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留仙縣
2023-12-21 19:51:40 作者: 炎月紅顏
德長老瞪了她半晌,最終化作一聲嘆息:「阿麟此次回來,變了許多。我不斷定,是不是和叫做姜如的女人有干係。」
八哥嘎嘎落到他肩上,老氣橫秋地道:「沒瞥見他往裡頭傳信息。」
德長老淡淡地道:「不管是誰,都不能壞我謝氏的大事!」
積香撫慰他:「外祖爺爺,我扶你去歇息好不好?很晚了,都是孫女不孝。」
祖孫倆慢慢往殿後去了,嘎嘎搧動黨羽,略顯笨拙地飛到角落裡。
一隻肥肥的黑貓與黑夜融為一體,懶洋洋地趴在那邊覺。
聽到消息,它睜開綠色的眼睛,無聲地衝著嘎嘎齜牙。
嘎嘎睜大眼睛,與它互比較視。
黑貓閃電般一爪子撓來,嘎嘎正想慘叫,它卻回籠爪子,輕視地瞅了嘎嘎一眼,伸個懶腰,轉身往裡走。
嘎嘎猛地飛起,金黃色的鳥喙準確無誤地啄向貓頭。
黑貓卻彷佛腦後長了眼睛,便地一滾,兩隻前爪揚起,準確無誤地撲住嘎嘎,將它按翻在地。
嘎嘎驚惶地慘叫起來,黑貓卻只是火速撲騰了兩下,閃電般消失在暗色里。
嘎嘎黑亮的羽毛掉了幾根在地上,它悲傷地破口大罵起來:「斷子絕孫的破貓……」
一道苗條的人影穿過空無一人的大殿,緩步到達它跟前,垂眸看了它一會兒,哈腰將它拾起。
謝漪瀾黝黑的頭髮和玄色狐裘上堆滿了雪,歷來淡漠冷血的鳳眼裡多了幾分笑意。
「嘎嘎,你也有今日?被一隻外來的黑貓打得如此慘,丟不丟人?」
嘎嘎蜷縮在他掌內心,誇張地寒戰著身子:「冷,冷,好冷……」
謝漪瀾將它放在火盆邊,緩步走到神像前,仰頭看著神像,久久不發一言。
有渺小的踏雪聲自殿別傳來,幾盞精緻的宮燈迤邐而入。
披著火紅狐裘的美麗女人站在門口,神采里儘是溫柔崇敬:「良人,你怎么半夜不覺,跑到這裡來了?醫生不是說了,你得周密保養嗎?這麼冷的天,這麼大的風雪,你的靴子浸濕了吧?」
如此高的台階,不能坐車還是乘坐轎子,務必徒步爬上,她腳上的金扣小鹿皮靴子也被浸濕了,腳都凍木了。
「江姜雲,我說過,你沒有如此費力,我亦不會怪你。」
謝漪瀾淡漠地看著神像,眉頭微微蹙起。
江姜雲走上前往,站在退後他半步的地方,輕聲道:「良人,我們這麼久的伉儷了,你怎麼還和我如此生分?」
她敬畏地看著神像:「老祖宗如果是看到你總不愛護身子,未必會高興。陛下、太子、庶民、家屬,都還期望著你呢。」
謝漪瀾無可如何地輕嘆一聲,轉過身,牽著她的手道:「走吧。」
江姜雲低下頭,自滿地勾起角,聲音仍然溫柔無比:「良人,我很久沒有回娘家了……」
謝漪瀾道:「了解便去,如果是想多住幾天,那便多住幾天,我這裡全部都好,沒有掛懷。」
「漪瀾,你真好。」
江姜雲緊他的手臂,將頭輕輕靠在他身上,眼光冷冷地掃過昏暗的大殿,透出幾分狠厲。
該死的烏鴉不在,指不定是和積香不知廉恥的小蕩婦滾在一起呢!
