自罵了一句，笑得氣定神閒：「亂尋開心！等會兒罰酒三杯！」

  「下去！」祁樹的聲音既冷且輕。

  姜如過了一下子才反應過來，他這是趕她下車？

  當她奇怪和他在一起麼？

  馬車停下，姜如文雅地下了車，與那一群藥商邊走邊聊，笑得春光燦爛。

  走了一截路，她回頭去看，馬車經不見了。

  阿米在她耳邊輕聲道：「謝少爺說他先走了。」

  她氣得手都是寒戰的，便連生氣的機會都沒有，因為藥商們其實太熱情了。

  而且，阿米還悄悄的示意她，董和年和江沐春過來了。

  姜如覺得自己吃下了大量的氣，堵得口生疼。

  疼狠了，也便麻木了，脊背更直，笑容更盛，動聽的話連續往外蹦，把每個藥商都召喚得最好。

  她請他們去藥膳堂酒樓吃早飯，便使對著董和年、江沐春，也是如沐東風：「二位也要買藥麼？」

  董和年笑得不懷美意：「是啊。」

  江沐春也道：「便是。」

  姜如便邀請他們坐下，繼續說明她的藥，說笑風生。

  董和年突然道：「姜領導，你是什麼時候開始種藥的？」

  姜如巧笑嫣然：「董掌柜，雖說你像狗似地天天守在我家莊子外頭，我也是不會告訴你怎麼能力種出好藥的。」

  董和年恨毒了她，咬牙嘲笑：「你別因為不敢回復實話便罵人嘛，否則會顯得很心虛。」

  「心虛？」姜如便像聽見了可笑的事：「我有什麼可心虛的？守山鎮誰不曉得我種藥的事。」

  她伸出兩根手指：「兩年，整整兩年，我比狗還要窮，差點沒飯吃，好不容易才藥長好，總算慢慢緩過氣來。」

  她可沒說謊，從昨年到，不便是兩年麼？

  哪怕便是問到和她有仇的錢里正一家子，也問不出什麼不妥來。

  眾藥商一陣感傷：「真不容易。」

  一個女辦事從裡頭進入，在姜如耳邊低聲說了兩句話，憤懣地指著董和年、江沐春道：「店主，便是他們！」

  董和年、江沐春還沒反應過來，那女辦事脆聲道：「剛剛蘇久洲那邊使人過來，說有兩個人去他們那說我們藥膳堂的壞話，想搶生意，便是他們！」

  姜如沉了臉：「二位這是什麼意圖？從我這裡買了藥，再賣給蘇久洲麼？打的好算盤，好不要臉，打了滾出去！」

  外頭衝進入一群人高馬大的保護，不由辯白，桀騖地抓住董和年、江沐春一頓暴打拖出去，扔在街上。

  董和年、江沐春完全沒想到姜如居然如此輕舉妄動，二人又不是什麼工夫好的，白吃了一個大虧。

  剛掙扎著爬起來，又看到一群差人衝過來，大聲問：「怎麼回事？」

  阿米大聲道：「來了兩個騙紙，想欺詐讒諂我們店主來著！」

  董和年一看不好，趕緊道：「我是瀾京謝氏……」

  誰知那群差人瘋了似的，衝上來便是一陣暴打，還要把他們鎖起來，送進牢里去。

  董和年深惡痛絕，大聲呼叫部下，又叫江沐春：「你的人呢？」

  一回頭，卻察覺江沐春早便沒了影蹤。

  外頭慘叫連連，姜如這會兒才覺得那口惡氣散了些，笑眯眯地給藥商們斟茶：「我們繼續說，別影響了心境。」

  藥商們看她如此野蠻行動，破除異己不眨眼，內心都有點發怵，生怕她一不高興便沖自己著手了。

  自己是個外埠人，強龍不壓地頭蛇啊。

  藥膳堂的食品其實太好吃了，他們也沒辦法呀！

  大朝晨的，姜如居然讓人拿酒給他們喝！

  一種如漿酒，一種玉液酒，都是奇怪貨。

  特別那玉液酒，市道上從沒見過，聽說價比黃金。

  怎麼捨得走！

  吃到一半，女辦事又來了。

  姜如歉地道：「諸位慢慢吃，那邊來人了，我去去便來。酒管夠。」

  她說得隱約，朋友們卻都反應是誰，是蘇久洲那邊的人過來了。

  人家生意做的大，是比他們更重要。

  而且多坐會兒，便能把這貴重奇怪的酒喝個夠，把這些好吃得能讓人吞下舌頭的菜吃個夠。

  朋友們都沒建議，生意便是要慢慢地談，來來來，吃著喝著，兄弟們乾杯！

  姜如走上三樓獨屬於她的房間裡，關掉門靠在牆上閉上眼睛深呼吸。

  過去的這一個時候，耗盡了她所有的心力。

  阿米體恤地遞了一塊熱帕子給她敷臉：「謝少爺說，讓您放心處理好這裡的事，他會處理好那邊。」

