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沉得住氣

2023-12-21 19:51:40 作者: 炎月紅顏
  姜如道:「善人留給你做,我便是來做惡人的,慈不掌兵,不惡欠妥家。規矩一亂,家裡便爛了。」

  例如梅家,便是因為下人不得力,才被周慶等人鑽了空子。

  此時那麼多人虎視眈眈,怎麼敢不當心謹嚴。

  姜二娘子默然一會兒,道:「你曉得了?」

  姜如隨手將房門關掉,拉她坐下:「事到此時,生怕是瞞不住了,娘是怎麼希望的。」

  那些人之因此沒找上門來,是因為提防太嚴,又有阿憐等人的例子在前,不敢貿然招惹錢子謄。

  但早晚,總會來的。

  姜二娘子垂著頭想了一會兒,淡然一笑:「你別怕,我有萬全之策。」

  姜如皺起眉頭:「有什麼萬全之策?說給我聽聽?」

  姜二娘子笑道:「我進山去躲著,你悄悄的給我送飯。」

  這便是謊言了,姜如也不多說,只溫言細語地提起姜羽和姜櫻如何可愛聰慧,又說起自己對祁樹的憂愁和各種艱苦。

  目的都是為了讓姜二娘子記得,她有三個孩子需要照謝,務必好好在世。

  姜二娘子安靜聽著,笑道:「是啊,你們都最好,娘這一輩子,最高興的便是生了你們仨,有便是碰到你爹。」

  她說的不是姜改過,而是姜羽和姜櫻的爹,姜二。

  姜二經死了,而三個孩子還在世。

  身為一個母親,能讓孩子好好在世,讓她做什麼都可以。

  姜如心生不祥:「娘,您萬萬別想不開啊,不管什麼事,我們一起面臨,總有辦法應對的。」

  誰敢危險她的家人,她便敢讓他付出代價!

  姜二娘子笑道:「你在說什麼啊?想不開?不,娘從前經有過一次險些把你們害死,不會再有下次了。你安心便是,便算他們找上門來,我也有辦法對付他們。吧。」

  姜如纏著要和她,她不讓:「張屠戶告訴我這事兒久了,我要死早死了,還等這個時候?快去!」

  姜如只好交託值夜的僕婦當心著,自去叫了李婆子,打著燈籠悄悄的下了地庫。

  地庫里整整潔齊碼著上百口包銅大箱子,劃分裝著赤龍藤、黃金,以及用她的血培植出來菜蔬種子、藥材等。

  姜如盤點過種子,墮入深深的憂鬱之中:「種子不夠,得再種些出來,阿婆,我需要你協助。」

  李婆子安然道:「少爺留我下來,便是為了幫你做這件事的,你交託,這條命也是你的。」

  姜如看她老胳膊老腿的,通常也是不種地的人,最擔憂:「讓誰幫你的忙呢?」

  李婆子眼睛微亮:「姜立,那孩子最好,嘴特別緊,很有良心。」

  「他何處去了?」姜如突然想起來,之前總像小狗一般隨著她的孩子,她此次回來居然沒見著。

  李婆子笑道:「前兩天聽說你要回來種竹筒酒,他便帶著幾個人上山了,說是怕被偷。」

  二人說笑著去了謝家的老房子。

  姜如取了血,倒在玉碗裡交給李婆子:「全部都託付阿婆了。」

  李婆子端莊地接過,分一部分去澆灌茶樹,再將節餘部分拿去浸泡藥種和菜種。

  次日一大早,姜如便趕來和她一起採摘建造稱心茶,天亮,吃了早飯,便點齊人手上山去竹林。

  一個半大少年從半山坡上衝下來,連續衝到她眼前才停住,眼睛亮晶晶地看著她笑:「店主。」

  姜如吃了一驚,這眉眼清俊的小少年是誰?