長長的門路好像沒有盡頭,風雪亦好像不會停息。
江姜雲下了兩級門路後,便尖叫著往前滑倒。
謝漪瀾連忙扶住她,牢牢摟著她往下走。
江姜雲小鳥依人般依偎在他懷裡,美滿之情溢於言表:「良人,你真好,我覺得自己便像在做夢,至今不敢信賴做了你的媳婦。」
謝漪瀾扯起角,露出一個淡淡的笑:「你沒有做夢,你確然便是我的媳婦。」
江姜雲道:「我和你成親這麼久,連續也沒能有孕,我總覺得對不起你,我經心挑選了幾個女孩子,又美又潔淨,性格脾氣都是一等一的,你要不要……」
謝漪瀾收了笑容:「我說過許多次了,不需要你做這些,你放心養好身子,打理好家務便可。」
江姜雲哽咽道:「我……」
謝漪瀾冰冷的手指壓在她的上,摟著她的手臂更緊了些。
江姜雲不再作聲,安靜地依偎著他,邊露出一個得逞的笑容。
今夜,他總不會再丟下她,獨自去冥想什麼的了吧?
二堂姐能生下謝鳳源,她為什麼不能?
謝漪瀾突然停下了腳步,回頭往背後看去。
雪地里,高高的天穹下,一道白色的身影靜靜地站在台階盡頭,靜靜地看著他們這一行人。
太遠,他看不清人的眉眼,卻認得那卓然的風韻。
是祁樹,他的長兄和人生出來的孩子。
妖異,不祥,出身便帶了世俗所不容的罪惡。
祁樹回來很久了,他卻連續沒能見到這個孩子。
謝漪瀾毫無預警、毫不遲疑地鬆開江姜雲,折身大步朝著門路上方走去。
江姜雲驚惶失措,腳下一滑,一屁股跌倒在地,難受地捂著足踝呻吟起來。
謝漪瀾卻是置之不理,緩步走到祁樹眼前,直視著他:「阿麟。我總算見到你了。」
年齡、身高都相差不多的叔侄倆,樣貌一般的美麗少見。
只祁樹的眉眼裡總是含了幾分溫潤暖意,謝漪瀾的臉上卻只剩下冰霜風寒。
風雪漫天,祁樹只穿了一件白色的錦袍,睫毛上凍結了白色的冰霜,表情蒼白如雪。
謝漪瀾皺眉回答著他:「你如此不愛護自己,不怎麼好。」
祁樹一笑,中規中矩地行了個禮。
謝漪瀾淡漠地道:「既然回來,便放心待著。這裡過高太冷,不是你能來的地方,也不是你可以久居的地方,了解一早回家去。」
他轉過身,往下走去。
江姜雲著腫了的足踝,恨恨地瞪著祁樹,都是這個可憎不祥的烏鴉,害得她摔了跤。
她不能設想,高貴文雅的神官夫人發此時人前,卻要跛著一隻腳。
眼看謝漪瀾走近,她馬上收了眼裡的恨意,嬌怯地看著他,淚盈於睫:「良人,你先回來吧,我慢慢地來。」
謝漪瀾道:「這是摔跤了?」
江姜雲委屈地癟癟嘴,強作笑顏:「我沒事的……」
侍女替她委屈,不由得道:「適才大人突然丟開夫人……」
「閉嘴!哪有你說話的份!」江姜雲正言厲色,回頭對著謝漪瀾卻是東風滿面:「良人,我沒事的。」
謝漪瀾蹲下去查看她的足踝,蹙起眉頭:「腫了。」
江姜雲期待地看著他,要是他能還是背她下去……
謝漪瀾卻指著一個健婦道:「你,把夫人背下去。」
而後他抬眼看看天色,清涼的臉上露出些許焦急。
江姜雲攥緊擺,笑道:「良人,你先回來吧,我一定能平安到家的。」
