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架勢

  江嘉自嘲一笑，沒意圖起來。

  他轉過身，大踏步往外走，他要去劈面問姜如一句話。

  姜傑把他送到鎮口便不送了，拳道：「江少爺，您慢走，這是給您的乾糧和水。」

  江嘉立馬帶了幾分希望：「天要黑了，我一個人，沒走留宿路，好可駭……」

  姜傑淺笑搖頭：「江少爺是可以在雨夜之中手刃盜匪的英豪兒郎。」

  江嘉馬上垮了臉，取下馬鞍上掛著的乾糧和水，一股腦地扔在地上，還氣沖沖地踩了兩腳：「小爺才不奇怪呢！虛情假意！」

  姜傑也不生氣，撿起乾糧和水：「您不要便算了，要說我們虛情假意，那可真不應該。我們是個輯穆人兒，便是螞蟻也捨不得踩死的，她是為了您好。」

  「你懂什麼！」江嘉漲紅了臉，惡狠狠地從他手裡搶過乾糧和水，氣沖沖地說：「便是虛情假意！便是虛情假意！」

  聲音裡帶了幾分悲痛，好像隨時都要哭出來。

  姜傑便不再說話。

  江嘉又呆呆地站了一下子，越覺沒有意圖，乾脆翻身上馬走了。

  姜傑看他走遠，這才回來稟告姜二娘子：「……經走了。」

  姜二娘子嘆了口：「他還好嗎？」

  姜傑笑道：「被寵慣了的貴少爺，沒受過什麼轉折。」

  因此才會如此悲傷，覺得天都要塌了。

  姜二娘子清楚，如此嬌寵慣了的貴少爺，要麼便是看上便非獲得不可能，要麼便是悲傷無望得以為天要塌了。

  江嘉本質上是個輯穆城實的人，憑著一腔熱血跑出來，卻也只是發了一頓小孩兒性格而。

  她看他長大，自是曉得江相與江相夫人對他了多大的希望。

  便連「三三」這個名，也不是隨意叫的。

  江嘉發頂有三個旋渦，俗話講：「三漩乃卿將之才，否則便梟惡之輩。」

  其時江相老年得子，欣喜之餘，不由得向今上顯擺，卻又深表擔憂。

  今上命他將江嘉入宮中，親撫其發頂，賜下「三三」這個名，笑言：「朕等著小卿將長大。」

  又賜名為「嘉」，與「三個漩」響應，取其美好之意，抵去惡意。

  如此光明似錦的出路，如此城實的性質，不該被連累。

  姜二娘子嘆口：「過兩年懂事便好了。翌日鐵頭他們往城裡送菜時，記得給八姑子送個信，讓他家早些把人送回京城，如此在裡頭亂跑不是事。」

  姜傑應了，自去交待姜鐵頭。

  夜深，無月，無星。

  潮濕的風吹過曠野，樹木嘩啦啦的響。

  江嘉騎在馬背上，任由馬兒亂走。

  肚子早便餓了，他卻不想吃。

  他生氣地想，餓死了才好呢，也讓姜二娘子和姜如慚愧慚愧，這對忘恩負義的母女！暴徒！

  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他和馬都被淋得渾身濕透。

  守山鎮早便看不見了，留仙縣城也看不見。

  擺布前後不見人家，一陣風過，他冷得寒戰了一下，想要找個地方避雨。

  他突然聽見了「嗒嗒」的聲音。

  他握住長刀，凝思警覺：「誰？」

  山野里一片清靜。

  「嗒嗒」的聲音消失不見了。

  清靜之下更顯可駭。

  江嘉伸手去摸火鐮，卻摸到一灘水。

  因此是沒辦法了。

  他看著前方未知的漆黑，咬牙用力拍馬，計劃衝過去。

  「轟」地一聲音，馬匹跌倒在地，他飛了出去。

  「絆馬索……」他剎時想起這麼一個詞。

  五叔久在軍中，時常和他說起這些，可憎他毫無預防。

  江嘉便地一滾，同時握住長刀擺了個防守的架勢。

  他自問技藝還算過得去，至少，也能和對方拼殺那麼幾招，不至於死得太窩囊。

  冰冷的網兜頭罩下，對方一收網繩，他便被裹成了一隻蝦米。

  刀是好刀，吹發便斷，可也割不斷這網。

  他想，我真窩囊啊，難怪小如看不上我。

  兩條人影默默無聲地收著網，緩步朝他走來。

  漆黑的雨夜裡，他看不清楚他們的長相，便連身高、身形、特徵都看不清楚。

  「你們是誰？」江嘉起勁讓自己保持清靜，保持最後的莊嚴。

  那兩個人從始至終都不回復他，而是利索地將他綁起，江住眼睛堵住口，塞進了麻袋。

  歷程中，他稍有掙扎，他們便狠命地踢打他。

  他聽見他的坐騎在哀鳴，他掙紮起來，含糊不清地說：「你們不關鍵它，它什麼都不懂，只是個畜牲罷了。」

  這坐騎雖說不是他可愛的馬，而是他在路上隨手弄來的，可這一路上也陪了他如果幹個日夜，風餐露宿……

  對方並不理他，用什麼用力砸了麻袋一下，他痛得吸氣，便連掙扎的力氣都沒有了。

  他想，是夠窩囊，便連為一匹不幸的馬求情都做不到。

  雨越下越大，他又冷又痛又餓又氣，逐漸落空知覺。

  天亮，全部印記都被雨水沖走，什麼都看不出來了。

  一隊馬車冒著小雨而來，因為路途泥濘濕滑，馬和車都在打滑。

  姜鐵頭來回籌措，不住呵斥夥計：「都當心些，這菜要是掉到地上，還能吃嗎？愛護牲口，你拿大棒子打它幹什麼？幫著一起用力啊！延遲了送菜怎麼辦！」