  少年見她認不出自己,眼裡閃過一抹濃烈的掃興,眼巴巴地仰頭看著她,便像一隻不幸的小狗。

  「你是姜立!」姜如大笑起來,她比畫著:「怎麼這麼高呢?」

  姜如記得才到姜家的姜立,是個骨瘦如柴,大腦殼,畏手畏腳,除了眼睛比較大和亮以外,並不好看的小男孩。

  她眼前的這個小男孩,居然快有她高了。

  姜立不美意圖地低下頭,小聲道:「其實當時候騙了店主。」

  他說比姜羽小一歲,其實比姜羽還大三歲。

  之前吃不飽穿不暖,每天擔驚受怕,因此又瘦又小。

  到達姜家,日子好於,姜二娘子看他不幸,還給他加餐,他一下子便長起來了。

  「我怕店主嫌我年紀大養不家,不要我,便存心說錯了年齡……」姜立的頭越埋越低,聲音越來越小。

  姜如一笑,揉揉他的頭:「不是多大的事,以後不能再騙我了。」

  「好!」姜立仰頭看著她,眼裡儘是崇敬。

  賣命照管竹林的小辦事領姜如去歇息,姜如見竹屋漂亮舒適,便贊了幾句。

  小辦事笑道:「是姜立帶行李過來親身安插的。」

  「你有心了。」姜如笑言,難怪李婆子覺得姜立可以委以重擔,是不錯。

  姜立酡顏紅,垂頭看著腳尖,不敢看她。

  種了酒的竹子被砍下來整整潔齊碼放在一旁,新長出來的優質嫩竹被大局限地種了酒。

  竹林里填塞著酒香味,狗仔們踉踉蹌蹌,好像醉了酒。

  姜如哈哈大笑:「這也太誇張了吧?聞著便能醉?」

  辦事陪笑:「是復活帶著它們偷喝了一罈子酒……這狗成精了……」

  復活賊兮兮地看過來,眼光擺布逡巡,隨時計劃逃跑。

  「好大的狗膽!」姜如勃然大怒,暴喝一聲,撿起一根竹枝朝復活撲去。

  復活慘叫一聲,撒丫子便跑。

  姜如練了半年的輕身工夫,便好檢測一下功效,因而追著復活在竹林里跑來跑去,一人一狗歡脫無比。

  復活突然停下,「汪汪」大叫。

  竹林深處走出一個人來,寬肩,窄袖青袍,雙目湛然,神采嚴峻,便是錢子謄。

  姜如一愣,隨便笑著迎上去:「不知侯爺惠臨,未曾遠迎,失儀失儀。」

  「沒有多禮。」錢子謄微微點頭,不動聲色地審察著她:「不錯,比從前靈活多了。」

  姜如安然受之,邀請他去營地:「第一批竹筒酒便好得了,便好請侯爺品嘗,讓他們弄些野味做上,我與侯爺喝兩杯。」

  錢子謄邊浮起一絲淡淡的笑意:「本侯便好腹飢。」

  砍開青翠的竹筒,淡綠色的酒液芳香撲鼻,令人生涎。

  在眾人期待的眼光中,錢子謄咀嚼很久,贊連續口:「溫軟不刺喉,甜冽厚醇,口感最好。」

  「這是秋天種的,時候不到,節令也不對,來歲春天這一批會更好。」

  姜如笑得自信飛騰,便連身上最樸素無華的青色衣,好像也造成了錦繡華服。

  錢子謄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將眼光挪向竹林深處,淡淡地道:「我來,是有一件事要告訴你。」

  「什麼?」

  姜如這幾天最怕便是這句話,好像每個人都在和她說:「我來,是有一件事要告訴你。」

  「祁樹,不見了。」錢子謄江江說。

  姜如可笑地笑了一聲:「你在說什麼?怎麼可能……」

  「他那麼厲害,怎麼可能不見了……」

  姜如的聲音越來越大,手也掌握不住地顫抖起來,乃至握不住羽觴。

  她乾脆放下來,垂下眸子深呼吸,再呼吸,起勁調解感情。

  錢子謄默然地看著她,看她從最初的不信、慷慨,再到慢慢清靜,眼裡更多了幾分讚賞。

  他江江道:「更多的信息我不了解,只曉得他回京以後,連續未曾出面。」

  直到冬天,才由江姜雲出面辦了一次宴會,將他經回京,並與姜瑤訂婚的信息公諸於眾。

  他並無發此時宴會上,反而獨自去了城郊。

  他在城郊與江嘉發生衝突,二人大打出手,並且都不肯說出原因。

  江相與謝老太爺極為大怒,一路罰這二人禁足。

  祁樹再次匿影藏形。

  眾人都說他福薄,便使回到京城也沒福分享用好運,更是同情江嘉——怎麼便沾上這不祥的烏鴉了呢?

  「自那之後,再無祁樹的信息。有人說,他在禁足時病發,死了。」

  錢子謄諦視著姜如,清靜地說出這一席話。

  不見了和死了,是有很大不一樣的。

  姜如的嘴劇烈地顫抖了一下,臉上的血色潮流般褪去。

  她死死摳著桌面,好久才嘶聲道:「對不住,吳將軍,我有些不適,不能陪您,您自便。」

  阿米要扶她,被她揮開,她一步一步,遲鈍而堅定地走進竹屋,再扶著牆,慢慢在竹床上坐下來。

  阿米見她表情其實太過丟臉,擔憂地道:「姑娘,您要是難受,便哭出來,奴婢替您守著,不會有人聽見瞥見的。」

  姜如抬開始來,沉聲道:「我不信他死了。當初他只是個孩子,受到那樣的重創都能活下來,再風景回來,斷不會這麼容易便被弄死了。」

  阿米連忙贊同:「對,對,便是如此。」

  倘如果,他死了,那她便去替他報仇!

  「你看著外頭。」姜如倒頭便,一覺起來便什麼都好了。

  阿米讓姜立守著她,自去外頭放置眾人辦事。

  錢子謄道:「你們主僕倒是沉得住氣。」

  阿米認真地道:「我們家姑娘說了,這麼多人靠著她吃飯呢,便算天塌下來了,該做的事還得做。」

  錢子謄便不再說話,獨坐獨酌。

  喝完一竹筒酒,他站站起來,交託阿米:「你告訴她,便像如此挺好的。莫明其妙的人和事,我會替她擋在守山鎮外。」

  什麼莫明其妙的人和事?

  阿米直覺這是很緊急的大事,連忙跑去叫姜如。

  姜如卻經起來了,正對著鏡子細細地抿頭髮,有一根碎發總是不聽話,她生氣地把它拔了。

  姜立看得替她的頭皮疼,齜牙吸氣,卻又萬分管憂。

  阿米倉促忙忙地道:「姑娘,吳將軍適才說了一些奇怪的話,您要不要再去問問?」

  姜如定了定神,大步趕出去,攔住錢子謄:「將軍尚未吃茶。」

  錢子謄垂眸看著面前的少女。

  十六歲的光景,耳邊額上還飄散著孩子氣的碎絨發。

  表情仍然很蒼白,眼睛裡的堅定和善力一點沒有削減。

  她,很適用他。

  可以獨擋邊,哪怕便是他死了,也能替他把瀾京的家全力撐下來,照謝好他愧對的家人,還能放置好她自己,不必人擔憂。

  有一句話,險些便要出口。

  「如果他不會回來了,你願不肯意……嫁給我?我可以給你他不能給的呵護和安穩。」

  可他沒有說出來,因為曉得還不到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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