「嗯。我有事要辦,你沒有等我。」謝漪瀾沿階而下,始終未曾回頭。
江姜雲將頭深深低下,很久,冷著臉道:「背我下去。」
她再回頭,祁樹經看不見了,台階之上空蕩蕩的,僅有風雪仍舊。
好像他出來這一趟,純真只是想要看清楚他們伉儷而。
這一年,瀾京的雪下得很大。
姜府里的臘梅開得最好,清香浸滿了全部花圃。
姜家女眷團團圍坐在暖亭里,蜂擁著姜老漢人賞雪賞梅,自都是狐裘貂皮襖子,珠圍翠繞。
姜老漢人顫巍巍地道:「好多年沒下如此大的雪了。」
一旁的苟嬤嬤最嘆息:「還是那一年了。」
姜老漢人把臉一沉,嗔怪地看向她。
苟嬤嬤垂頭賠笑,不敢多話。
江姜雲卻撐著下頜道:「嬤嬤說的是賢郡王謀逆的那一年?那年雪的確下得很大,朋友們都說是懲辦了暴徒,老天爺高興,瑞雪兆熟年。」
說起那一年,適才還熱熱烈鬧的人群剎時安靜下來。
上了點年紀的,都想起了死得不明不白的前姜老夫人、賢郡王嫡幼女錢茹虹。
有她粉妝玉琢,從小便聰慧過人的女兒。
這詭異的空氣,令得現任姜老夫人最不悅,她低下頭,悄悄的攥緊了手爐。
姜老漢人皺眉:「好不好的,提這些事做什麼?」
江姜雲用絲帕按按嘴角,笑道:「是如此,女兒前些日子派阿憐死丫環出去辦事,得了一件東西回來。」
姜老漢人性:「阿憐這個不幸的,不是死在那什麼地方了嗎?」
「留仙縣。」江姜雲笑道。
「留仙縣?」
嬌生慣養的姜府女眷搜索枯腸地想了又想,也沒能找到任何與這個地方有關的事。
一個嬌滴滴的女孩子笑道:「生怕是個鳥不生蛋的破地方吧。」
江姜雲眼裡閃過一絲輕視,淡淡地道:「象山便在留仙縣境內。我們貴寓用的藥,多數出自象山。秋mm別只知享用,卻什麼都不曉得啊。」
女孩眼裡閃過一絲羞惱,卻違心地誇讚她:「還是蓉姐姐常識賅博,小妹有所不足。」
江姜雲天經地義地受了她的誇讚,繼續和姜老漢人性:「娘,我記得你房裡有個繡屏,松鼠的,最好看……」
姜老漢人下意識地看了姜老夫人一眼,答道:「是。」
江姜雲便說:「家裡要請客,我便好差這麼一個屏風,借我擺放幾日如何?」
姜老漢人性:「真是可笑了,你還便缺這麼一個屏風了?」
江姜雲便滾到她懷裡撒嬌:「人家便是缺這麼一個繡屏嘛,那松鼠繡得便跟活了似的,要是不好,您會連續留到此時?」
姜老夫人細白的手攥得更緊了些。
姜老漢人笑罵江姜云:「瞧瞧……這麼大的人了,都嫁了人的,還總如此,不曉得還以為你是小孩子呢。」
「人家在娘眼前始終都是小孩子啊。」江姜雲眼光流轉,看向姜老夫人:「大嫂,你不會捨不得我借這個繡屏吧?」
「怎麼會,一個繡屏而。」姜老夫人笑著站站起來:「娘,我去廚房瞧瞧晚飯。」
「去吧,路滑,當心著些。」姜老漢人叮嚀了一句,看她走遠,掐著江姜雲的耳朵道:「冤家,你又想怎麼樣?可不許你招惹你大嫂,她這些日子心頭正煩懣活。」
江姜雲快樂地吐吐舌頭:「我哪有?光憑瑤瑤那麼出息,我也不會招惹大嫂啊。娘啊,您便說借不借吧!」