  他們從這個地方經由，並無察覺昨夜這裡發生了什麼事。

  因為路面濕滑，他們延遲了行程，趕到縣城時比通常遲了將近兩個時候。

  姜如經走了，姜鐵頭拿著姜二娘子給她的東西，後悔得頓腳：「早曉得我便獨自騎馬來了，可我又不安心便是兔崽子們，怕他們把幾車菜打翻在路上。」

  白庸碌笑著接過去：「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時常都有人去枚州，我找人送過去。」

  姜鐵頭便道：「那你們先忙著，二嬸娘有事要我辦。」

  剛走出門，便碰到了八姑子。

  八姑子把他拉到一旁去：「你有無見到我家少爺？」

  姜鐵頭忙道：「我便是要來告訴你這件事的，他昨天去了我們守山鎮，我二嬸娘不敢留他，打發他走了……讓我來告訴你，快些把人送回京城，如此飄著不好。」

  八姑子急了：「他昨天便回來了的？」

  姜鐵頭道：「是啊，我家二嬸娘還給計劃了乾糧呢，好些干農活的人都瞥見他往縣城這邊來了。他沒回你們鋪子？」

  「沒有！」八姑子垮了臉：「必定是又跑了！」

  姜如和祁樹今日一早去了枚州，以江嘉的性質，定然是追著他們去了。

  他人都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僅有他是見了棺材也不掉淚。

  也好，讓他親眼瞧瞧人家是如何恩愛的，才好叫他斷念。

  八姑子回到商家藥鋪，忙著點了幾個得力的部下出來：「你們趕緊帶著行李追上去，好生奉養少爺，也別回來了，連續陪著回京城吧。」

  辦理了部下出門，又忙著寫了急信，讓枚州那邊的陸掌柜見到信便趕緊派人出去接江嘉。

  時間急忙而逝。

  三天後，黃昏，守山鎮外。

  幾個張姓族人趕著牛，背著犁，唱著山歌往回走。

  突然，他們聽到了一聲尖銳的吼叫，便像是什麼東西扯破了空氣。

  接著，有人慘叫一聲，跌倒在地上，哇哇大叫。

  其餘人全嚷嚷起來：「箭！箭！你的頭挨箭了！被箭射穿了！」

  糟糕的人嚇得眸子子往上一翻，便地昏死過去。

  這個時候人們才察覺，那是一枝去了鐵矢的箭，帶著一封書信。

  他們天經地義地把這封信送給姜二娘子，稟告了這件事。

  姜二娘子翻開信，只看了一眼便把信收起來，不痛不癢地道：「沒什麼，尋開心而。」

  耐性地撫慰了被嚇暈的人，眾人一鬨而散。

  姜二娘子獨自走回房間，翻開了那封信，尋思一會兒後，她將它扔在香爐里焚成了灰燼。

  「娘，娘……」姜羽聽說信息，倉促忙趕回來：「怎麼回事呀？」

  「有人尋開心而，可能是眼紅吧。」

  姜二娘子坐在窗前做針線活，叫他過去：「來，把今日的帳目理一理，結算個總數出來。」

  他們的習慣最好，每天的帳目都是務必修理的，事兒量並不大，姜羽很快實現，當天的進出環境也便都有了數。

  接下來是希望盤結總帳，姜羽耐性又認真，時時和姜二娘子互換兩句：「的開支預計會比昨年大，有幾個人闡揚最好，要給他們成親安家……」

  姜羽做作地將肚兜揉成一團，塞進懷裡，扯住她罵道：「沒一點女孩子的模樣。」

  姜櫻沖他吐吐舌頭，撒嬌：「娘，復活叼了野兔回來，我們烤兔子吃好不好？」

  「好，不是想嘗你姐弄的竹筒酒嗎？今晚我們喝酒吃肉。」

  姜二娘子拿起另一個繡了一半的肚兜，在姜櫻身上比畫了一下，遺憾地想，怕是來不足繡完了。

  天還沒亮，姜二娘子便起了身。

  她換上了一身下地幹活穿的粗平民，用一塊粗布帕子把頭髮包起來，再紮緊袖口，換上一雙千層底布鞋。

  婢女和僕婦要來協助，都被她打發走了：「我去地里看看。」

  姜羽和姜櫻得沉實，抬頭朝宇宙躺在床上擺出各種奇怪架勢。

  姜二娘子笑著劃分替他們蓋好被子，交待奉養的人好生照拂。

  又將一個肚兜放在姜櫻枕上，摸摸她的臉蛋，站起走出。

  復活搖著尾巴跟在她背後，寸步不離。

  姜二娘子拍拍它的大頭，輕聲道：「也好，有你隨著我，總比我一個人要好。」

  姜傑追出來：「，下仆陪著您吧。」

  姜二娘子搖搖手：「不必啦，有復活陪著呢，我不走遠，便在左近地里走走看看，這幾天雨水太多，得維修一下水渠，不能積了水。」

  巡地這種事，她也是時常做慣了的。

  姜傑要隨著，被她罵了一頓，只好蔫蔫地回來。

  姜二娘子和復活說著話，時時和夙興幹活的鄰里打招呼，碰到張大娘婆媳，還和她們說了好久的話。

  朋友們察覺她和復活不見了，經是午時。

  次日，枚州。

  華燈初上，城南一幢氣焰恢宏的三層樓前轂擊肩摩，人來人往。

  各路紳士財神下了車，被穿著青衣小帽的小廝引入樓內，各憑掌中號牌在一樓大廳，還是二樓包間便坐。

  這便是浣游光枚州總舵的第一場競價會，號稱百一嘉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