  姜如將熱帕子蓋在臉上不作聲。

  阿米又道：「說句不怕姑娘生氣的話啊，謝少爺去處理，比您穩當得多。您想想啊，他在那邊處理，您在這裡處理，兩廂得益，配合優越，豈不是最好？」

  姜如將帕子扯下來，瞪她：「你是在說我不如他？」

  阿米拈輕怕重：「姑娘重情，奴婢便稀飯您這個。」

  姜如誠心要找茬：「你是說他不重情咯？」

  阿米看著房梁：「呃……謝少爺是冷靜。」

  姜如低下頭：「也吧。」

  阿米聽著這話有點不對，正要再勸兩句，掌柜急匆匆忙趕上來：「楊捕頭有急事要見店主，看模樣不是小事。」

  楊捕頭，是枚州府官署的兩個捕頭之一，和姜如時常打交道，彼此很熟。

  姜如不敢怠慢，連忙迎出去。

  楊捕頭神采嚴峻：「敢問姜領導昨夜可曾見過守備大人家的兩位少爺？」

  姜如吃了一驚：「見過，怎麼了？」

  楊捕頭避而不答：「請你將經由詳細說來。」

  姜如內心晃動悠的沒個著落，井井有條地將昨夜的事說了一遍，包含自己給了周小少爺四張請帖，收了他們一個文旦，在夜市見到他們看人演出吞吐火焰。

  楊捕頭詳細地問了時間、地點，擺布看看，輕聲道：「二位少爺不見了。」

  浣游光第一次在枚州開競價會，許多人都最好奇。

  周守備自己也想過來，但礙於身份不好出面，便讓周二少爺替他來。

  周小少爺最女人熱烈，死活要跟了來。

  說定閉會後便回家的，但那兄弟倆卻貪玩去了夜市。

  事兒便出在吞吐火焰的地方。

  藝人出了不對，燒傷了人，惹起混亂，混亂停頓，周家下人察覺兩位少爺都不見了。

  剛開始周家並無太當回事。

  周二少爺雖說年輕，卻不是沒有經由事的傻小子。

  周小少爺雖說調皮，但很伶俐，也不是不知分寸的熊孩子。

  因此這二人多半是拋開下人，偷偷跑去玩了。

  周守備乍一聽說，並不生氣，還笑：「是老子的種。」

  他是武人，必定不稀飯兒子太過規矩，太過文秀的，這種行為很對他的胃口。

  事兒很快便不合意了，有人在街上撿到了周小少爺的荷包，有一個被砸得稀爛的文旦。

  荷包是被扯斷的，說明其時的景遇很危殆。

  這是在周守備的地皮上，兩位少爺同時失蹤，可以想見周守備有多憤懣。

  「姜領導，這個事生怕要對不起了。」楊捕頭很為難地說：「我們務必查抄你這裡。」

  「為什麼？」阿米大聲道：「這事兒和我們有什麼干係？」

  這種時候來查抄，讓外頭的藥商怎麼想？讓全城的庶民怎麼想？

  她還說呢，怎麼那麼巧，剛把董和年、江沐春趕出去，便來了差人，而且什麼都不問，便下死手把那二人打得那麼慘，還要往牢里拖。

  是因為這群差人找不到兩位周少爺，在找人出氣。

  不管有否關聯，先抓一大堆人關進牢房裡便對了。

  掌柜在一旁道：「楊爺啊，我們店主連續遵紀遵法，這您是曉得的啊……這查抄是不怕，便怕嚇到來賓。」

  邊說邊悄悄的塞了銀子過去。

  楊捕頭不接銀子：「姜領導，別讓我為難。」

  「反應，你是為了辦差。」姜如低聲呵責阿米：「怎麼和楊爺說話的？快給楊爺道歉。」

  阿米靈巧地賠了個禮。

  姜如便罵她：「還不滾下去！」

  阿米快步退下，把保護們齊集到一起，不動聲色地查抄各個旮旯犄角，不留下任何可疑的地方。

  姜如請楊捕頭落座，讓掌柜：「想必差爺們忙了這好久，還空著肚子吧？既然來了這裡，便沒有讓朋友們餓著的道理，快去，做些輕便軟口好吃好帶的上來，別耽擱差爺們辦差！」

  查抄方法有許多種，把這些差爺奉養好了，便不會導致太大的喪失。

  掌柜麻溜地去了。

  姜如燒水洗壺沏茶，溫言款款：「楊爺你曉得的，守備大人是我的恩人，沒有他照拂，這酒樓開不起來。

  我沒無益兩位少爺的念頭，僅有交好的迫切。倘如果我能幫得上忙，別說查抄我這酒樓，所有地方都給你們翻一遍也是該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